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二桃杀三士

平邱之会,齐景公虽然畏惧晋国兵威,一时受歃,但和其他诸侯一样,已经摸到了晋侯毫无远志的底牌,遂起了复兴齐桓公霸业的野心。于是对相国晏婴说:“晋国称霸西北,寡人称霸东南,可行吗?”

晏子说:“晋国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失了诸侯之心。主公若想图霸,则首先要体恤万民。”

“怎么个体恤法?”

“减刑罚,薄赋税,象上古先王那样春则耕,夏则省,帮助贫苦。”

齐景公依其言,去除严刑峻法,开仓放粮贷放给穷苦人,齐国百姓无不感念其恩。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征召东方诸侯们入齐朝聘。徐子不肯,便拜田开疆为将去讨伐。两国大战于蒲隧,徐军大败,大将嬴爽被斩,五百余人被俘。

徐子怕了,派人入齐求和。齐景公这才约上郯子,莒子跟徐子一起,在蒲隧会盟。徐国献上甲父之鼎来贿赂齐国,晋国君臣都知道,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自此后,齐国国势渐强,与晋国并称东西霸主。

齐景公念及田开疆有平徐之功,古冶子亦有斩鼋之功,各赐一面“五乘之宾”的大旗给这两人以为嘉奖。田开疆又举荐了公孙捷,此人面目泛青,眼睛突出,身长一丈,力能举鼎。齐景公一见便觉得异于常人,于是招呼他一起去桐山打猎。

正在追逐猎物,忽从山中跑出一只吊睛白额老虎来,咆哮发威,飞奔着向齐景公座下的马扑来。说时迟那时快,公孙捷从车上跳下,不用刀枪,只用两只空拳,左手揪住老虎脖子,右手挥拳一顿暴打。只两三下,便将那老虎活活打死,救了齐景公。

为彰表他的勇猛,齐景公也将公孙捷列为“五乘之宾”。自此,公孙捷与田开疆,古冶子结拜为兄弟,自号为“齐邦三杰”。这三个人自恃勇武无匹,常常口出狂言,凌虐乡里,怠慢公卿。便是在齐景公面前,也常常你呀我呀地没上没下,但因为爱才之心,这些小心齐景公都容忍了。

朝堂上还有个宠臣叫梁邱据,最擅长逢迎,齐景公也甚为宠爱。此人在内献媚于齐侯,在外结交三杰,结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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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私。晏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何况此时陈无宇收买人心,在齐国已渐成气候,田开疆恰恰与陈无宇同出妫姓一族,都是当年那位陈国公子的后代。田陈二氏一个鼻孔出气,他日必为齐国大患。晏婴想除掉这一党,但又怕齐侯不听,反引起那三杰的警觉。

忽有一天,鲁昭公因为和晋国不和,特意来朝见齐景公,有结交齐国以抗晋的意思。齐景公设宴款待,鲁国是叔孙婼相礼,齐国依旧是晏婴相礼。三杰带剑在阶下守着,得意洋洋依旧是目中无人的样子。

酒至半酣,晏子说:“园中金桃已熟,何不摘来为二位君侯献上。”

齐景公本命园吏来献,晏子说:“金桃是难得之物,臣应该亲自去摘。”于是领了园门钥匙去了。

见鲁昭公一脸茫然,齐景公解释道:“先公时,有个东海人献上一颗巨核,叫‘万寿金桃’,出自海外的度索山,也叫‘蟠桃’。种在临淄三十多年了,年年枝繁叶茂,可就是只开花不结果。恰好今年结了数颗果子,寡人甚是珍惜,所以封锁园门。今日鲁侯降临,寡人不敢独享,特取来与贵国君臣共食。”

鲁昭公自是称谢不已。

不多会,晏子和园吏一起献上雕盘。盘中堆着六枚桃子,个个都有碗大,红得跟炭火一般,香气扑鼻,果然是难得的珍品果子。景公问:“只有这么多桃子吗?”

晏子说:“还有三四枚没熟,所以只摘得六枚。”

晏子领命行酒,手捧玉爵,恭恭敬敬先给鲁昭公斟酒,再献上一枚金桃,致词道:“桃实如斗,天下罕有;两君食之,千秋同寿!”

鲁侯喝一口酒,再吃了一枚金桃,没口地夸赞甘美。接下来是齐景公,也是一杯酒,一枚桃子。齐景公说:“这桃子不是易得的东西,叔孙大夫贤名闻于四方,今日又有赞礼之功,应当吃一枚桃子。”

叔孙婼跪着奏曰:“论贤能,臣远比不上晏相国。此桃应赐予相国,臣怎么敢僭越?”

“既然叔孙大夫推让,那么就各赐酒一杯,桃一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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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跪着谢恩,这才起身享用。晏子又说:“这盘中还有两枚桃子,主公可传令阶下诸臣,有谁觉得自己功劳重配享用此桃的,可上来表功。”

齐景公便传谕阶下诸臣,出班自奏,相国会评功赐桃。公孙捷率先挺身而出,说:“之前跟随主公在桐山打猎,力诛猛虎,这功劳如何?”

晏子点点头:“擎天保驾,这功劳大了去了!可以赐酒一爵,吃一枚桃。”

眼见公孙捷喝酒吃桃,古冶子奋然跃出:“诛虎有什么奇怪的?我曾斩妖鼋于黄河,使主公转危为安,这功劳如何?”

齐景公说话了:“当时波涛汹涌,若不是将军斩了那只妖鼋,船必会翻沉,这是盖世奇功啊!马上赐酒食桃,没什么好争的!”

晏子慌忙进酒赐桃。此时田开疆撩起衣服跳上台来,说:“我曾奉命伐徐,斩其名将,俘获甲士五百余人,逼得徐君不得不乞和。郯国与莒国闻风丧胆,奉主公为盟主,这功劳不配吃桃吗?”

晏子无奈地说:“田将军的功劳比前头二位更胜十倍,可惜桃子已没了,便赐酒一杯,等来年再赐桃吧。”

齐景公也劝道:“爱卿的确功劳最大,可惜讲晚了。”

田开疆按着腰间宝剑说:“斩鼋诛虎不过是小事,我跋涉千里,血战成功,反而不能吃桃,在两国君臣面前受辱,被千秋万代耻笑,以后有什么脸面立于朝堂之上?”说完,立刻抹脖子自刎了。

公孙捷大惊,也拔出剑说:“我等不过些微末功,却吃到了金桃,田兄如此大功反不能得。得桃不让非廉也,看着人死却不能从,非勇也。”这便也自刎了。

古冶子大喊道:“我三人义结金兰,发誓同生共死,如今二人已亡,我若苟活于世,于心何安?”

马上他也拔剑自刎了,齐景公想制止已来不及,一刹那间,三人已共赴黄泉。

晏婴设的好一个巧局!之所以能“二桃杀三士”,正是因为他知道对于士人来说,脸面远比生命重要,惟此不能成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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