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帮腔

“琼华啊,婶娘知道你是为了锦罗坊着急,掌柜多年来任劳任怨。而且……”许周氏劝着赵琼华,一边却忍不住观察老侯爷的反应。

这段时日太夫人不在府中,她在府中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但这般殊荣只不过就是老侯爷的一句话。

不得不说,赵琼华行事越来越狠毒。

想着,许周氏竭力压制住怒火,和颜继续说道:“而且这位,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刘掌柜的儿子。”

只字不提方才赵琼华的那句质问。

赵琼华偏头睨了许周氏一眼,摇头轻叹,颇有些无奈:“婶娘啊,您方才觉得物证不够,本郡主就找来人证。怎的如今,您又开始连人证都怀疑了呢?”

“京兆尹若是知道您这番说辞,只怕都该反省自己从前断案时,人证会不会也找错了。”

“给婶娘看看吧。”

刘年兴今日来侯府,本就是给父亲讨个公道。听到赵琼华的话,他自觉别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早已愈合的伤疤。

一块不大不小的烧伤。

刘年兴解释道:“锦罗坊从前不小心走过水,是我当时贪玩导致的。幸好当年长公主宽宏,这才从我爹手里救下了我。”

“这件事,老侯爷您应当也有所耳闻的。”

长公主当年和尚且还是世子的赵钦平相爱,风光大嫁,而后侯府全权由长公主打理。老侯爷虽然不大关注内宅的事,但出了大事,他多多少少还是有所耳闻的。

锦罗坊那年走水,烧的是仓库,布料烧毁了一半,那间屋子也给烧得不成样,不能再用。

后来长公主再三斟酌,这才决定重新迁到城西,也就是如今的位置。

“确实是有这回事。”老侯爷回忆片刻,才想起来确有其事。

有老侯爷这句话,相当于是认了刘年兴的身份,许周氏即便是再有什么质疑的话,也不好再开口。

“所以婶娘。”赵琼华一手支颐,饶有兴致地问道:“本郡主打消了你的疑虑,那你是不是也该替本郡主解惑,侯府里到底是谁敢借他这么大胆子。

谋害威胁前辈、偷梁换柱私自解契、甚至还敢算计自己东家。”

她目光扫过站在许周氏身后的几个心腹,意思不言而喻。

已经认定是许周氏做的事情,即便许周氏不会主动推人出来认罪,她也要让她得不偿失,把她这些年来得到的好处都吐出来。

许周氏暗中狠狠瞪了掌柜一眼,捏着嗓子咳嗽几声,“婶娘这也都是为你好,原本想着等你长大,把姐姐的东西全部交给你,没想到,哎。”

“郡主,那都是小的胡诌出来威胁刘掌柜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一次。”掌柜接到许周氏的意思,连忙改口认错,把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匍匐几步上前,抓住赵琼华的裙摆,止不住地磕头求饶,想让赵琼华网开一面放过他,“郡主您放心,从今往后小的一定为您马首是瞻,绝不敢再生事端。”

“再生事端?你是说今天的事也是你做的咯。”

“郡主啊……”许周氏端着姿态,想不着痕迹地将这件事带过去,她也好保下掌柜。

今日锦罗坊有人闹事一事,掌柜先前并未差人来知会她。

方才听小厮来报,她才知道是有人带人想要砸了锦罗坊的招牌,而掌柜竟是第一时间直奔崔家,去找赵琼华主持公道。

丝毫不与她商量,现在却还要她来兜底。

许周氏想得不错,却不料她甫一开口,便被赵琼华打断。

不在意地摆摆手,赵琼华一笑,踢开掌柜的手后退几步,“本郡主知道,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是吧。婶娘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再说她耳朵都要长茧了。

懒得和许周氏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赵琼华转而面向老侯爷,陈词总结:“祖父,今日一事琼华本不该叨扰您,只是如今祖母不在,只有您能为琼华做主了。”

“锦罗坊本是我娘的嫁妆,琼华原想着在婶娘手中定会更好,却没想到会是这般。”

低低抽泣两声,她继续添油加醋,“若是我娘知道,肯定会怪我从前太任性,不懂得为婶娘分担,才让婶娘这般劳累,连手下人偷梁换柱都察觉不到。”

这话明里是在责怪自己不懂事、心疼许周氏;可落在许周氏的耳中,却比直接扇她两巴掌还令人难受,堪堪羞辱。

没有直接挑明幕后人,却又在处处说她办事不利,用人不善。

若不是老侯爷还在花厅,时机不对,许周氏都想直接上前撕开赵琼华虚伪的嘴脸。

她刚想开口辩解,为自己力挽狂澜时,从侯府门口便传来一道清越男声,话语中的漫不经心,反而为他的目的做了掩饰。

“原来郡主在侯府啊,亏得我方才还去崔家找你了。”

花厅内虚以委蛇、拔剑张弩的气氛,因着他这句话,瞬间淡去不少。

赵琼华听出这是谢云辞的声音后,唇角忍不住一抽,转身回眸看他。

他仍旧穿着上午那身衣裳,清朗眉目,远看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他却偏要摇一把折扇,目光散漫,平添几分恣意。

来侯府的也不只谢云辞一人,在他身后还跟着崔珩。不作多说,赵琼华也敢笃定崔珩定是不情不愿地被谢云辞带过来的。

“谢二公子来侯府,有急事寻我?”待二人进了花厅,赵琼华招待着,刻意咬重急事二字,好提醒谢云辞她现在不方便与他商量事情。

谢云辞在她身侧停步,闻言朝她眨眨眼,没有接话,反倒是向老侯爷问好;“突然前来叨扰,云辞给赵爷爷您赔个不是,还望您多见谅。”

许是一时间没想起来他是谁,老侯爷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恍然点头,“是谢家的小子啊,起来吧。可是你祖母有事托你来的?”

镇宁侯府世代镇守边疆,在军中有心腹,同时也提拔了不少将才,永定侯谢家便是其中之一。

谢云辞的曾祖父从军后,得了当时镇宁侯的欣赏,多次立功后便被封为永定侯,世代袭承。

几代下来,赵家和谢家的关系一向亲密,时常走动,直至到了谢云辞父亲这一辈,两家人这才淡了关系,变得不冷不淡,鲜少来往。

对此赵琼华却是全然不知的。

见老侯爷见谢云辞并不面生,她心中还有几分奇怪。

反倒因谢云辞此时的突然上门,全然坏了她的事。

谢云辞却浑然不觉,“祖母在别院尚好,今日云辞前来叨扰,是为郡主而来。方才在姑姑宫里,皇上和姑姑都叮嘱我要对郡主的骑射多上点心。”

见他还想要没完没了的说下去,误她好事,赵琼华倒吸一口气,借着裙摆的遮掩,她抬脚轻轻踢了踢谢云辞,好让他及时住口。

下一瞬,赵琼华就听到了身旁人戏谑的话,“但是好像,云辞今日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原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赵琼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置一词,只等着谢云辞告退的下文。

“你先带他们下去。”毕竟是家里事,老侯爷抬手,让赵泉带着掌柜和刘年兴先下去,花厅中便只留下了赵琼华几人。

有外人在场,许周氏恨不得谢云辞赶紧带着赵琼华离开,好无声无息地翻过这一页,即便是赵琼华闹腾,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浪。

赵琼华也是想谢云辞暂避,好尽快了结这件事。

但谢云辞向来我行我素,谁的心愿都没成全,反倒是撩袍坐下,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既然郡主有事,那我就在这里稍等片刻。一会儿我也还要回宫复命,还望郡主见谅。”

见自家表弟这么地理所当然,随行的崔珩也只能随他坐下,不出一言,只当是默许了谢云辞的举动。

“琼华啊,今日锦罗坊一事,祖父已经知晓前因后果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老侯爷屏退下人,和赵琼华语重心长地说着,“那就依你的意思,锦罗坊换个掌柜,全权交由你处理如何?”

赵琼华暗自瞪了谢云辞一眼,也不避讳地回着话:“回祖父,依琼华所见,锦罗坊掌柜不是第一个如此办事的,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前是琼华任性,不懂为婶娘着想。如今琼华跟随嬷嬷学习,也到了能为婶娘分忧的地步。锦湘这几日回京,想必婶娘更会应接不暇,倒不如让琼华分忧,也好让祖父您安心些。

若是我娘如今还在世,知道我已经能替她管家,想必一定会很欣慰的。”

夺权。

赵琼华这是想直接从她手中夺了侯府的公中过去。

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话落瞬间,许周氏就明白了赵琼华的所有打算,今日的事,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合适的契机。

她到底又悄无声息地筹谋了多久?

“郡主尚且还未及笄,府里许多事郡主你也不大清楚。”

老侯爷正要为许周氏帮腔,想等太夫人回来再定夺时,一旁坐着品茗看戏等人的谢云辞忽然出了声:“咦?琼华郡主竟然还没有接手公中吗?”

“我若没记错,我娘亲未出阁、尚且还在崔家时,十三岁便跟着我外祖接管府里的事务了。”

诧异说着,他还踢了崔珩一脚,好让他开口。

“是如此没错。”

理所当然的,没有一点这是在干预别人家务事的自觉和意思。

赵琼华眨眨眼,顺着谢云辞的话说了下去:“谢公子你也知道,琼华从前顽劣、不知道替祖父祖母分忧,祖父和婶娘如今对琼华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回生二回熟的,她这次情绪酝酿得也快,只说话间的功夫,眼中便已经蓄满泪,望向老侯爷和许周氏时,泪水更是将落不落,自责地惹人心疼。

许周氏那套告状委屈的本事,她学得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尽管知道她只是做戏罢了,但看到赵琼华的泪水时,谢云辞攥拳,这才努力克制住自己上前的冲动。

后仰靠在椅背上,他继续摇着扇子,“但我听皇上说,夫子都夸你进步很快,是他带过的最聪慧的小姐了。皇上说起时,还夸了郡主你几句。”

夫子夸赵琼华聪慧,皇上也应声附和,哪怕是猜测谢云辞在偏帮赵琼华,许周氏也不敢出言反驳。

若这话是真,她妄自揣度反驳,被有心人抓住,难免难以解释,反倒让自己身陷囹圄,正中赵琼华的愿。

老侯爷盯着谢云辞片刻,几句话下来,他也能看出谢云辞今日来的时机确实微妙。

崔珩和谢云辞两个外人在场,他也不能太落赵琼华的面子,再说下去,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况且崔家是大家……

思索片刻,老侯爷摆摆手,“锦罗坊交给琼华你处置,至于府内的公中,琼华你就帮你婶娘分担一些,也好为将来做准备。”

“你就多教教琼华。”

这后半句话,是老侯爷对许周氏说的。

“妾身知道了。”许周氏咬牙切齿地应了下来。

待花厅的事处理完,老侯爷也没心思再待下去,简单叮嘱过赵琼华几句后,他便回了正清堂。

许周氏也紧跟着离开,临走前却恨不得再和赵琼华理论三百句。

分一半的公中权力,对她而言也足够了。

毕竟要循序渐进,一举夺回公中,也只是给许周氏更多挑刺的机会罢了。倒不如一步步走来得稳当。

赵琼华心满意足,目的达成,连带着看谢云辞都顺眼了不少。

若不是方才有他在旁帮腔,外人在场,即便她最后也能事成,但以老侯爷始终偏袒许周氏的作风,她也不知道还要演多久的戏。

“不如我们去琼华苑谈?”捻着手帕擦拭方才酝酿出来的泪水,赵琼华征求着谢云辞的意思。

谢云辞利落地收了折扇,起身,不加犹豫地点头,临了要走出花厅时,他才想到今日身后还跟着一个崔珩。

于是又扬声说道:“那就依郡主的意思,我们去琼华苑单独谈谈。”

崔珩想要跟上去的脚步立刻停顿下来,心里暗骂着谢云辞过河拆桥,面上却笑着点头:“那我先回崔家等你。”

琼华苑里。

应季的海棠早就凋零,如今留在树上的不过翠绿一片,结着零星的果子,不甚起眼。

树下茶桌,赵琼华替谢云辞斟了一杯桂花蜜,开门见山地问道:“在城西,用石子替我解围的人,是不是你?”

谢云辞一怔,摩挲着茶盏,只抬头看向赵琼华,眼神晦暗不明,却又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望着此时的赵琼华,他蓦然想到多年前,也是如此一个晴朗白昼。

他遇见的那个执着要吃槐花饭、吵着闹着要上树摘槐花的小姑娘,眼神一如此刻的她,笃定澄澈。

轻笑,他一手支颐,颇有几分兴味地望向对面的人,“那郡主何以觉得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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