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归去

“那你们现在?”

“分手了。”

伍如容脸上的震惊更甚,不知是该安慰对方,还是该埋怨她的隐瞒,犹豫许久,刚要开口,陆越惜却轻轻放下酒杯,淡声道:

“算了吧,别提了。”

“那邹非鸟和你……”伍如容一时半会儿没刹住车,“你俩现在不联系了?”

“嗯。”

她还是有点凌乱:“怎么就交往了呢,什么时候的事?非鸟还这么小,我是觉得你挺喜欢她的,但我没想到你竟然……”

对上陆越惜那看过来的眼神,她顿时噤了声,好半天,才呐呐说:

“好吧,分手了就分手了,好聚好散,你没亏待人家就行。”

陆越惜“嗯”一声,心情却差了很多。

夜里伍如容果然如她说的,滴酒未沾,只坐在一边看着陆越惜喝闷酒,开口劝她别喝了,她却置若未闻。

叹口气,伍如容站起身,去厨房给她煮点面垫肚子,免得光喝酒伤了胃。

出来的时候,人躺在沙发上,半醉半醒的模样。

伍如容把面“哐”一下放在桌上,说:

“过来吃点东西。”

陆越惜勉强起身看了眼,然后又默默躺了回去。

“……至于吗?我就是炒肉丁的时候火开大了,有点点糊而已,其它很完美啊。”伍如容看她装死的样子,哭笑不得,“德行,就是想让我伺候你。”

不过刚刚她看见冰箱里有速冻饺子,速冻饺子方便,她还是会弄的。

于是回去折腾了半天,总算端出一碗像样的东西出来。

陆越惜吃着这饺子,莫名就叹了口气。

伍如容很是不解:“咋了?没熟?”

陆越惜摇摇头,心不在焉地用调羹撩了下碗里浮起的饺子皮,说:“醋放多了,酸。”

伍如容却直觉她不是要说这个,她们认识那么久,光看陆越惜现在的眼神,她就能猜到对方刚刚真正想说什么。

她哼一声,拿过陆越惜手里的碗,去厨房给她加汤,出来的时候没忍住,叹道: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这一身挑剔毛病,估计也只有邹非鸟这么乖的,才能忍的了。”

陆越惜笑一笑,不搭腔。

伍如容见她表情还算温柔,胆子跟着大了点,问:“那你现在是喜欢非鸟多一点,还是叶槐多一点?”

“……我不知道。”

“你和非鸟交往的时候,该不会是把她当……”

“如容。”陆越惜突然叫了一声,偏过头去看她,依然笑着,却显得很疲惫,“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问这个了。”

伍如容看她这样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自己是个很爽快的人,对待爱情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爱要不要。

可是陆越惜不一样,她太固执,太纠结。在孤独无望的十年爱恋前,渐渐作茧自缚,现在还伤害了一个孩子。

伍如容虽对这样的行为感到不耻,但依然会为友人感到难过。

斟酌良久,她问:

“那你现在,还想不想她?”

陆越惜却垂眼,并未立刻回答,她看着那碗冷却了的饺子,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沉默片刻,她才喃喃道:“……很想很想。”

可是再想,也没有用了。

女孩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如自己之前所想,她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赤诚,有足够的时间和决心去消化掉一段失败的感情,根本没理由回头。

短暂地无所事事后,陆越惜又回到了公司。

这些天她不在,陆衡还算仁慈,把事情都分下去一一办好,没给她积事。

有时候下班早,陆越惜还会去贺滢家看看她。

这时候的住院治疗毫无意义,医院也委婉地劝他们回去,说是保守治疗,等待奇迹发生。

贺家父母便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堆偏方,说是某个精通中药的神医开的,好多晚期患者就靠他的中药吊命,活了好几年。

贺滢为了安抚他们,全部一一喝下,眉头都不皱下。

不知道是中药另有奇效,还是心理作用,贺滢的状态竟然好了很多,虽然依旧虚弱,但起码能吃点东西,中午还能出门走走。

但外面气温依旧低,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待在家里看书,或者侍弄花草。

陆越惜来看她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修剪阳台种着的那盆石榴的枝叶。

贺家父母都听说了贺滢生病期间都是她在照顾,加上之前见过一次,故而把她看成了贺滢的挚友,每次她来,都是热情招待着,虽然嘴里喊的都是“邹小姐”。

陆越惜听着那一声声“邹小姐”,一时间不免觉得讽刺。

但她又不能澄清自己的真实名字,毕竟高中那几年她欺负贺滢的事,贺家父母都知道。

他们有一次还上学校来找过她,想要教育教育她两句,陆越惜当然没怂,一字一句刻薄地呛了回去,直把两位长辈气得捂胸口。

她要是坦白,只怕三秒内就会被他们撵出门去。

来看望贺滢的途中,偶尔也会撞到叶槐,而且就在贺滢公寓楼下。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叶槐就站在公寓前面的绿化带旁边,一个人静静发着呆。

她这姿态不像是要去找人,似乎就是站在这,等贺滢什么时候出来了看一眼而已。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陆越惜不想她看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找好停车位就把车掉个头离开了。

往后再看到叶槐,她便淡定许多,将车停在远处后,默默坐在车里注视着叶槐。

叶槐等得心灰意冷,陆越惜却看得心满意足。

这日突然接到贺滢电话,说是想要见个面。

陆越惜驱车赶去她家,路上突然下起小雨,这个季节,南方的雨水总是充沛,只是天阴沉沉的,叫人烦躁。

到了地方,不出意料地又在公寓楼下看到了叶槐。

她没带伞,人在雨幕里逐渐模糊,唯有那一身白衣黑裤清晰可见,修长出尘。

怔怔站了片刻后,她低下头,还是离开了。

见她离去,陆越惜这才下车上了楼。

一见面,陆越惜把风衣脱下,搭在卧室的椅子靠背上,说了句:

“刚刚叶槐在楼下。”

贺滢正在窗边画画,闻言,并没有多少表情:“嗯,我看到了。”

每次叶槐在楼下等,贺滢其实都知道。

“真的不打算见她?”

手上的画笔一重,一片灰白中,那一抹红色显得格外深刻刺眼:

“没必要。”

陆越惜走过去看她那画,却见画里枯树残月,黑石冷影,树下一抹红色晕染开来,犹如鲜血浸染,不免语塞:

“这是什么?”

贺滢抬头,笑了笑:“我这些天里,脑中的场景。”

“……”一看她又是胡思乱想了,陆越惜懒得多问,坐到床边,问她,“叫我过来干什么?”

“想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就是了。”

贺滢放下作画工具,拿出一张纸递给她。陆越惜接过,打开后却是一愣:

“这是什么?”

“我一个平台的账号和密码。”

“给我这个干嘛?”

贺滢温温道:“这个平台是专门教人做美食和分享美食的,我经常会在里面发动态,叶槐也有关注。我怕,以后这个账号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她会怀疑。”

“所以你叫我,在这个账号里面发东西?”

“嗯。”

“你自己不可以弄吗?”陆越惜皱眉,“万一露馅怎么办?”

贺滢又是温和一笑,这段时间,已经很难从她脸上再看到什么沮丧失落的表情了:

“没关系的,你随便发些家常菜的照片,转发下别人的动态就可以了。叶槐她,看到动态更新后就不会想那么多的。”

“但是……”

贺滢却猜出她想说的话,分外平静地堵了回去:

“现在身体看起来不错又能怎么样?我还能坚持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很可能哪个晚上睡着睡着就……所以我想请你再帮帮我,就算她迟早会发现,那我也希望越晚越好。”

陆越惜捏着手里的纸条,静默片刻,突然笑道:“你就不怕我嫌麻烦,直接告诉叶槐你的事?”

贺滢却摇摇头:“不怕。”

她抬眼看她,目光澄澈:

“因为这对你有好处。如果叶槐知道我死了,她只会为我守节一辈子,甚至……做一些可怕的事。然而如果她以为我还活着,那就不一样了,知道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后她虽然会失望离开,但看到我每天都过得很好她才会彻底死心,那样的话,你才有机会。”

陆越惜敛了笑,定定看她:

“你就那么肯定?”

“我肯定。”贺滢很是坚定的,“因为我会和她做一样的事。”

陆越惜不说话了。

她总算明白她输在哪里了。

一片沉默中,贺滢又拿出一张银行卡给她,微微垂眸,似乎有些羞赧:

“里面是我的全部存款。”

“给我干什么?”陆越惜的眼神轻飘飘的。

“唔,你这些天帮了我很多。”贺滢笑了笑,脸色却很苍白,“我知道这些钱远远不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收下。我不想离去前还有那么多遗憾,那样太难受。”

陆越惜没接:

“有多少?”

“五十多万。”

“……”

“你这么看我干嘛?我没收过家长的礼,这都是我和朋友开店投资的分红。”

“……行吧。”陆越惜接过卡,但没打算用。她以后会找机会把这卡还给贺滢父母的。

“谢谢你。”贺滢又冲她笑,松了口气,似乎舒心不少,“我会保佑你的。”

陆越惜:“……”

这就是传说中来自阴间的祝福吗?

如果是电视剧里的场景,她可能会笑出声。

但现在她实在笑不出来,只觉得疲惫,连带着手里的卡都似乎有千斤重,压得她有点喘不上气。

贺滢放下心来,又去画她那幅没画完的画。

她的手法并不精湛,画作却出乎意料地壮阔磅礴,像是对死亡的讴歌,有颓废和糜烂,也有无畏接受的平静和勇气。

陆越惜坐在床沿,静静看着那幅画,问了句:

“画好了可以送给我吗?”

贺滢一顿,回头笑笑:“可以呀。”

这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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