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近况

陆越惜接到电话后,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才开车慢慢前往贺家。

贺滢如她所言,果真在睡梦中阖然长逝,悄无声息,和她一贯的性子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贺家父母虽然悲恸,但看起来还算平静。

毕竟从知道真相到贺滢离去,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尽力去照顾她,关爱她了。

一个人如果尽全力了,结果就不会太遗憾。

墓地是陆越惜挑的,在市郊,临山靠水,周围还种着一片桃林,这季节桃林刚好正盛,放眼望去,是满眼灼灼的绯色。

葬礼举行的很简单,可以说几乎没什么动静。

贺滢之前就强调过,她的葬礼一定要安安静静的,最好只有几个人,也不必四处告知,等他们问起,再说就是。

故而贺家父母没告诉其他亲戚,就请了贺滢的叔叔一家,加上陆越惜总共也就六个人。

这六个人静静站在墓地前,看着那湿润的泥土被铁锹翻开,然后一方小小的骨灰盒被贺滢母亲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了。

陆越惜站在最后头,默默抬眼和墓碑贴着的照片上的人对视,莫名想起了少女时期的她。

那个时候贺滢还没有那么瘦削萧瑟,脸颊肉肉的,撒起娇来又乖又甜,但发火的时候,连陆越惜都不敢去触她霉头。

贺滢和叶槐一样,高中通勤都靠一辆老式自行车,故而她们总是一起放学回家。

陆越惜不想她俩走太近排挤自己,勉强从豪车上下来,也买了辆自行车准备跟着她们。

但她不会骑,叶槐也没耐心教。周末的时候贺滢就喊她去附近的公园学自行车,她那个时候胖,懒得动,骑起来很费劲,学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贺滢倒不泄气,跟个小老师似的认真教她。

等终于学会了,陆越惜去超市买了两甜筒出来,两人坐在公园里边休息边吃。

当时贺滢问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陆越惜还小,没什么想法,说了句:“叶槐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吧。”

“呀,那为什么不是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因为我比较喜欢跟着她。”

贺滢瘪了瘪嘴:“那你的意思是,不喜欢跟着我喽?”

“……”陆越惜看了眼身侧的女孩。

她的眼睛干净明亮,瞳仁大而圆,总是神采奕奕的,咧嘴笑的时候,还有虎牙,显得很俏皮。

这样的人,就算不喜欢,也讨厌不起来吧?

“没有,还成。”女孩的嘴角似乎沾了点甜筒的脆皮,陆越惜皱眉,伸手想去碰她,“你别笑得那么傻就行……嘴巴这还有东西……”

肩上一凉,她倏然回了神,抬头望天,竟然下起了雨。

贺滢父母抹抹眼泪,让大家下山吃丧席去了。

就六个人,丧席也没有大操大办,就在贺滢家里摆了一桌。

虽说家常,但气氛沉闷,饭桌上所有人都很少说话,只安静吃着东西,连贺滢的小侄子也不敢吭声,愣愣坐在角落里扒饭。

饭后陆越惜把贺滢母亲叫到一边,把手里的一张卡和一张纸给她,解释说:

“这卡是贺滢之前给我的,算是她治病的钱,现在给你们,你们拿着吧,密码我写在纸上。”

贺母却退回来,哑声说:“我知道,这是阿滢还你的,我们不能要。”

陆越惜不想推辞,只叹口气:“你和叔叔今后也不容易,收下吧,我不缺这笔钱,之前帮贺滢,纯粹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还是给你吧。”

陆越惜径自拉开贺母的外套口袋,轻轻把卡和纸条都塞了进去,接着拍拍她的肩膀,沉沉道:“阿姨,今后保重了。”

贺母却是露出一抹哭一样的笑,摇了摇头。

两人沉默一瞬,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

“你知道叶槐这个人吗?”

陆越惜一愣:“知道,怎么了?”

“前阵子出去买菜,在楼下看到她了,她问我阿滢去哪了,为什么从来都看不见她。”贺母语气淡淡,但也没之前的厌恶,估计是想起她是女儿生前唯一的爱人,总算有了点怜惜,“我就说贺滢辞职,和男友去上海发展了,叫她以后不要再来。”

陆越惜“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

“贺滢不想她难过,这样说也挺好的。”

“阿滢这孩子,就是顾虑太多,其实我挺想告诉那姑娘真相的,但是……”贺母顿了顿,“她精神看起来很不好,还是算了。”

“嗯,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以前阿滢和她在一起,我天天骂她们,那段时间还把阿滢关起来,逼她去相亲,弄得她每天都哭,现在想想,又有什么意思呢?”贺母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满脸老态,“如果她能回来,那么随便她怎么开心都好……”

陆越惜叹气:“你们后来不也是默许了吗?贺滢不会怪你们的。”

“是啊,是啊,要走的人留不住,哪怕随她愿也没用。”贺母苦笑,低下头忍着眼泪,“但还是会忍不住后悔,要是那段时间对她好些,不那么逼她就好了。”

逝者已逝,余下的都是追悔和懊恼。

陆越惜被弄得,也莫名惋惜起来。人在失去后总是痛心疾首的,哪怕之前都是漠不关心。

回到公司以后,陆越惜有一段时间都打不起精神,刚好有个项目在厦门,不过规模不大。

本来说用不着陆越惜亲自去谈判,但她一听“厦门”二字,只觉魂都飘了一瞬。

于是原本被安排过去的部门副经理换成了她,那边一听汇言集团的总经理要来,一时间招待的酒店又重新订了一个。

只可惜陆越惜根本无心商议,正事全交给了文助理,她只短暂地露了个面,接着便不见人影。

四月的天,谷雨刚过,城市四处柳絮飘飞,凤凰花如火明艳,燃烧在漫漫海湾边。

X大这时候似乎有什么活动,陆越惜不清楚,但看起来挺热闹,学校里到处摆着标语和帐篷,路上还有学生在发放东西。

她随便抓了个人问,问海洋科学专业的学生平时都是在哪里上课。

那学生红着脸,说了一大堆教学楼的名字。

陆越惜沉默一瞬,又问他知不知道海洋科学专业的大一女生都住在哪个宿舍楼。

男生终于警惕地问了句:“你干嘛?”

陆越惜说:“找人。”

“那你去问你找的那个人嘛。”

“……让你说就说,我又不干什么。”

估计是学校防诈骗的宣传很给力,男生后退两步,又问:“你找的那个人具体叫什么?”

“你又不认识……算了。”陆越惜叹口气,“邹非鸟,非常的非,小鸟的鸟。”

男生却亮了亮眼睛:“你找邹学妹?”

陆越惜有点诧异:“你还真认识,和她一个专业还是一个学院的?”

“不是,但她和我一个社团的,我室友还追过她。”男生见她能说出人名,总算略微放下心来,“那你知道她今年多少岁,哪里人,你又是她的什么人?”

“……”还真把她当骗子了?

陆越惜耐着性子一一回答:“18,瓯城,我是她姐,但她和我闹别扭了,我现在联系不上她,想过来看看她,不行吗?”

男生松了口气,拿出手机说:“等着,我帮你联系她,你叫什么名字?”

陆越惜想了想,笑眯眯回:“我叫伍如容。”

男生乖乖帮她联系,等了很久,他突然“啊”了一声,悻悻道:

“她说她知道你是谁,但她不想见你。”

陆越惜:“……”

“呃,这下我相信你们是真认识了,不过她不想见你,我也没办法。”男生摊摊手。

陆越惜有点烦躁,看来邹非鸟猜到是她了。也是,伍如容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跑来厦门找她,就算找,也是提前联系。

虽然邹非鸟没删除也没拉黑她的联系方式,但她发消息打电话对方都不理,她也没办法啊。

在原地静静思索一阵,她勉强稳稳情绪,露出一抹和善的笑:

“那你带我去她宿舍楼下好不好,我找她真的有事。”

“但是……”

“有什么事我负责。”

“……好吧,但你别说是我带你去的。”

“嗯。”

学校太大,他们还是坐公交车去的宿舍楼。下车以后,男生指了指宿舍楼的方向,就准备赶紧离开。

陆越惜却喊住他,依旧笑着,只是说出的话就没那么温和了:

“谢谢你,小兄弟,还有,记得回去告诉你室友,就说非鸟她姐让他别再打她的主意了。我家非鸟还小,我想让她好好读书,知道了吗?”

男生默默点头后,头也不回地开溜了。

在宿舍大楼下等了两个小时,差不多到饭点的时候,才终于叫她逮住一个比较眼熟的人。

她记得这人是叫……

“郝雨双?”

郝雨双回头,表情还有点茫然。

“郝雨双。”陆越惜肯定自己没叫错,又叫了一声,“是我,我们上次见过面的。”

郝雨双终于发现她了,犹豫片刻,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来找非鸟。”

陆越惜点了下头:“你可以带我去见她吗?”

“……可是你们不是分手了吗?”郝雨双有些紧张,别过头去,小声说,“非鸟不想见你的,你走吧。”

“她现在在哪,宿舍吗?”陆越惜皱起眉,“我就看她一眼而已,有什么问题?”

“没有,她在图书馆,不到晚上十一点她是不会回来的。”

陆越惜顿了顿,往远处望了一眼。片刻,又回头,看向面前这个随时想要撒腿离开的女孩,放轻声音:

“那我去图书馆找她。”

“你还是别去了吧,她真的不想看见你。”

“为什么?”陆越惜愣了愣,“她有和你说什么吗?”

郝雨双摇摇头:“没说什么,但她最近,真的好辛苦。”

“她最近在做什么呢?”

“忙很多事,很多很多。”郝雨双说着,叹了口气,“她还和学长学姐一起做科研项目,准备参加比赛,好几次写论文写到凌晨,白天基本上也不在寝室。”

陆越惜有点出神,喃喃:“这么认真?”

“……唉,你看不出来吗?”郝雨双终于来了点情绪,带着感同身受的恼怒,“她想摆脱分手的痛苦啊,我光说你不知道她有多拼命,但你现在去看一看她的样子,你就会发现,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

“不过你还是不要去见她的好,她现在至少还算平静,每天都有要忙的事,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就这样,我去吃饭了。”

郝雨双说完就匆匆走了,那架势就跟防贼一样。

陆越惜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有点好笑,笑着笑着,突然低下头去,有点了无兴致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夕阳西下,浩荡烟霞浸染着这座历史悠久的名校,连那些别具特色的闽南建筑都变得磅礴大气起来。

有学生从她身边嬉笑走过,那么青春,那么光彩。

陆越惜蓦地,失去了和邹非鸟见面的兴趣。

现在这种情况,再见面,或许也只是徒增怨恨,还不如暂且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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