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灰烬

“……”陆越惜仍旧怔愣着,身体就已经先反应过来。

打开门,邹非鸟果然站在门外。不过模样狼狈,她似乎是淋雨来的,头发濡湿,墨绿色外衣上水渍斑驳。

几缕凝在一起的发丝垂在脸颊两边,淌着水,愈显得眉眼深刻寂冷。 m..coma

“你……”刚说一个字,邹非鸟便有了动作,把手机里的通话切断后,径自走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我们聊聊。”她说着,也不管身上湿淋淋的。屋内光线晦涩,她拉开窗帘,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

陆越惜静静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留意到那沾有尘泥的裤脚,在她回头望向自己的时候,头一偏,躲过她的视线,问:“你怎么淋雨来的?”

“去饭店是蹭导师车去的,离得近,就没带伞。后来去饭店附近的公交站打的车,路上雨突然下大了。”

“不是说下午要去讨论议题吗?”

邹非鸟神色清淡:“你不是生气了吗?”

陆越惜呆站片刻,这才想起来给她拿干毛巾擦擦头发。

邹非鸟看一眼她拿毛巾的举措,没说什么。任由陆越惜走过来,手上动作并不轻柔地给自己把散下来的头发擦干。

“跟条小狗似的,”陆越惜干笑一声,氛围古怪,故而这声调笑也是干巴巴的,“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邹非鸟抿唇,顺应地低头看她。深沉乌黑的眼难辨喜怒,瞳孔清亮,映出了她的脸。

陆越惜再想开口,对方长睫轻颤,突然抓住她手,道:“导师这阵子动不动就出差,我们也好久没见过他了。我有很多关于数据上的问题想亲自问问他,所以今天的会议必须得去。”

女孩在解释。陆越惜默不作声听了片刻后,收回手,将毛巾扔到了一边的沙发椅上。

她想起从昨天准备到今天的出海活动,还有种种唯恐有疏漏的细节安排。现在看来,还真是多此一举,白费功夫。

生气吗?肯定的。

尤其对方现在的身份还是自己的恋人,即使事发突然,她怎么连半点挣扎的念头都没有,直接就跑去开会了呢?

或许过程中是有权衡,但很明显,陆越惜是被放弃的那一个。而且她相信,依邹非鸟的性子,这权衡的时间肯定不会超过一分钟。

人有了期待,那便会更进一步,生了贪/欲。恋人之间更甚,对方未按照自己期望行事时就容易恼羞成怒,更何况在陆越惜看来,邹非鸟连最基本的事都没有做到。

“……我不想和你吵。”静默许久,陆越惜微叹道,“说再多在你心里,这场会议对你而言都是最重要的,然而放远了看,我的位置呢?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是不是还要抛下我去先去完成这些?”

“……”

“非鸟,”语气沉沉的,“我是不懂你忙的这些事,我无法和你一样,每天待在实验室里去核对这些在我看来毫无意思的数据。但我也是有自己的事的,我都能抛下工作,说来就来,有什么事就不能缓一缓,我理解你的追求,也体谅宽容过很多次,但我在你心里……”

停了一停,还是没忍住,将这句话说出了口:“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我的位置就那么靠后?”

邹非鸟像是被踩到痛点一般,原本刚刚听她说话时还盯着房间某个角落看,这下倏尔转头和她对视。

但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说不上来的戚淡。

陆越惜被她的眼神扎了一下,有点难受:“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我的求婚?”

“……”

“我们现在已经是订婚状态了不是吗?你不是都,已经答应我了吗?”陆越惜的语气称不上咄咄逼人,难堪的疲惫更多一些,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像是被我追烦了,也对别人没多少心思,才答应我的呢?是不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不主动,我们两个之间,很早之前就会到头呢?”

她说着说着,自己突然也跟着醍醐灌顶。

似乎从来都是她去找的对方,两人距离一直在拉大,她拼命追赶,而对方一直站在原地,却连主动朝她迈向一步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有点背道而驰的意味。

开始是拒绝,后来在她的死缠烂打下不得不半推半就,而后便是一味的接受。

陆越惜给什么,她就要什么,从不会主动索取。

山高水长,路途遥远,女孩对未来久远宏大的安排里,好像从来,就没考虑过加上自己的位置。

陆越惜不怕多付出。

她怕的是,一厢情愿后的习以为常。

沉默,如同死寂。

邹非鸟就这么看着她,陆越惜心烧的厉害,不再和她对视。脑子里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加上昨夜苦眠,她的头都不可避免的痛起来。

静默之中,她听见衣料摩挲的声音。邹非鸟有了动作,但却不是接近她。

“……我为什么答应你的求婚?”平淡的一句反问,却压的陆越惜抬不起头来,“为什么会答应,你心里真的一点没数吗?我又不是没拒绝过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我根本就不会理睬你一句话。”

“……”

“你觉得自己不重要,意思是我太忙于自己的工作,是吗?但是陆越惜,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才多大?”哽了一下,并非哀怨的呜咽,更像是冰封的熔炎破冰而出,不同于旁人薄发的怒气,邹非鸟的情绪总是压抑到可怕的一种状态,就连释发时,也是平静清晰,“我现在有什么呢?钱,名,利,亦或是那些在你看来可笑至极虚无缥缈的追求?”

“……你背后有你的整个家族给你铺路,你有公司有人脉,你有的那些东西我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追逐到半角?你给我的这些确实都是想给就给,给的多么轻松,甚至不用有多顾虑。”邹非鸟的声音几不察觉地抖了下,“那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有一天想把给我的这些全部收回去的时候,我该拿什么去挽留,我又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将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呢?”

“你给的这么轻松,让人怎么不去想,不去怀疑,是不是有一天你收回去的时候,也是那么轻松呢?”

“如果我现在还是只有十七岁,还是刚喜欢上你的最初状态,那我肯定义无反顾,甚至都不会有出国留学的打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陆越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连这张脸都只是一个替代品,我将来想留住你,我拿什么留?如果有一天你厌烦了,想走了,我起码还有份热爱的工作,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

陆越惜无言。这是邹非鸟第一次和她坦白那么多,如此惶恐,如此忧虑。

她说完后依旧看着自己,目光黯淡,那些难以启齿的脆弱和自卑,化为了更为深沉的情绪。

但细想过后,怜惜之余,便是心凉。

陆越惜无法想象,对方在接过自己的戒指时,原来就已经做好了有一天摘下的准备。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她在亲吻自己的时候,是否一面是沉醉,一面又是强迫不去深陷的清醒?

“你从我这里得不到安全感吗?”陆越惜抬眼看她,动作有点僵滞,“我同意等你,一有时间就去找你,为你成立基金会,去了解部分你喜欢做的这些事,乃至后来求婚,召告家人,你还是没办法有安全感吗?还是觉得,我们不会走太远吗?”

她苦笑一声,“非鸟,我都跟你说了,我真的没有把你当成叶槐了,那十年我早就放下了,叶槐现在远没有你重要,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证明了那么久,你还是心存芥蒂呢?”

“……那天我看到了。”邹非鸟忽然开口,“叶槐给你发的消息。”

陆越惜一顿:“什么?”

邹非鸟却不愿多说的样子,垂下眼,脸色苍白:“如果你要回头,要去找她,我不介意。毕竟不是谁都有十年那么长一段时间的爱恋经历。”

陆越惜渐渐反应过来,就要解释:“我和她那是因为……”

话说到这,突然卡了壳。叶槐突然和她联系上这件事,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更别提说出个所以然来了。

跟她只是朋友?算个哪门子朋友,只是凑巧碰上而已。她心里清楚叶槐有多厌恶自己。

“我要走了。”邹非鸟皱起眉,貌似也不想听,看陆越惜神色复杂一时默然,她便往门那边走,开了门,淡漠道,“我也不是要闹情绪的意思。反正如果你反悔了,要去找她,或者是找别的什么人,我都可以接受,选择权在你手上。毕竟我现在还要读书,没办法待在你身边。我以后还要读博,时间更长,我也觉得亏欠。我们两个就先……各自冷静想想清楚吧,明天你要走,我就不送了。”

“咔擦——”轻轻一声,门又被重新关上。她确实没多少要发火的意思,门都被关的轻手轻脚。

陆越惜仍站在原地,一直盯着隔绝了视线的门板,好半天,才长叹一口气。

她这才注意到,邹非鸟自始至终,还是没把戒指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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