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郑援朝出狱1

左君笑闻知郑行中负伤,住在医院里,他立即赶往医院。看郑行中已经做过处理,躺在病床上。她心疼,伏在郑行中的胸前哭。她不埋怨郑行中多事,她知道,他要复仇。老虎几次三番地杀他,不抓住老虎,郑行中出不了胸中的恶气。她说:

“你就不要冲到第一线嘛。有警察呢。”

“警察抓住了,就没啥味道了。”郑行中说:“今天,老虎临死前说,他认识我了,无愧。你说,这家伙是啥意思?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认识我了,追杀我几次。怎么会是今天才认识呢?”郑行中在琢磨老虎垂死前说的一句话。他说。

左君笑忽然收住了哭泣,眼里含着泪笑着说:

“哥,看把你美的。那是杀手们道上说的,就是服了,死在你的手上他不后悔。意思是你比他厉害。”

郑行中看着他心爱的妹妹,不由得内心暖暖的,他说:

“我觉得不是。应该是那张广告。是广告迷惑了他。以前咱们用广告,救了李顺一命。这一次,他错把广告当做是李顺的人张贴的。却没料到,这一次是警察,才误入了埋伏圈。”

“他既然知道是上了警察的当,还有什么无愧的呢?”左君笑不同意郑行中的解释,她问道。

“一位职业杀手,他赞美的永远是自己。无愧,他是在赞扬他自己。他以为不对等。他对付的是李顺、警察和我。大家群起而攻之,他就是失败了,也觉得无愧。”郑行中说。

“哥,你说的都是歪理,他分明是表达死在你的手里无愧。”左君笑笑了,忘乎所以,扑上去抱着郑行中的脖子,在他的面颊亲了一口,她说。

“唉呦,”郑行中的伤口疼了,不由叫出声来。

左君笑惊着了,连忙轻轻地放开了手,心痛地去抚摸他的伤口。

郑行中痛出了眼泪,他怕左君笑担心,忙说:

“没事的,我逗你玩儿呢。”

左君笑知道郑行中的伤口疼,故意这么说。她叹口气说:

“你看看,郑伯伯这就要出狱了,你却负伤了。”

“什么时候?”郑行中惊觉地坐起身来,他问。

“后天上午,法院开庭。”左君笑说。

郑行中泪目了,他企盼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了。爸爸那木讷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十几年的牢狱之苦,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他坐起身,离左君笑近近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我没问题,一定得去。”

左君笑忧愁地望着他。这伤还没有好,又不能不让他去。左君笑真地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左君笑真地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贾正们的杀人案事实清楚,尽管其中线索繁多,又牵扯到背后的人、背后的案件。但是郑援朝是冤枉的,同样事实清楚。专案组提请检察院法院复审。为郑援朝翻案鸣冤。

法院开庭的那一天,左成俊没来。他知道郑援朝内心仍有芥蒂。待他出狱后再做解释。他让王记祥安排,让能去的都去。待郑援朝出狱以后,由王记祥、吴宝恒接郑援朝来省城。

开庭的那一天,法庭里坐得满满当当,过道上站满了人。进不去法庭的就在法院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农机厂的职工们几乎全来了。当初为了郑援朝,他们游行过,在检察院门前静坐过,他们也被驱赶、被呵斥过。今天郑援朝翻案,他们也觉得扬眉吐气。

李佃谣今天,特意穿上了律师的长袍,在律师席正襟危坐。

法庭下面的第一排,王记祥、吴宝恒坐在正中,两边是郑行中和当初为郑援朝出过头、露过脸的人。大家都急切地等着郑援朝出来,不愿意听法官宣讲纪律呀什么的,那些都是无用的话。

“带犯罪嫌疑人郑援朝入庭。”

随着法官的一声令下,全场突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时间过得真慢,很久很久,法庭的侧门打开了。郑援朝戴着手铐,被法警押解着,从侧门出来。他佝偻着腰,低着头,从法庭的侧门,一步一步地向前挪。

郑援朝被带上了审判席。他站正了,抬起头,直视着法官,深深地躬下身,向法官鞠了一躬。这才又低下了头,他面色死灰,双目呆滞,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他应该知道,今天要为他平反,他无罪,得向法庭讨要说法。可是他没有,他仍旧像个罪犯,任由任何人摆布。

郑行中要喊出来了:“站直了,爸,您无罪。”可是,法庭不能喧哗。他忍住了,一任眼泪往肚子里流。

“台下人犯,报出你的姓名、籍贯。”

郑援朝听到了,他的动作很慢,声音洪亮,像背台词。回答完以后,又躬身低下头,慢慢地向检查席位,转过身躯对直了,抬起头,双目直视。忽然深深地一躬、又低下头,转向公安席、律师席。而后是面对着法庭的所有公众。有女人哭了,轻轻地抽泣,转身挤出了人群,没出法庭大门,便大放悲声。十几年了,郑援朝的动作撩人心肺,断人肝肠。法庭内一片轻泣声,叹息声。

“安静,安静。”法官觉得下面吵,敲了法锤,叫大家安静。

法官郑重宣布了郑援朝的罪状。然后,又一一否决了。最终宣布郑援朝无罪,当庭释放。法警过来,给郑援朝开了手铐。郑援朝佝偻着身体,头深深地低着,双手伸得高高。手铐已经解除了,他伸高的手迟迟没有落下。“罪犯”的这个名词,深入骨髓,他以为,只有这样做才表示对法律的臣服。

大家原以为这是一场喜庆,准备好了台词,无法使用。取而代之的只能是哀叹,和女人们的抽泣。

郑援朝被王记祥、吴宝恒他们簇拥着出了法庭的大门。

“郑援朝......无罪。”

“郑援朝......无罪。”

广场上不知道是谁带头,喊着“郑援朝无罪”,忽后便是一浪接着一浪地呼喊。这才是今天大家要的气氛,这才是公正。农机厂的职工们围住了郑援朝,外围都是知道郑援朝冤案的人,他们也来声援。有人喊道:

“这样不行,他们得给个说法。”

“是谁害了郑援朝?要找他们算账。”

郑援朝听到了这几句。他慢慢地抬起头,惊恐地睁大眼睛。找谁讨要说法?找政府吗?这他可不敢。他饱尝了权利的厉害。他双手抱拳,把抱拳举得高高的,大声地说:

“谢谢,谢谢。千万可不敢说这些话。”

广场里还是有人喊,比这更直接的都有。郑援朝又佝偻着腰,把头深深低下。不要再说了,能出狱,就已经蛮不错的了。你们是真不知道厉害。他郑援朝争过,越争越重,最后争得差一点挨枪子。他不争了,永远都不会再争了。

王记祥、吴宝恒把郑援朝送回家里。郑援朝没有料到这个家如此光鲜。原以为儿子一个人在家,家贫如洗。不料这房子如此明亮宽敞。自觉这个儿子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的。他们原打算立即带他去省城,那里有人在等着解惑。可是郑援朝不干。他去省城干什么?坐监久了,想在家放任一下,享受自由。最后还是说好了,明天去。郑援朝觉得关于房子的事情,也得和吴宝恒单独聊聊。他咋就平白无故地卖了他的宅院了。

法院开庭的那天,左君笑上班,没有去法院。晚上,知道郑伯伯刚刚出狱,可能有很多的话,要对郑行中他们说,不便打扰。第二天,她带着任务,一定要把郑伯伯带去省城。在单位清了假,顾不上换装,便赶去郑行中家。

昨天郑援朝出狱,折腾了一天,郑行中又有伤。早上他们起的晚了。郑援朝系上围裙,准备大显身手,为儿子做一顿早餐。谁知给郑行中拦了。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让老爸做早餐。门响了,他叫了外卖,不上餐桌,就在沙发前的矮几上用餐。门响了,郑行中去开门,看是左君笑,他侧身让了进来。

郑援朝看见一位身穿警察制服的人进来,慌了神,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膝盖撞到了矮几,矮几也移了位。他小跑几步,上前打了个立正,然后抬头,双目平视,声音洪亮地说:

“报告政府,正在用餐。”

郑行中看见,不由一阵心酸,怨嗔道:

“爸......,是笑笑啊。”

是那个笑笑,左家的左君笑。他不愿意搭理他们。今天他不敢,左君笑穿着制服。那是代表政府。郑援朝原地立正,双目平视。他在等着,政府让他坐,他才敢坐下。

左君笑的双眼充满了泪,她挨着郑援朝,拉起他的手,深情地叫了一声:

“郑伯伯,我是笑笑啊。”

郑援朝侧脸看了左君笑一眼,又是声音洪亮地说:

“这里无私情,一切都要公事公办。”

左君笑哭了,她伏在郑援朝的前胸,哭着说:

“伯伯,您没有罪,您不是犯人。”

“我有罪,我会好好改造的。报告完毕。”郑援朝立着,仍旧一动不动。他说。

郑行中看不下去了。这是在监狱练就的那一套。“报告完毕”是犯人要求离开,或者是允许坐下。他们都只顾和郑援朝说话,压根就没有想到监狱里的规矩。郑行中拉过了郑援朝,把他按坐在沙发上。他和左君笑,一左一右地和郑援朝说话,让郑援朝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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