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发生太过突然,陆三郎整个人都是懵的,跪在他面前的女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穿着破烂,但是皮肤尚算白皙,体态匀称,全然不似庄子里的女郎,日夜劳作,粗手大脚,皮肤粗黑的样子。
陆三郎还未开口,一个粗衣妇人又骂骂咧咧跑了进来,这妇人生着一双三角眼,枯瘦干黄,裙角也污糟糟的,邋里邋遢的,一进来先打量两眼,才追着跪下的女郎打骂。
“你这个贱皮子往哪跑?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卖了丫头片子你怎么给你哥哥还赌债!”
粗衣妇人边骂边下手在女郎身上拧了一把,这一掐疼的那年轻女郎哭泣起来,又不住的对着陆三郎磕头。
“贵人老爷求您怜惜,把奴婢买回家吧。奴婢愿意当丫鬟,伺候您一辈子。”
这年轻女郎生的有几分姿色,哭起来娇娇怯怯的,一般男人见了不免动心。
陆三郎却只觉得烦心,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给他磕头作甚?
总不能他掏钱把这女郎买回去,还了她哥哥的赌债吧?
这可不成,一来陆三郎手里没钱,三房的钱都在崔氏手里,二来他娘最不喜欢这种不务正业,卖儿卖女的人家。
男子汉大丈夫,生来有手有脚,不好好做活孝敬父母,怎地跑去赌博造孽?
陆三郎自己也瞧不上这样的男人,再说娘还在家里呢,他得回家找娘去!
陆三郎板着一张脸,往后退了两步。
“这母女俩好生奇怪,家里出了事儿,怎地不在家中解决,跑到人家家中做什么?”
一旁皱着眉头的陆二郎也笑了。
“三弟这话说的对,不知这是庄子上那户人家,跑错了门可还成。”
胡家二儿子脑袋转的快,看东家这表情,顿时明白过来,上前道。
“回二爷的话,这是咱们庄子上陈大河家的,这是陈大河婆娘陶氏,这是陈大河闺女,前头陈大河儿子在镇上欠了赌债,如今一家人正想法子凑钱还债呢。“
哦,筹钱还债,所以就把算盘打到他们陆家头上来了。
陆二郎笑的意味深长,道了句,”不知道王庄头这时候在家不?“
”冬日无活,王庄头一准在家喝茶呢,东家且等着我去请王庄头。“
胡家二儿子忙去了外头,陆三郎在边上一头雾水,连带着卖苦情戏的陶氏母女俩也变了脸色。
胡老汉一家搬来王家庄时间不长,对陈大河家的事儿了解不多,东家说什么,他们听着便是。
要说陈大河并没什么不好,他是个憨实的汉子,不过好也在这一点,坏也在这一点,因为太过于老实了,陈大河只知道守着家中分的几亩山地老实巴交的过日子。
他没有别的本事,也没有熟络的心思,不会到镇上去打工赚铜板也不会给自家老婆说甜蜜的好话。
陈大河老实,娶回家的婆娘陶氏却不是个省油的灯。陶氏的爹娘原本都是好吃懒做的一对夫妻,连带着陶氏也养成了一副养尊处优的性子,嫁给陈大河之后陶氏一连生下了两男一女,这下子陶氏在陈家的地位可就更高了。
陶氏的两个儿子长大了也不干活整日在村里游荡着,偷鸡摸狗的顺点邻居家的小玩意,被邻居逮住了找上门来还没开口倒被陶氏破口大骂了一番,因此陈大河一家人成了村中人人烦的存在。
陶氏生养的三个儿女,最小的闺女叫陈玉娘,陈玉娘虽说是陈家最小的女儿却因为是个女娃不得家人的喜爱,陶氏更是对这个女儿动辄打骂。
好在陈大河对这个闺女不错,每次到县上去赶集卖一些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赚来钱都会给陈玉娘扯块粗布回来做衣裳。
陈玉娘性子随了亲娘,她心气高,瞧不上在田里劳作的汉子,就想着凭借自己姿色嫁到富户家里当妾室,吃香喝辣一辈子。
偏王家庄方圆十里八村,就没有什么大财主。
前头陆家来庄子里买地,一出手就买了几十亩的水田,又买了一个果园,陶氏母女俩听说陆家在城里还开着食肆,日进斗金的那种,可不就把主意打到陆家身上了。
陶氏早就打探好了,陆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不在家,老二老三都成家了,这不要紧,她闺女生的不错,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用点手段闺女嫁过去,她们也能跟着沾光。
陈玉娘也偷偷躲在暗处看过陆家人,陆家老太太穿着跟庄稼人不同,县上的老太太因为家境富裕一些,穿的衣服料子都要好一些,相对于村中老太婆喜欢穿花花绿绿的衣裙以外,县上的老妇人大多都穿着比较素净、淡雅的衣裙。
而且陆二郎兄弟俩,一个长相文气,一个英俊爱笑,跟乡下粗鄙的汉子完全不一样。
要是能嫁到陆家,不管是嫁给陆家哪个兄弟,她都是愿意的。
于是,陶氏日日在村口守着,等着陆家下乡来,前头她大儿子在镇上欠了赌债,一家子急得不行。
老天爷开眼,陆家兄弟居然下乡来了。
陶氏喜上眉梢,跟陈玉娘在家嘀咕一番,母女俩就上演了这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可惜她们演技太过拙劣,陆二郎是个读书人,这种戏码在书里看得多了,一眼就瞧出她们不对劲儿。
起先陆二郎还忧心,自家三弟这个性子,说得好听点,耳根子软,说不好听就是没心眼,要是着了这对母女的道,猪油蒙了心,把这个陈玉娘买回去,不是给娘和三弟妹添堵?
幸好,他三弟没上当。
胡家二儿子赶去找王庄头,王庄头却没跟往日一样在家里喝茶。
他吃了晌午饭,慢吞吞的站起来晃晃悠悠出了门,一路上优哉游哉,刚走到村口,就看到是石猎户一群人在一块宅基地上比比划划。
他这才想起来,石猎户的大儿子快要娶媳妇了,石猎户一家在村头买了一块地说要搬回村里来住。
王庄头看一群人在宅基地上忙碌的时候,也过去凑热闹。
胡家二儿子一身蓝色粗布布衫太过于显眼,他刚背着书箱走到村口的柳树下就看见了人群里的王庄头。
王庄头见了胡家二儿子还笑了,等胡家二儿子把刚才的幺蛾子说出来。
王庄头气的脸都黑了。
“胡闹!陶氏母女俩胆大包天,黑心肝的居然算计到东家身上去!“
王庄头动作快得很,不多时,就领着七八个年轻儿郎到了胡家小院。
胡家小院里,陶氏见事情败漏,也不装着了,直接来横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嚷嚷着,自家闺女叫陆家兄弟占了清白,说什么也要陆家兄弟负责。
陆二郎好笑不已,他见过蠢的,可是没见过这么蠢的。
陆三郎则是气的脸红脖子粗,他连这个陈玉娘的手都没碰过,哪里占了她的清白?
陈玉娘捂着脸哭个不停,胡家闺女看不下去,过来呵斥。
“你一个清白姑娘家,这么作贱自己无非是想赖上东家,想到东家家里过好日子罢了!你想过得好些也没什么不好,偏你不爱惜自己名声,非要把脏水泼到东家身上,如此下作叫人不耻!“
陶氏听见这话跳起来想叫骂,陆二郎往前两步,她又怂得缩下头去。
陈玉娘一张脸则白了几分,她不过是想多为自己打算几分而已,何至于把她说的如此难堪。
陶氏还想撒泼,这时候王庄头带着一群年轻小伙子进了门,他看到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陶氏铁青着脸道:“陶氏母女败坏东家名声,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陶氏母女捆了去见官!”
一旁的几个小伙子听了,立马拿了绳子来把陶氏堵了嘴,捆了个结实。
陈玉娘则是给吓出一身冷汗,败坏东家名声是什么罪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前头她的堂姐在镇上孙大户家当丫鬟,勾引孙家大少爷没抓住,孙家就是用的这个借口,把她堂姐打了一顿送去官府。
她堂姐起初还嘴硬,后来挨了二十大板,直接咽了气......
陈玉娘心一横,直接上前抱住陆三郎的腿,眼泪滚滚落下。
“东家!外头那些小姐有什么好!她们个个懒得很,出门都不用走路的每次都是坐轿子来回,也不在私塾中做学问,没用的女娃子还要在府中请上专门的夫子教导读书,这女娃子读书有啥用呢?将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家。
这些小姐整日里啥事都不做,她们不洗衣煮饭,也不会养鸡喂猪,家中有的是老妈子供小姐们使唤,小姐们干啥?在府中读那些没有的闲书、听戏可会享受日子哩。
听说县里小姐一双绣鞋用的银子能买一头水牛,可是一头水牛要花多少银子呢!乡下的佃户在地里辛苦的劳作一年所收获的粮食卖了银子也买不起一头水牛。
东家您纳了奴婢吧,奴婢年轻会唱小曲儿,也能给您生儿子!”
陈玉娘这番话,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陆三郎一脚把她蹬出去,陆二郎彻底冷下脸,王庄头一张老脸也在东家跟前挂不住,村里的几个小伙子再傻,也晓得不能让她胡说八道了,迅速上前把陈玉娘捆了一同堵了嘴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