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争执

那袋蟹黄汤包被陆越惜吃了一半的时候,邹非鸟终于讲完电话回来。

陆越惜看着她揭开她那份粥点的盖子,面上不动声色,用纸擦去唇边的汤渍,问:“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邹非鸟言简意赅,“就是个项目申请的讨论,我一个学长打来的,要和我组队。”

陆越惜说:“哦。”

邹非鸟又补充一句:“跟奖学金的评定有关。”

陆越惜还是淡淡的:“哦。”

吃完早餐,又闲坐片刻。她叫文助理开车送邹非鸟回去,自己没去送,只在对方离去前亲了女孩片刻。

眼镜有点硌人。邹非鸟笑了笑,伸手把眼镜摘下用指腹捏着,低下头,微眯起眼睛任由陆越惜搂着她脖子。

陆越惜一睁眼,便是对方乌黑的眉,和深邃的眼。

如此令她心动。

她确实是长大了。

邹非鸟这一去,第二日也没过来。陆越惜打了电话过去,说是在忙写项目申请书的事,和几个学长学姐一起,走不开。

陆越惜了然,不再打扰。

到了应诺一起去凯库拉的那天,从清晨却开始降起微雨,濛濛浅淡,酒店远处有一月牙状的海湾。

此时雾起楼瘦,船摇浪动,明明气温不低,却让人看着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陆越惜打电话给了凯库拉那边的观鲸公司,对方说是这样的小雨不影响出海,她这才放下心来,又给邹非鸟打了电话。 m..coma

昨晚上她睡不好,一夜无眠,故而此时声音微哑,略微苍白的脸映在玻璃面上,显得格外没精神:“你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是早上八点二十五分。

电话那头说:“已经准备出发了。”

“我去接你?”从酒店到邹非鸟学校,也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不用。”

陆越惜拿微凉的指尖慢吞吞揉着眉心的穴道,失眠让她脑袋昏昏沉沉的:“……那我等你,快一些。今天好像有点降温了,待会儿去海上风大,穿件外套。”

邹非鸟笑说:“好。”

“再给我带份前天吃的蟹黄包吧。”陆越惜不自觉放轻声音,有点撒娇的语气,“挺好吃的,酒店里卖的没那么正宗。”

邹非鸟还是应下:“等会路过我去买。”

“嗯。”出发之前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陆越惜不多话,浅聊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文助理过来敲门,手里拎着一袋东西,说:“晕船药我已经买好了,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陆越惜脸上还贴着面膜,一边接过药,一边思忖片刻,道:“你再想想看吧,可能有什么需要的再买。对了,我这相机待会儿放你那里,一会儿上了船,多拍些我和非鸟的照片。”

说着回房间,从行李箱里拿出相机包递过去:“尽量拍些正脸,清楚点,回瓯城后我还要洗出来收藏的。”

嘱咐完后又是关门化妆,期间她去洗手池前打理头发,吹风机嗡嗡作响,又吹又卷,弄了大半个钟头,端详镜中人片刻,突然想起什么。

看看手机,已经近九点半了,邹非鸟没来,而屏幕上显示有她两个未接来电,还有三条语音消息。

陆越惜感觉不妙,先点开了语音消息,一条一条听过去:

“导师临时开会,还蛮重要,预计要两个小时……”

“也不知道他下午会不会安排事情,所以去凯库拉的事只能暂时推迟……”

“抱歉,看情况明天应该可以吧。”

听完最后一句话,门铃声响起,陆越惜太阳穴突突地跳,勉强深呼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过去开门,文助理背着一个背包,鼓鼓囊囊的,问:“Boss,准备出发了吗?”

陆越惜心里也不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沉默一下,话也懒得说,只招了招手。

文助理一看她这模样,再看看身后空无一人的房间,怎么说也在她身边待了好几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多问,识趣道:“那我先回去吧。”

“嗯。”陆越惜把门关上,靠着门又给观鲸公司那打了电话,取消了下午的预约。

看看落地窗外,窗帘两侧束起,雨还是淅淅沥沥,跟她这个人一样,懒散疏寂,于灰白天光中,渐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脱力感。

既然邹非鸟没办法来,她也只好忙自己的事。

远程处理一些会议,再和公司高管开个视频会议,中途随意吃了顿午饭回来,邹非鸟正好打电话过来。

接起,语气略微疲惫,但声音柔和,很放松的语调:“刚结束……他临时发消息把我们召集起来,大家私下里都快把他骂死了,估计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特意请我们吃了顿饭。”

那边有点吵,还有水声哗啦,有个女声一直在喊“Maree”,这是邹非鸟的英文名。

陆越惜问:“你现在在哪里呢?”

邹非鸟回:“在饭店的洗手间……”可能那女声太抢耳,她又笑着补充,“朋友在等我,等下,我让她先回去。”

接着便是不甚清晰的对话,过了片刻,邹非鸟才重新向她开口:“好了。”

“……你待会儿能来一趟吗?”陆越惜揉捏着鼻梁两侧,“想见见你。”

邹非鸟安静一瞬,这才叹道:“吃完饭就得回学校了,反正今天也去不了凯库拉那,所以下午我就安排了别的事。”

顿了顿,才放轻声音反问:“你生气了吗?”

“……”陆越惜答不出,她想扯扯嘴皮子露出个笑,告诉女孩没关系。但这实在是太勉强了,她深呼吸了半天,才让语调冷静下来,“所以你下午来不了,是吗?”

邹非鸟说:“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只见面,明天见也一样。”

陆越惜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那我现在就想见你呢?”

“……”邹非鸟沉默了。

这声笑带着气音,短促起急,任谁都能听出对方的情绪。

陆越惜静静等着。她千里迢迢从瓯城坐飞机过来,丢下一堆的事和人,挤出时间为了陪邹非鸟一个星期,没道理只能见到她几面。

她是纵容这个孩子,但还没到什么情绪都没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忍耐的地步。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大段的沉默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邹非鸟那边又响起小声的“Maree”的催促声,她不得不暂时去应付来催她的人。

期间陆越惜一直没开口,手机就放在桌上,她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右手戒指的戒面。

陆悯心细,在那水纹样式的碎钻里设计了陆越惜和邹非鸟的名字字母缩写。

两人戒指刻着的名字是相对的,陆越惜手指上的戒面里就刻着“ZFN”三个字母。

光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用指腹慢慢摩挲时,才能摸出这三个字母的纹理。

这也是现在,陆越惜一发呆就习惯性摸戒面的原因。

“……喂,越惜?”邹非鸟的声音终于响起,没了旁人的打扰,她那里很安静,甚至有点空旷,电话那头只传来她的声音,“我明天肯定过去找你,你别生气可以吗?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我下午都和团队里的人约好了,临时爽约不太好。”

陆越惜很心平气和的:“但是你也答应过我今天会过来。”

“导师突然开会,我也……”

“如果你请假,他也不会说什么。”陆越惜说着笑了笑,“他并不是一个独/裁的导师,至少你没跟我这么抱怨过。你选择去开会而不是来找你,无非就是觉得,我没会议更重要罢了。”

“……”

跟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孩子争执这些,其实真的很没意思。

但陆越惜既然开了这个口,就很难停下来,语气不算激动,只是那内容,叫人实在无法反驳:“我目前为止,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三十个小时。如果我是你,请两次假又如何,会影响到什么呢?”

“……”

她说完上述这些,对方依旧一言不发,不辩解,也不妥协。

陆越惜不知为何有些失落,心沉难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邹非鸟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应该习惯的。

“既然这么忙,反正你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我本来就是过来看看你的,虽然没见到几面,但好歹见到了。”陆越惜垂下眼,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落到了外面的晦暝风雨中,说出的话让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茫然,“……就这样吧,你忙你的,我打算……明天,明天就回国了。公司事多,我也该回去处理了,你去吃饭吧,不说了。”

她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手一伸,挂断了通话。

这还是分手以后,她第一次在女孩面前那么明显流露出自己的不满。但邹非鸟并没有多少不安的模样,被挂断通话后,也没打回来。

她还是自己印象里那样,冷静,平淡,仿佛这些事根本不会影响到她,也不配影响到她。

陆越惜习惯了发火的时候总有人哄着劝着的情形,这下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对方却没什么反应,这不免让她有点兴致缺缺。

有种拳头打到棉花的感觉,阑珊之余,连带怀疑起自己刚刚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幼稚。

窗帘关上,外头车声四起,在雨天里很是催眠。

陆越惜让文助理订了机票,顺便和酒店前台说明情况,明天退房。

做完这一切后,愈感疲乏。陆越惜尽量让自己不多想,蜷在被子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故而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她还半天没反应过来。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摸过手机。

——竟是邹非鸟。

陆越惜浑沌的大脑有了片刻清醒,清清嗓子后,接通,问:“怎么了?”

她这一开口,门外突然响起门铃声。很突兀一声,让她本能看向了门口。

“我就在你房间门口。”邹非鸟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给我开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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