第3章 3. 父子

盯着茶台上那几张纸,秦正柏心里就一个词:狗血。

看来妈妈这次是铁了心要弄点动静,收走手机、让他呆在爸爸的茶室——没有任何通讯设备的房间,转头又拿来这份所谓的“材料”,说好好看看柳家。

双胞胎兄弟,相貌相似得只要不说话离个三五步便已区分不出,性格上却截然相反。

弟弟正杨,活泼好动,从小就爱玩爱闹,回家要么是滚一身泥,要么衣服裤子勾破几处,身上划破几个小口这都是家常便饭了,打幼儿园开始接过不少来自老师或者家长的投诉,典型的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作为哥哥,正柏一直是父母拿来教育弟弟的榜样教材:学习好、有礼貌、待人和善、规矩的模范生。长大了也被人说高冷、装相,但他只是习惯于按部就班,不喜欢争执、避免吵闹,不习惯应付计划外的事。性格不如弟弟鲜活,但这才是他。

母亲的暴跳如雷,他多少能理解,但就事论事,当务之急怎么地也不该是了解柳氏家史吧?论门当户对?

北市虽比不得西城,但也自有文化底蕴。而北市的柳家,在教育界名声更是响当当。出过知名的学者、教授、研究员,即便没有教职的家族成员也多数从事着与教育相关的事业,较之以前,“书香门第”这个叫法用得少了,但柳家算得上正经的教育世家了。

黑历史?哪家没有点不为外人道的?

爷爷是养子怎么了?一没偷二没抢。他秦正柏的爸爸还有两个老婆呢,这不比柳家更容易让人说嘴?

茶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光脚踩在木地板上,朝茶台这边走来。

来人正是秦正柏的父亲,秦孝宏。

秦家人都有少年华发的问题,只是程度不同。

秦孝宏从四十岁起就开始需要染发。平时有理发师定期处理,偶有不忙也会自己动手,这两天刚好有空,想着自己染发,吃过早饭东西备好手套一戴,电话响了。

他理解周玉玲,但他不是周玉玲,第一时间请人去调查后获取的信息,在他眼中不过是些文字,面对面和真人打交道才是他的风格。

秦正柏立刻起身:“爸。”

秦孝宏示意儿子坐下,自己绕进台子坐上主位,落座后拿起茶台那份资料,瞧都不瞧远远放到台面另一端,转而着手泡茶的工序。

对于多年茶客而言,手势已是肌肉记忆,别看慢悠悠的,一点儿不耽误功夫,茶杯烫好、摆正,等开始往杯中沏入清亮的茶汤时,秦孝宏才开口:“那是我请人整理的。”

秦正柏视线跟着父亲的手走,嘴上说:“我不太明白。”

秦孝宏微微一笑,伸手把一杯茶端向儿子,秦正柏赶紧抬起屁股半倾身向前双手接茶,未等入口,已经忍不住夸道:“这茶好香。”

秦孝宏笑起来:“了不得,嘴叼了。”

秦孝宏的声线是中音偏低,只要空间再小点,声量放大,甚至可以给人听到回音的感觉。

这会儿屋里就爷俩,父亲一笑,秦正柏当真听出些低音环绕的效果。

这让他想起弟弟正杨小学时的某次经历,爸爸教训他不是用打的,就是一声断喝,那次之后,弟弟好长一段时间里真的是远远见着爸爸就绕道走。

不主张一言堂,但也不是单纯温和派的秦孝宏,并不急于发表意见,茶过两巡,他端坐着直视儿子:“说说你的想法。”

和母亲不同,秦正柏发现父亲眼中连一丝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胸有成竹的人,丝毫不担心对手的出招。

“爸,柳英刚跟我说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其实是慌乱,甚至——甚至在某个瞬间,我——对她产生过厌恶。”

听到这,秦孝宏眉头轻微动了一下,大概是多年商场的摸爬滚打,使得“首先主观假定对手有诈”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以致即便面对的是自己儿子,还是会因为开场就听见大实话而意外,他觉得自己有点低估这个儿子的实诚。

父亲的微表情秦正柏并没有捕捉到,他的思绪在说到“厌恶”这个词的时候回到了那个寻常的上午,当时的情景竟如投影在白色墙面般重现在脑海中:

柳英背了个小小的斜挎包,把秦正柏拦在图书馆门口,她的脸色很不好,头发在脑后胡乱揪成一团。

“我的姨妈一直很准,验了两次,没有错的。”

“……”

“你不信吗?我验孕棒都带来了。”柳英说着动手要去掏包。

秦正柏伸手去拦,很多话几乎是一秒就都挤到嘴边,但那嘴却像被什么粘牢,张不开。

“你害怕吗?”

“……”

“你说句话。”柳英的哭腔已经很明显,她推开秦正柏的手,一边扯着包包的拉链一边嘟囔,“我没骗你,我都验两次了。我带来的了,我拿给你看。”

柳英的身体和手都明显在哆嗦,像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费半天劲才终于正确地打开包,手伸进去摸了一下就往外掏。

就在手指间的白色棍状物品隐隐可见时,刚才还呆立在侧的秦正柏突然如穴道被解,大步一跨,顺势就把柳英那只还没完全离开包的手又给压了回去,而后几乎是拖拽着把柳英从图书馆前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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