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父亲多少都有点愣神，最后还是秦孝宏先动了，他慢慢退回到小厅，坐了下来。
柳启胜朝两个方向都看了看，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阿姨……”秦正柏低声叫了一句。
徐莉没有回应，竟是瞌睡了。
倒是听见柳英小心翼翼压着声音在问：“你这卫生间在哪儿？”
秦正柏当然知道卫生间在哪儿，和爸爸他们刚才去的方向正相反。他望了一眼父亲那边方向，又看看睡着了的徐莉，轻轻拉了下柳英的手，示意她动作轻点，不要吵到徐莉。
柳英用另外那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脸，点了点头。
每次来爸爸公司，15楼的生活区是必到的，而电梯出来那条通路更是必经之路，刚才秦正柏就想问是什么时候又重新装潢的。
上次来这，是今年过年前。
这次一来，通路上除了条案上方那幅油画，墙壁其它的画和条案上的花儿都不一样了，画是后来想到的，花儿很直观，当时是水养的马蹄莲，特别大一捧，就插在一个大的扁圆玻璃瓶里。
“卫生间。”看秦正柏忽然站住发愣，柳英晃了晃他胳膊提醒道。
客厅另一侧，过道两边各有一扇门，左手边的门里就是卫生间，秦正柏从玻璃柜里取出两条干净的毛巾递给柳英后，自己便从里边退了出来，带上了门。
柳英自己呆着，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有几缕卷发顽强地挣脱了束缚，正在额角那儿弹动着，她摁下水龙头上的加温键，打湿了手，就着水抬手去捏那造反的头发。
卫生间对面那个门里，是个封闭的小阳台，装有紫外线杀毒烘干设备，天气不好的时候可以用作室内晾晒，秦正柏推开门就看见架子上挂着两条毛巾，一蓝一白，这是爸爸的习惯，家里同款的毛巾备了很多。
他没进去，只是倚着门，望着玻璃窗外的光景，脑子里不停在想刚刚柳英妈妈说的话。
那些话，每个字都很清楚，但是连起来，有些句子在意思上似懂非懂但就是忍不住有共鸣，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好像把你的心里哪儿堵了，想捅开却不得其法，烦躁却又有所释然。
他又不是有毛病，当然不会反感和异性的身体接触，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甚至他要承认，那天晚上他自己都很喜欢那种感觉。
正如柳英妈妈刚才说的，“孩子是个意外，但那是你们造成的”。
谁都没有刻意，但就是来了，柳英跑来告诉自己的时候，他有一个瞬间是烦躁的，连带的就对当时紧张到发抖的柳英产生了一丝厌恶，他现在都有点怀疑，半路上自己是不是故意放柳英跑掉的。
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小广意那样的吗？
想起小广意，秦正柏脸上禁不住挂了笑。这小家伙可真是小小人精啊，知道的不少，但是最可怕的是，他知道啥不能说，一个五岁的小不点儿，哪儿来的这种聪明劲儿呢？是不是所有孩子都这样呢？自己小时候好像不这样啊。
相比其他同学，妈妈从来就没有要求他们几个得去学什么乐器这样的才艺。
他本来个性就比较静，拿着毛笔涂鸦写写书法纯粹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15楼小玄关那幅“宁静致远”就是他写的，听说不少人以为是名人墨宝，还有向爸爸请托过的，妈妈就此骄傲地跟爸爸显摆说这是散养出奇迹。
弟弟正杨从小就闹，一块儿长大的那帮孩子几乎都跟他打过架，他现在后脑勺还有个疤，就是当年跟徐青岚打架弄的，两人扭成一团从徐家大院楼梯上滚下来，送到医院的时候，捂着他伤口那小毛巾都透了，差点把两家大人吓死，急诊医生更是一个劲儿批评大人。
妈妈后来说，缝针的时候正杨一滴眼泪没有，甚至还幸灾乐祸地看大人们被医生训斥。要不说秦正杨打小就有“小魔头”的称号呢。
没记错的话，那次徐青岚更不好受，小腿折了，足足家里蹲三个半月，这家伙直到现在提起来还要说，别人小孩摔断腿吃补品后期那身高噌噌地拔，到他这怎么就不灵了，跟他那个1米72的妈妈走在一起，却总让人觉得他比自己老妈还要矮。
“是因为他的家庭条件吗？”
家庭条件，最初发现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时候，正是回到大宅后去上学。
他本来就是讨人喜欢的孩子，双胞胎更加容易招揽目光，那个学期回到学校，老师们似乎更喜欢他们两兄弟了，甚至连校长都曾经利用课间休息叫他们到办公室吃蛋糕。
他记得回家跟妈妈说的时候，妈妈露出一抹当时他形容不上来的微笑说：“还不是冲着咱家条件来的。”
后来他才知道，有种微笑叫嘲讽。
同时他也察觉到，老师们对他们两兄弟越好，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一些同学就越发冷落他俩，本来成绩就很好，以前考好了会有小同学起哄欢呼，现在考好了，周围只剩窸窸窣窣的议论和奇怪的注视。
长大才明白，当时的同学，认为他俩搞特殊化，觉得老师一定是透题了。
小学的不愉快经历让他从初中开始就拒绝司机的接送，顶多是妈妈单独送他们上学，并且特别注意回避某些来自老师们的关心，因此和同学的相处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于是他更加坚持这么做。
从初中到高中，他和弟弟只字未提自己的家庭，高中都是两兄弟踩自行车上学，邀请同学去的都是妈妈市区的家，问到爸爸，都说是在外地做生意。
“是不是觉得大人加孩子随便怎么样就能算一个家？”
他对家的概念没什么特别理解，7岁前跟着妈妈和弟弟妹妹住市区，也是好吃好住，爸爸偶不时才出现几天。最初妈妈的解释是爸爸工作忙，当然后来也就知道真实原因，除此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家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再后来回到大宅，没有遭遇所谓的区别对待，沈妈妈对自己和弟弟妹妹很好，哥哥姐姐们也对他们很好，爸爸有两位太太这件事对他而言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冲击性，长大了更是自然而然接纳这个事实，现在想来，真是庆幸自己没碰上现在电视剧演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