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元旦前一周的某天晚上,邹非鸟说了,自己过两天要去趟北京的事。
“去参加个论坛。”她说,“而且……俞姐说想要见见我。”
“她见你?”陆越惜想起俞淮和自己说过的话,笑一笑,道,“那就去吧。只是人家位高权重的,有些事你不要往外说。”
邹非鸟轻咳一声:“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
又拿出手机看看天气,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那周北京似乎会下雪……”
陆越惜“哦”了声;“挺好,刚来时你不是想看雪吗?”
邹非鸟默默把手机塞回兜里:“嗯。”
貌似缺了点什么,陆越惜却不戳破,只笑吟吟看着对方。
憋了半天,邹非鸟终于忍不住,问:“……你能请个假,一起去趟北京吗?”
“去干嘛?”
“看雪。”
陆越惜却摇头叹道:“太忙了,挤不出时间。完了年底还要主持公司年会,累的够呛。”
邹非鸟垂下眼:“好。”很温顺的,但声音都轻了,“你忙。”
陆越惜心想,闷死你得了。
慢悠悠的,又闲着问了几个问题:
“去这趟路费酒店费报销吗?”
“报销,酒店是协会统一订的。”
“哦,那行,那我给你打些钱,你好好玩一趟。顺便……”说到这,勉强把话里笑意压下去,“去看雪。那儿的滑雪场我给你推荐两个,去玩下。”
邹非鸟抿了抿唇:“不用。”
说完又坐到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字,写论文。
认识那么久了,陆越惜心里清楚。这孩子闹起别扭来不显山不露水,就怵在电脑前默默狂写论文。
但她没哄她,哼着小调洗澡去了。
两人这段时间一直住荣锦这,算是同居。也没什么稀罕,陆越惜按时上下班,邹非鸟在家看书或者写些论文。
若有酒局,陆越惜就回来的晚些,带外面餐厅打包回来的吃食。
因为顾忌恋人的感受,酒局上她酒也很少喝,大多时候坐那笑着看别人。
别人敬酒,她也直接,说:“近期身体不太好,能不喝就不喝吧,我以茶代酒,礼数是一样的。”
现在酒局也开明,加上陆越惜身份摆在那里,别人当然不再劝。
邹非鸟出发去北京那日,陆越惜说要开会,也没送她。
临别前倒是把她抱了又抱,将邹非鸟戴着的那条羊绒重色围巾再系了遍,才送她出门。
邹非鸟是懂事隐忍惯了,也没多少失落的感觉。
只待几天,行李收拾的也少,一个小型布艺条纹箱包就够。
协会的人有安排团建活动,说是去红螺山和八达岭那走一圈。
她跟着大部队,玩得应该也会开心。
过安检,上客机。
早上起的早,脑袋昏昏沉沉有点重。邹非鸟注意力都有些涣散,找到靠窗位置坐下后就摘了眼镜,把外套连帽往头上一戴,再往下拉,盖住眼睛,开始小憩。
周围仍在骚动,有空乘人员过来提醒注意事项。
突然身边传来一阵温润的香气。绿柑橘和依兰的味道,像是橙子叶在眼前被微微捣碎,恬淡馥郁,清新沁鼻。
那人坐在她旁边。
邹非鸟不经意间低头,只从连帽的空隙处看到一双LouisVuitton的驼色冬款裸靴。
鞋链扣星月设计,质感高级。
太过眼熟,心下已有了五分期待,再往上一看,正好和那人眼神对上。
熟悉的人,熟悉的笑意。
“看傻了?”手伸过来,微热,捏了捏她的鼻子,“算是给你个惊喜。”
邹非鸟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话,陆越惜伸了个懒腰,嘟哝:“累死了,为了躲你,我在洗手间蹲了半天才出来。”
当时订机票的时候,陆越惜坚持自己来帮她订,方便偷偷把座位买到一块跟着去。
邹非鸟则随她,当然不知道她会出现在她身边。
只可惜对方非不肯订头等舱,陆越惜只好将就着和她一起挤在这儿。
“我脚都伸不直……”她抱怨,“腰酸背痛。”
邹非鸟露出笑容,问:“那怎么办?”
陆越惜也不客气,直接把头枕在她肩上,大半个身子压着她,权当搂着个靠枕:“我要睡了,到了叫我。”
这趟航班不过饭点,不提供飞机餐。下了飞机,两人肚子都有点饿,在机场边上的餐厅喝了碗羊肉汤,又吃了些小食才打车去协会安排的酒店。
去前台办好入住手续,再到房间放置好东西。
邹非鸟去楼下找协会成员叙旧,陆越惜倒头就睡。
朦朦胧胧间,听到房间门“滴”的一声。
她睁开眼睛,闻到阵阵香气。
“……刚和他们去了附近的街道走走,买了点吃的回来。”邹非鸟手里拿着塑料袋走进来,袋里面装着两个饼,“还烫着呢,吃吗?”
陆越惜摸出手机一看,她这一觉差不多睡了两个小时,都快晚上六点了。
“……我睡的真久,奇怪,也就是坐个飞机而已。”
“那是你这阵子太累了。”邹非鸟温声道,找到触摸式壁灯开了灯,光线自天花顶板倾泻而下,暧昧模糊的橘黄色,“这几天就好好休息下……呃,公司那边不要紧吧?”
陆越惜放下手机,笑:“天塌下来还有我爸顶着,我忙了一年,休个假怎么了?有事我让他们开视频会议,没关系的。”
邹非鸟松了口气。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个,陆越惜又想起上次去新西兰那会儿,邹非鸟为了个Groupwork还有导师会议,把自己晾在酒店那么久,还爽约了观鲸计划的事。
她顿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但翻旧账这样的事,面对邹非鸟她也做不出来,只敛了笑,哼道:“饼拿过来,我要吃。”
热乎的红糖油饼,香甜酥糯。
邹非鸟乖乖递过去,自己则从箱包里拿出iPad,把u盘插/上去巡览核对里面的文件内容。
“忙忙碌碌的,干嘛呢?”
邹非鸟抬眼看她,笑了笑:“等下要去一楼的会议厅开会。”
陆越惜又是一声轻哼:“这协会事还真多。”
吃着吃着,见邹非鸟坐床尾那专心致志的模样,忍不住又用脚趾头戳了戳她:“开完会出去走走呗,附近有家砂锅居,一起吃顿晚饭。”
“可是七点钟我们有安排,要一起去吃饭……”
陆越惜顿时瞪她:“你就拿两个饼打发我!”
邹非鸟笑了:“开玩笑的,我和他们说了,晚上我自己有安排,不去了。”
“这还差不多。”陆越惜这才收回脚,表情略微放松,“赶紧去忙,开完会赶紧回来。”
“嗯。”邹非鸟把iPad上的保护套盖下放到一边,凑过来。
陆越惜还以为她要亲热亲热,结果人家只咬了一口她手里的饼,漆黑的眼瞳里流光闪动,“我走啦。”
一楼会议厅在酒店东北角处,顺着指示牌就能找到。
陆越惜吃完饼后又补了个妆,闲着没事,坐电梯下到一楼,去了会议厅那。
共有五个,规模不算太大。落地窗上红帘垂下,微微掀起一角就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他们在走廊最里面那个会议厅讨论事情,陆越惜靠在大门边上,掀起红帘默默看着。
会议桌上摆着几台笔记本电脑,十来个人围成一圈,最中间的她也认识,就是那个会长秋嘉言。
他边在键盘上打字,边微微侧首和旁边的人说话。
邹非鸟则坐在他最右手边低头快速往本子记录着什么,偶尔抿一抿唇,举起手询问秋嘉言的意见。
陆越惜静静站着,看了许久。
会议时间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邹非鸟果然没和协会的人出去,回了房间。
陆越惜原本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楼下景色发呆,见她回来了才回神,笑笑:“位置我订好了,待会儿打车去。”
邹非鸟说,好。
然后又低头摆弄她那本记录本。
陆越惜催她:“换身衣服,我再给你化个妆,我都快饿死了,挑那件连衣裙穿,我要看你穿。”
邹非鸟一愣:“什么连衣裙?”
“我给你塞进去了,在最下面。”
打开箱包一看,果然有。
贴身裁腰设计,黑裙白袖,尾褶精致。
裙子里头还夹带一条连袜黑丝。
邹非鸟哭笑不得:“你还真是……”
也不纠结,依言把衣服摊开在床上换好。
陆越惜走到桌子旁,随意翻了翻她那本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
低头,叹气,心里那点晦涩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站在她面前,说着些俗事,空乏无趣,却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坐在她身边,和她笑谈那些什么国际海洋生物保护形式。
这么一想,未免心神不宁。
搓了搓手指,禁不住把心里的话问出口:“非鸟,你欣赏我吗?”
邹非鸟把上衣一脱,腰身柔韧:“什么?”
“……我问你为啥喜欢我?”
邹非鸟挑眉,倒也干脆,笑说:“图你好看。”
“那我不好看了呢?”
“那就图你能力强。”
“那我在家躺平?”
“那就图你对我好。”
“那我对你坏坏的呢?”
“那我就图你坏坏的。”
陆越惜笑出了声,也不纠结了:“我怎么样你都喜欢我?”
邹非鸟说:“是。”
多简单的事。若是动了心,那便是灵魂对灵魂的事,与其他再无关系了。
出门上了车,直奔那砂锅居分店。
等菜期间,邹非鸟又不免接了电话,回来的时候菜都上好了三道,都是鲁菜。
她这次倒上道,张口就是解释:“是俞姐。她说明天会过来一趟。”
“哦。”
说着却又皱眉:“和会长他们谈完事后,她想单独见见我,约的明天下午,还说,想介绍个人给我认识。”
陆越惜没多想。俞淮那样的人物,又对邹非鸟青眼相加,估计介绍人也是个对邹非鸟未来事业有帮助的,总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去呗。”她很坦然的,边用茶壶洗浇碗筷,边淡淡道,“紧张的话,我陪你?”
反正她和俞淮也认识。她那两个随从总不至于拦自己。
邹非鸟这才略微放松,点了点头:“好,我跟她说下。”
陆越惜笑她:“小/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