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夫人在宫里没求动胡太妃,转头又哭着回了娘家。
护国公夫人娘家是二品文官,说起来在朝中也算有几分势力,可惜跟手握数万精兵的淮南王府比起来,便不值一提了。
要知道淮南王不单是皇家贵胄,手握重兵,淮南王妃更是出身不俗,乃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大长公主如今尚且在世,乃是新帝的姑母,听说当年新帝生母出身卑微,母子二人在宫中没少受人排挤,大长公主没少照拂新帝母子。
新帝即位后,对大长公主尊崇有加,朝中众臣都看在眼中,淮南王妃又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惹淮南王府?
哦,是护国公家的蠢蛋胡六郎。
金陵城各大世家关上门看笑话的同时,护国公夫人也从娘家出来,哭哭啼啼回了婆家。
护国公原先不过是京城中的武将出身,要不是出了胡太妃,加上胡将军站对了队,立了几次军功,新帝才不得不给封了胡将军为护国公,金陵城的公侯之家,多得是上下传三代的百年世家,对于胡家之类的所谓“新贵”,私下里都是瞧不上的。
且胡六郎仗着胡太妃的势在城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各大世家早看他不顺眼了。
自己作死,神仙难救。
外人看笑话,护国公上下皆乱成一团。
护国公夫人拉着五个女儿跪在地上,对着婆母哭的好不凄惨,“母亲!千不该万不该,六郎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有什么错,都叫儿媳一人承担吧!”
胡家五个小姐也跟着哭到眼睛发红。
昨日胡六郎当街伤人,又撞了淮南王世子的马车,意图谋害淮南王世子,已经叫五成兵马司押进了监牢。
若是以往,出了这种事儿,胡家使些银钱也就罢了。
可对上淮南王府........
护国公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跑断了腿,也没跑出个章程来,他在外面奔波大半天,累到筋疲力尽,嘴角生泡,面对朝廷同僚看笑话的眼神,忍着怒气回了府,一进门就看到家中女眷哭丧着脸闹,一时怒火冲天,“这是做什么!为了那个孽子这般闹,你们母女还嫌家中不够乱!“
护国公夫人可不管这些,带着女儿们又是一通哭,哭得护国公老夫人也沉了脸,“行了!六郎是胡家的血脉!我这个老婆子去宫中走一趟,你们且在家中等着!”
说完,护国公老夫人就带着身边的奴仆嬷嬷进了宫。
护国公愧疚不已,母亲这般年纪还要为他操心,自己真是不孝。
护国公夫人用帕子擦擦眼泪,却是放下心来。
老夫人可是胡太妃的亲娘,怎么也能把她的六郎救回来。
果然,护国公老夫人去了趟宫里,胡六郎的事儿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一场初雪过后,近几天桃源县阳光晴好,到底是江南水乡,不似北方天寒地冻,随着天气回暖,街面上的生意也兴隆起来。
沈家小食肆因着新上的羊肉锅子跟各种烤串,每天一早门口就排满食客。
崔氏在月子里,家里又添了个奶娃娃,少不得要留人照顾,家里人忙的团团转一天不停歇。
沈溪看在眼里,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方法。
钱是赚不完的,还是再多雇几个伙计跟厨娘吧。
新雇的两个小伙计是前街王铁匠家里的两个儿子,兄弟俩以前是在船上当雇工的,后来在海上遇上过海盗,兄弟俩命大活了下来,再也不想去海上了。
陆三郎考察兄弟俩人品,觉得还不错,回来跟老母亲商量了就雇来了。
家里厨房也多了两个烧火的婆子,俱都是手脚干净,干活麻利的。
食肆里帮厨的人手多了,苏氏跟宋氏可清闲不少,陆二郎在店里打算盘,陆三郎每日专心照顾崔氏母子俩,崔氏底子好,在床上养了大半月,不仅面色红润,胃口也是大开,每餐饭都用得一干二净,陆三郎收拾碗筷的时候都乐呵呵的。
前几天刚下过雪,天气不见好,家里衣裳袄子攒了一大盆,今个儿宋氏一大早起来了,觉得天气冷又加了一件褂子,把花架床上的被子收拾好了抱着脏衣服到院子里去了。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家里积攒了好多脏衣服可要好好洗洗了。
也不知道娘今个儿起的早不早,沈溪这几天心里惦记着刚出生的小孙子,又惦记着坐月子的儿媳妇忙的团团转。
这不,天刚蒙蒙亮,老太太就起身,亲自去炖了一大锅乌鸡汤给儿媳妇补身体。
崔氏月子里一向贪睡,等到乌鸡汤炖好了,陆二郎陆三郎都出了家门,太阳都老高了,崔氏屋里才有响动。
“大嫂,这几日家里忙,娘可别累着了?”宋氏对着正院子里晾衣服的苏氏说道。
二弟妹一向多话,苏氏忙着也没有时间回话,直到晾完衣裳,才说道:
“娘心里有数,咱们做儿媳的听着就是了,对了,厨房上炖了乌鸡汤,如今正在灶上温着,要不要吃一碗?”
宋氏一听有乌鸡汤,喜得连连点头连忙颠颠的到灶上去了。
乖乖咧,这可是婆母亲手炖的乌鸡汤来,她可有好些年没有喝上了。
苏氏摇摇头,笑着去忙其他活计了。
沈溪师傅原本的老家在南方,她的老祖母做的一手的好饭菜。
这其中最拿手的就是乌鸡汤,这乌鸡汤啊,是用乌鸡、阿胶、桂圆、红枣、枸杞熬制而成的,营养丰富最是有益于怀孕的妇人。
这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沈溪师傅去世前把这做乌鸡汤的独家秘方留给了她。
沈溪的小秘诀就是,她炖汤时先把乌鸡放在开水中清煮一段时间,这样可以起到返鲜的作用,而下下过前还有用冷水来冲一下乌鸡。
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用家中的大锅来炖,而是用小巧的砂锅小火慢炖才鲜美可口。
陆家厅堂里,青花梨木小桌上摆着一盘山柿子,是前头胡老汉家送来的,说是庄子里自己种的,熟透了吃起来甜滋滋,糯叽叽的。
福姐儿超喜欢吃,小丫头拉着彦哥儿悄悄坐在一边啃柿子,两个小家伙儿吃的开心。
“祖母山里的柿子好甜呀。“
福姐儿满足地眯眼,一双小爪子又要往桌子上伸。
沈溪咳嗽了一声,彦哥儿很有颜色的拖着福姐儿走了。
不多时,苏氏端了盘自家做的点心进来,”娘,咱家刚做的桂花酥,您尝尝。“
沈溪尝了一个,味道倒是不错,馅是桂花蜜糖,就是甜过头了,剩下的便没动。
苏氏看婆婆不爱吃,就把点心拿下去,左右家里有陆二郎兄弟俩,这点心可不怕没人吃。
今儿灶房还有王家庄送来的野兔跟野鸡,野鸡还活着,咕咕叫个不停。
陆二郎拿了布条来,把野鸡的嘴捆个解释。
沈溪出门溜达,瞅见厨房里野鸡绿豆眼一眨一眨的可怜样,不由得好奇,“二郎,野鸡的嘴怎么捆上了?”
陆二郎立马奔过来。
“娘,儿怕野鸡咕咕叫吵着您清闲。”
所以,就给野鸡捆上了?
老太太挺无语的,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
算了,总之是二郎一片孝心嘛。
老太太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儿,洗了手进屋看看坐月子的崔氏跟小孙孙。
小家伙才出生十几天,小小的一张脸蛋儿,小手小脚短短的,全身都是小小的。皮肤有些透明,头上覆盖着一层细软的头发,小脸蛋儿粉红粉红的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似的,看上去丑丑的,可就是这样丑丑的小家伙令老太太移不开眼神,大概这就是亲人的天性吧。
陆三郎看母亲抱着自家小猴子的模样,眼睛有些湿热,他绝对不会承认时因为小家伙儿哭的,是沙子迷了眼而已。
当爹的还想亲手抱抱儿子,结果被崔氏嫌弃他笨手笨脚的被赶回屋子里睡觉去了,毕竟第二天陆三郎一大早就要起床坐牛车去庄子里一趟。
陆家的马车坏了,一时半会做不了,快过年了,陆二郎兄弟怎么也要去庄子上看看。
”这后街刘老汉每日三更出发到乡下,三郎快去睡吧,莫要误了时辰。“老太太也一挥手说道。
陆三郎立马回屋去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熟睡的陆二郎就给陆三郎唤醒了,睡眼朦胧的陆二郎抬头看了一下窗外,见外头天还黑着,扭头问弟弟。
”老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丑时。“正忙着帮儿子换尿布的陆三郎答道。
刚过丑时那就是三点多了,看来要抓紧了否则会迟到的,陆二郎顿时清醒了过来。
陆二郎应了一声之后,跟陆三郎收拾好出了家门。
刘老汉早早的就等候在桃树下,一片黑暗中他远远的见两个黑影向村口走来大声问道:
”是陆家的秀才老爷吗?“
”刘大爷,你莫要乱叫了,我这个秀才如今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陆二郎走近牛车将行李包裹放在牛车上无奈的回答道。
陆三郎也道,世道乱了,秀才不秀才的真没什么关系。
刘老汉嘿嘿笑了几声:”也罢,老汉我以后改口就是了”。
等到陆二郎兄弟俩在牛车上坐稳了之后,刘老汉扬起了手中的牛鞭说道:“都坐稳了咱们要出发了。”
刘老汉一鞭子抽到母牛的屁股上,母牛一吃痛迈起有力的双腿走了起来,牛车稳稳的行在山间的小道上向乡下的方向走去。
如今天色正暗,道路上寂静无人只有鸡犬之声,官道两边花草遍地,牛车上铺了一张薄被子,方便躺下睡了个回笼觉,刘老汉平时靠赶车送人为生,所以对于自己的牛车很爱惜每日里都会清扫一下,为了能多赚几个铜板,刘老汉特意在牛车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干净的稻草,陆二郎兄弟睡在上面很舒服不一会儿就在刘老汉轻轻的赶车声中进入了人梦乡。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清晨的阳光中,桃源县一色青灰色砖瓦民居渐渐消失不见。
马车在山路上走了一个时辰,前头距离王家庄不远,而且前几年是刚修好的官路,所以很好走,若是脚步快的话,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到庄子上了。
刘老汉将牛车停在大树下面,陆二郎兄弟手脚麻利的将被子打包好随后跳下车,跟刘老汉告别之后向王家庄城走去。
杭州城外,距离城门三十里外山上有一处古寺,名为永兴寺庙,寺庙门口有一株大树十分醒目。
寺庙门两侧贴着佛光普照的斗方,大红色经风吹日晒已经变成了灰白色,永兴寺中香火旺盛,附近的老百姓都到佛寺中祈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
平时一有农活就忙了起来,附近的老百姓就顾不得来祭拜菩萨了。
寺庙附近的民居都是南北走向,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各家房前都有不同的树木山上树木茂盛野草丛生各种药材非常多。
附近的老百姓偶尔也会在寺庙中吃了一顿素雅的斋菜,清炒野韭菜,凉拌木耳,白菜豆腐,虽然简单却是美味十足。
这些都是寺庙中的僧人自己种的,全天然生长的很新鲜。
沿着寺庙前石砌的白石路一直前行,在后山观景处,之间苍翠欲滴的树木后面掩映着村庄背后的背后,与青草相伴,脚边丛生着漫步青草,安宁而平静。
永兴寺后面有处小院子,红墙绿瓦倒也雅致。
近几日附近的妇人来寺中上香,瞧见原本无人居住的小院开了门,门口站着两个灰衣小厮。
听外头人道,这是城里方大老爷家的姨奶奶来此处养病了。
小院厢房内,沈倩瞌着双目躺在靠窗的美人榻,脑袋上裹着白色的布,旁边一个小丫鬟正小心的将捣好的药敷在她的额头上。
前头沈倩本来都要给送到乡下庄子上去了,她一招破釜沉舟,一头磕在茶几上,捧的鲜血直流,倒是得了方家老夫人的几分怜惜。
方家老夫人平日吃斋念佛,可见不得流血的事儿,再加上方旭在外求情,老夫人动了恻隐之心,发了话送沈倩到永兴寺修养,等伤好之后再回府。
院外,沈倩身边的大丫鬟翠玉行色匆匆进来,对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嬷嬷殷切笑道,“如今天冷地冻,二位嬷嬷可是累了,小厨房备好了热茶点心,咱们姨奶奶请嬷嬷们进屋歇歇。”
守在门口的两个嬷嬷是方府大奶奶的陪嫁,对大奶奶忠心耿耿,最是严苛,对待上前讨笑的翠玉一点没有好脸色。
“翠玉姑娘说的哪里话,咱们奉了太太的命在此好看护姨奶奶,既拿着方府的月俸,自然要尽心办事。”
“翠玉姑娘若是无事干,不如去看看姨奶奶,等姨奶奶额头上的伤养好了,咱们好去禀告大奶奶,让老夫人放心才是。”
两个嬷嬷油盐不进,翠玉又往前凑了凑,本想将手上的两个荷包往两人的袖口塞,可见两个嬷嬷脸上这表情,也知道荷包里的银子是送不出去了。
翠玉强撑着笑了笑,同两个容嬷说了一句“回屋照看姨奶奶了”就进了屋子。
厢房里,翠玉屏退了小丫鬟,才忧心忡忡开口,“姨奶奶,外面那两个婆子滴水不进,咱们怕是买不通她们。”
沈倩睁开眼,冷哼一声,“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亏的那个贱人总把正室挂在嘴边儿,也不看看她的行事做派,生了个嫡子就想拿捏我,休想!我暂且忍几天,等我旭哥儿出息了,哼………”
沈倩心心念念儿子出人头地,为自己争气的时候,方旭正在方大奶奶跟前舔着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