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提醒

何以觉得是他?

说起来也不过是她莫名其妙的直觉罢了。

赵琼华抿唇,垂眸紧盯着茶盏里的桂花蜜。此时微风轻柔,吹开茶水上一层层细微波纹,却又像是晕荡在她心头的涟漪,风过而动,风去不止。

“没什么。”

她摇摇头,没接着往下说,只兀自转移话题,“你今日来侯府,应当不止是想找我这么简单吧?”

方才在花厅那一出,谢云辞左一言又一句的,看似都是无心问出口的、只是好奇的话,但在场的人都不傻,细细琢磨后都能明白过来,谢云辞这是在帮她。

借口是有事同她交待,于是他从崔家寻到侯府,可他字字句句都不离仁宗和贵妃,替她压着许周氏,顺便将老侯爷也堵了个哑口无言。

偏生他又不是侯府里的人,许周氏管教不到他,更何况旁边还有坐着崔珩。

崔家是大家,世代从文,崔家人的文人风骨向来为世人称赞,但崔家也很是重规矩,姨娘掌家、外戚逾矩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崔家。

崔珩的行事作风一向正派,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多与外人说,但谢云辞可是个不拘束的人,万一说出去,届时难免有所对比。

即便赵琼华丝毫不介意,老侯爷也不想让镇宁侯府因此陷入流言风波当中。

不得不说,谢云辞今日也算是帮了她大忙。

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想着,赵琼华抬眸,正色看他,一时也揣度不出他究竟为何如此。

“郡主好眼力。”谢云辞朗然一笑,将喝尽的茶盏推到赵琼华面前,“我是通知郡主来上课的。”

“二十九那日去马场,我继续教你骑射。”

赵琼华闻言,替他满茶的手一抖,桂花蜜差点漾出杯外,而她的眼眸中却满是疑问和惊诧。

似乎是不敢相信谢云辞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事,明明差柏余走一趟便好。

谢云辞点头耸肩,一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的意思。

海棠树下的茶桌本就是让赵琼华兴致来时赏月、和褚今燕话着闲聊用的,摆放的是凳子而不是有靠背的椅子。

不能往后靠着,谢云辞就只能前倾,托腮玩味地望向赵琼华,“我知道郡主想让臣教你骑射,但你也不必如此迫切和激动。”

“若是郡主想的话,臣也可以每日都来教你。”

他这张得理不饶人、颠倒黑白的嘴啊。

什么叫她迫切激动?

而且……谢云辞在她面前自称为臣,虽也不逾矩,但她听起来总感觉有些许奇怪。

赵琼华倒好茶,双手端上茶盏奉给谢云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就劳烦谢先生多教导了。”

“好说。”

谢云辞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有些散漫又有些庄重地说道:“你放心,这次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了。”

上次的事。

听柏余说,是谢云辞临时遇到的紧急事情,这才无法脱身来马场。

可依照谢云辞平日里的享乐作风,又能是什么事才能绊住他……

想到这里,赵琼华思绪一飘,还没想多久,就被人屈指敲了一下。

“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是朋友有事,要我出面解决而已。”谢云辞收回手,“你平常少和褚今燕看什么话本。”

褚今燕进京是来帮她的,万不能坏他的好事。

一想到在崔家西园,赵琼华同他说的那些没有道理的话,谢云辞扶额,难得感觉到几分头疼。

但也没有一再重申事实。

“过几日你那堂妹回京,京郊之事想必她不会善罢甘休。你在侯府里多加小心。”

眼见午时将过,崔家尚且还有事等着他回去。没在琼华苑过多逗留,谢云辞就打算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鸣镝,放到赵琼华手中,“郡主以后行事可要多加小心。可别再留下什么忘拿的东西了。”

“哎你……”

赵琼华一怔,刚还想再问谢云辞两句时,他就已经离开了琼华苑,步履匆忙,话也没说得太清楚。

她低头,紧盯着手中那枚不大的鸣镝,做功精巧,其上花纹繁杂,不是北齐惯用的纹饰,细看之下,赵琼华也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的刻有星和月,十分隐晦。

而谢云辞恰巧又提到了许锦湘。

这枚鸣镝从何而来,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她派岑雾一行人去刺杀吓唬许锦湘,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引出许锦湘背后的人。

四月十六的那场刺杀本就疑点重重,七公主虽是担着个受罚的名头才去的别院,但她毕竟也是皇室的公主,别院里侍卫重重,一般的刺客对别院丝毫不熟,想要进去都是难事,更遑论要行刺杀一事。

而且,在得知许锦湘受了重伤之后,许周氏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关心许锦湘的生死,反倒是让她去接许锦湘回京养伤。

大夫口中生死未卜的人,能否清醒都尚未可知,许周氏就已经想到后面这许多事。

她让人借故再去刺杀,一来是为了试探许锦湘是否真的生死不明,二来也是想探探许锦湘的底细。

这枚鸣镝……

她自也听岑雾提起过,是许锦湘用来联络那些黑衣人的工具。

只是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谢云辞手中。

如今又转交给了她。

京郊那晚,难道谢云辞都看到了吗……

太多疑问盘桓在她心里,却全然无解,像一团被绕乱的丝线,惹得人心烦意乱。

谢云辞。

一手攥紧鸣镝,她合眼默念了几遍谢云辞的名字,更加看不透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她也不愿去往深处想。

“小姐,许夫人在琼华苑外,说是想要见您。”白芍轻声提醒着赵琼华,见她还没回神,不由得轻拍着又唤了她一声,“小姐?”

“啊?”赵琼华猛然回神,才反应过来方才白芍说了什么。她收好方才那枚鸣镝,向外看了一眼,“去请她进来。”

自三月私奔事破,赵琼华与许周氏母女二人疏离之后,许周氏便再没来过琼华苑。如今近两个月时间过去,许周氏甫一踏进来,心底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愈演愈烈。

今时不同往日,此时坐在海棠树下的赵琼华,早已不是那个任她摆弄的天真少女了。

许周氏撑出一抹亲切的笑意,走过去在谢云辞方才的位置上落座,“婶娘竟然不知道,琼华你什么时候和谢二公子如此亲近了?”

永宁侯府二公子谢云辞,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前是因为他的赫赫军功,年方十五六的少年,敢亲自领兵、孤城作战,让南燕使者败降时都忍不住羡慕惊叹几句;只不过如今的他,却早因为玩世不恭、风流纨绔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谢云辞底细难测,即便他身无官职,终日声色犬马无所事事,但仅凭着他背后的永宁侯府、凭着他在宫中的贵妃姑姑,许周氏也不愿意找琼华同他有任何牵扯。

更遑论是更进一步的关系。

“谢二公子是皇帝舅舅钦点的、教习本郡主骑射的先生。婶娘你难道已经忘了吗?”

赵琼华品着桂花蜜,眼尾上挑,半笑不笑,透露着几分戏谑。

许周氏叹一声,闻言更加提心吊胆,伸手想要覆上赵琼华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琼华啊,婶娘不是担心这个。”

“谢二公子虽家世显赫,但为人放荡不羁,常出入红坊青楼,红粉佳人无数,实在不是你的良配啊。”

到底是谢云辞难为良配,还是许周氏害怕她对谢云辞动了心思?

看穿许周氏的心思,赵琼华嗤笑一声,“本郡主还没及笄,婶娘你未免也想得太远。”

“如果婶娘今日来琼华苑就为说这事,那本郡主怕是没时间同您话这等闲聊了。”

说着她起身,拂了两下衣袖,转身就要往卧房走去。

她刚从许周氏手中夺了一半公中,不论是府内还是锦罗坊,都有不少事务等着她去处理。

更何况……她还欠着谢云辞好几个荷包扇袋。

这几日她也得开始着手绣了。

许周氏见状也跟着她起身,厉声斥道:“赵琼华,你究竟要闹到什么地步?非要气到你祖父才肯罢休吗?”

“闹?”

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赵琼华转身,不屑说道:“婶娘与其来问我,不如好好去问问许锦湘都做了什么。”

“不过也是,我可不会做贼喊捉贼,结果还被人抓住把柄这种事。”

今日锦罗坊一事,要不是她们亲手送上来这个机会,她也不会这么快就下手。

得不偿失这种事,她现在可没傻到这种程度。

想着,对上许周氏的视线,她笑得明媚,却没多少暖意,“婶娘,您有时间不如多和祖父要一些侍卫,好护送堂妹平安进京。万一路上再有劫匪刺客什么的,她可经不起折腾了。”

“本郡主还有事,就不招待婶娘您了。”赵琼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临了快回房时复又转身,指尖轻点,“哦对了,祖父方才说让我协助您处理公中,那就麻烦婶娘一会儿把公中开支送过来,还有各房的管事也叫到琼华苑。”

“辛苦婶娘了。”

末了她还甜甜地加了一句,落在许周氏耳中却尤为刺耳,可她还是咬牙切齿地应了下来,“郡主放心。一会儿我就差人都送过来。”

“好。”

在赵琼华进了书房后,许周氏也压着怒气离开了琼华苑。

城西,永乐坊。

远离前面歌舞齐载、金迷纸醉的秦楼戏馆,朝花弄中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寂静。无边清寂中,也只能听到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公子,老夫人差人给您送东西过来了。”

谢云辞方一踏进府门,管家就立刻迎了上来,指了指放在花厅木桌上的一堆东西。

谢家的老太爷多年前就已经病逝,太夫人也久居京郊谢家的别院里,鲜少回京,只时常差人来给谢云辞送些东西、外加几封信件。

对此谢云辞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今日送来的,明显还多了几样谢云辞没见过的东西。

“这两个是什么?”

谢云辞拿起最上面的红布,还有几条细红线,疑惑问道。

看着自家主子动手就要拆开,管家连忙阻止他,“公子,这可不能拆啊。这可是老夫人今日特地去庙里为您求的姻缘符,千万不能动。”

谢云辞嘴角一抽,放下红布,心底有所预感,“老夫人和谁去的?”

“和赵太夫人。”

说起这个,管家难免又多说了几句:“听说赵太夫人也去求了姻缘符。”

果然。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谢云辞收好红布,“东西还放到之前的地方收着。”

“你再派人去给京郊多送点东西给祖母和赵太夫人。等过几日我就去京郊。”

管家连忙应声,临走之前又忍不住絮叨两句,“公子啊,老夫人还说,住持说您今年的桃花运旺,说不定我们府里今年就能再迎一位主子。”

谢云辞早己及冠,他的婚事迟迟未定,久而久之也成了太夫人的一件心事。

恨不得他早点成亲,也好让她早日放心。

谢云辞低头看着手中几条红丝线、以及老夫人特意为他求来的姻缘符,忍不住轻笑一声,笑声清越开怀。

今年啊。

他也想,只可惜这是件急不得的事。

万一把人吓跑了,就是他得不偿失了。

他可不想步某些人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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