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年嘴角愈深的弧度，燕晏心里大呼上当。
果然，顾由己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如果姑娘愿意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燕晏心里苦，但为了小刺猬，她只能豁出去了。
能早点结案，小刺猬也能早点恢复自由。
燕晏认真地搬了小板凳在顾由己旁边坐下，顾由己很快为她捋了一遍案情。
四日前，有人在城外慈泉河边发现了六具女尸，经仵作查验，六位死者生前都遭受了大量虐待。
其中四位是城外农户、扛包工和岸边小贩家的女儿，还有两位身份不明。
京都衙门当天就结了案，将其归咎于流匪所为。
京都城外，天子脚下，治安向来尚算不错，更是时常会有军队在附近山头逡巡清剿流匪。
原本顾由己也以为是城外新来的一伙山匪做的，但经手复核此案之后，却发现在这之前，周边府衙已经有很多人家上报过自家女儿失踪，并且在很久之前，就陆续有人报案，说在慈泉河边发现女尸。
而所有失踪案件和女尸案，全都被官府压了下去，要么草草结案定义为流匪所为，要么成了悬案，随意写了两笔案情便被扔进档房里无人问津。
顾由己整理了近一年来的相关卷宗，发现从去年冬月开始，竟有两百多起少女失踪的案件没有结果，也是从去年冬天到如今，周边衙门和京都衙门的卷宗里记载，在慈泉河边发现女尸竟有六十八次之多。
这仅仅还是有记录可查的。
顾由己搬出来厚厚一摞卷宗放在燕晏面前，呛了燕晏一鼻子的灰。
燕晏翻开了一卷，看着看着表情就逐渐凝重。
顾由己接着说道：“顺着现有的线索，我已经把整个案件捋得基本清晰明了了。”
慈泉河南岸的川沾山上，建着好几所暗娼院，专门接待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
还有一部分手上只有赃款和偷来的金银财宝的土匪、盗贼和逃犯等凶恶之徒，他们坑抢偷骗来的赃款普通青楼不敢接收，在这种地方却十分容易流通。
那些失踪的少女，全被掳到了川沾山里，遭受着非人的虐待。
其中或敢有逃跑的，皆成了慈泉河底的亡魂。
从掳走良家少女培养成暗娼接客到销赃，他们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而这样黑暗的场所竟然就存在于离神镇明都不过十里远的地方。
顾由己一开始打算插手这件案子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这越发让他确定了，川沾山背后的势力，一定在神镇明都之内。
他也亲自去过川沾山，只是每次他去的时候，都是山门紧闭，守门人说山主不在，拒不待客。
连续三天毫无进展，上头的催着他结案，他在寺卿大人面前闹了又闹，才又争取来五天的时间。
好在后来不知道是谁，寄给他了一个神秘的包袱，里面竟然是川沾山近两月流水明细的账本。
他顺着账本查，案情才突飞猛进，最后发现所有资产，辗转都汇集到了一个人的名下——薛家三公子薛阳晖。
他盯了薛阳晖一天，正看到薛阳晖要同川沾山的负责人交接，结果窜出来一只小刺猬搅了局。
好在小刺猬抢过来的薛阳晖的袋子里，装着能与川沾山暗娼院对上暗号的信物。
顾由己拿着信物白玉狗去了川沾山，本来想去山上的暗娼院查看情况，结果因为手续太繁琐，在山脚等待的时候暴露了身份，没能上到山上去。
但好在山下有两所他们训教新人的院子，顾由己趁乱带其中一所院子里的人逃了出来。
被顾由己救出来的少女们将川沾山的恶行一一陈列了出来，并愿意作证，指控川沾山背后诸人的罪行。
这样一来，人证和物证都有了。
顾由己叹了口气，案件查得原本还算顺利，却没想到在这里出了岔子。
薛阳晖和川沾山上一干人对自己的罪行拒不承认，并说那些少女是自己离家出走不愿回家的，而山上的几处院所，并不是暗娼院，而是佛院寺庙。
少女们群聚于此，带发修行。
顾由己没有办法，只能暂且把他们都放了。
燕晏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翻着卷宗，更加沉默了。
顾家虽镇据北关，但在京中的权势和地位，还是不可小觑的。
饶是如此，顾由己想要得到一个真相，得到一个正义的结果，都如此艰难。
燕晏不敢想，如果顾由己背后无权无势，那会是什么下场。
心中陡然充斥着一股郁气。
顾由己当然不会和她诉苦，整个过程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转述，但他眼里流露出的愤怒和无奈，还有坚定的决心，让燕晏动容。
她拍拍胸脯，一脸正义：“顾大人，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只管说，我在所不辞！”
顾由己穿着浅金色圆领束腰袍，襟前绣着如意花团暗纹，午前的秋阳从窗棂间漏进来，温柔的暖金光芒浸过他锋利坚挺的轮廓，燕晏忽然觉得，少年人的肩虽单薄，却想担起这天下盛世山河。
他转过脸，很感激地看向燕晏，道：“如果可以，我想你陪我一同去一趟川沾山。”
在出发之前，燕晏和顾由己都乔装打扮了一番。
燕晏换了一套男装，脸上用姜黄涂得肤色暗沉，又贴了一脸的络腮胡，还垫了肩膀，看起来像个又矮又壮的中年汉子。
而顾由己这几日为了查案，身形消瘦了许多，他穿了一身粉青相间的绉纱罗裙，化了精致的妆容，又戴了青色的面纱，挽着燕晏的胳膊，身形微佝，倒还真像个病弱娇柔的女子。
自从那天薛阳晖一干人说川沾山上是佛寺之后，为了做戏做全套，这几日川沾山就真的对外开放了。
往来朝拜祈愿的人还不少，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薛阳晖花钱请来演戏的人。
川沾山与神镇明都隔着一条慈泉河。
燕晏和顾由己渡船过了河，便混在人群里一同往山上去。
川沾山古树参天，山坳间清泉涓涓，阳光透不过厚厚的树叶，是以整座山都阴湿无比，上山的路也一片泥泞，格外难行。
雾气深重，光是走到山顶，燕晏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因为沾满水汽而发胀泛白了。
二人怕暴露身份，一路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山顶上的一个大院子，牌匾上写着“镜花水月寺”五个大字，进门之后，便可见三座宝殿矗立在前面，各供奉着不同的佛像。
的确是寺庙的样子。
后院说是僧尼休息的地方，外人不许擅进，二人便只能在前面三座宝殿查看了一番。
看起来确实像是很正规的寺院宝殿。
本以为这一行将一无所获，正要走的时候，燕晏却突然发现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