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鬼夜行中

“卖皮咯,卖皮咯,有需要的,可以瞧一瞧,看一看。这皮,薄如纸,柔若云,手感细腻,可是难得的佳品。”一白衣青脸煞鬼,守着摊档,声音低婉哀怨,在吆喝叫卖。

“咦,这有皮卖耶。”唐秋梨凑前,伸手摸了摸那皮子。皮子蜡黄,薄如蝉翼,手感细滑,确实不同,“这皮子,与羊皮、牛皮,都不一样。”

司萝听言,点了点头,随口应声,“那是自然,那是人身上之皮。”

唐秋梨闻言,右手急忙缩回,心口一阵恶心,“这,这,这竟是人皮?这还有没有王法?你们这鬼城,做了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怎还敢拿出来卖?”

“秋梨妹妹消消气。这皮是人皮不假,却非是杀人所得。而是死者身上之皮。入土为安,非我鬼城百姓,心之所向。若是尘归尘,土归土,终究无趣。我鬼城百姓期许的,是死后还能存续。周身之物,或剖或割或贩,在所不惜。若能遗留于世。这便是另一种活着。”司萝将鬼城风土人情,悉数道来。

唐秋梨闻言,摇头不解,这鬼城百姓,好生怪异,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卖灯油咯,上好的灯油。卖灯油咯,上好的灯油。大伙看看,都来看看。”一老妇一身黑衣,脸蛋也是黑的。

灯油存在瓦缸之中。老妇在旁,摆了几个灯盏。灯盏盛满了灯油,亮着一道明亮的火光。火光映在街道的青石砖。老妇身旁,还有别的稀奇灯盏。

“快看,灯油。”唐秋梨凑前,细细抚摸查看。

十四步街道长长,也不知何时走到尽头。街道暗黑,也不知还会遇到什么鬼怪。唐秋梨思忖,若能买个灯盏,也是挺好,道途也亮堂些。

“嗯,这油还挺特别。闻起来蛮香的。”唐秋梨夸赞,张口问了问妇人,“店家,你这灯油怎么卖?”

“这个啊,便宜,二十鬼钱一瓦缸。”妇人应声。

“何谓鬼钱?”唐秋梨正要掏钱,听得妇人说要鬼钱,又有些迟疑。

“鬼钱为我鬼城特有制钱。城中一应货款,皆以鬼钱结算。城中商号,五鬼钱庄,专门负责制币;也负责将外城制币,换成鬼钱。”司萝在旁,交代了鬼钱的由来。

“哦,原来如此。这鬼城,可真是复杂稀奇。”唐秋梨感叹一声,追问司萝,“司萝姐,那你身上可有鬼钱?”

“鬼钱?你确定要买这灯油?”司萝好奇一问。

“怎了?司萝姐,这灯油有何问题?莫不是不能买?”唐秋梨不解,小声追问。

司萝一笑,俯下身子,在唐秋梨旁轻声耳语,“这卖的,可是人油。”

司萝此言一出,吓得唐秋梨双手一缩,握着的灯盏,瞬时摔倒在地。灯盏之中的灯油,撒了一地,顺着青石间隙流淌。

老妇见状,心疼了地上的灯油,急忙伸手拾掇,言语嗔怪,“唉,你这姑娘,怎如此不小心。这油可贵重着哩。”

司萝将几枚黑色铜板,放在妇人铺面,留下一言,“您海涵,我这妹子粗枝大叶,绝非有心。”而后,她拉着唐秋梨,就是起身离去。

“司萝姐,你这鬼城,可真是吓死人。”唐秋梨惊魂未定,自怀中掏了手绢,不住擦拭。她双手沾了灯油,总觉得黏糊糊的,令她很不舒服。

三人走了一阵,路旁又是响起一阵吆喝声,“卖肉,卖肉,新出的腱子肉。卖肉,卖肉……”

唐秋梨只是看了一眼,只见身侧铺面,守着一个红衣女鬼。女鬼披头散发,笑得凄凄惨惨,吆喝声不断。

“这,莫非是人……”,唐秋梨欲言又止。

司萝明白唐秋梨所问,轻然一笑,“妹妹这回,可算是聪明了。”

唐秋梨脸色一变,甚是难看,顿觉周身鸡皮疙瘩四起,恨不得立刻,离了这鬼城。

十四步街的街头,远远地,出现一支队伍。队伍浩浩荡荡,自街头而来,蔓延数里。

队伍跟前,一众鬼怪,各式各样。青面鬼、黑面鬼、绿面鬼、红面鬼;红衣鬼、黑衣鬼、绿衣鬼、白衣鬼;戴面具的,不戴面具的;哭啼的、大笑的、悲伤的、欢喜的……城中百鬼,游街而行。

百鬼妆容打扮,各是不同。百鬼中间,还有几顶轿子,数个红衣青鬼抬着,步伐整齐。

司萝见状,示意唐秋梨、楚南风让出道来。

唐秋梨发问,“姐姐,怎如此多的鬼怪出来街头?”

司萝解释,“百鬼夜行,向来是我鬼城百鬼节的惯例,见怪不怪。这些鬼怪,在街上大街小巷游荡,绕城一周,自会散去。”

百鬼自三人身旁而过,哭声、喊声、笑声、抽泣声、打闹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一众鬼怪,看着司萝三人,面目狰狞,也是吓人。

唐秋梨被吓得退缩一旁,身影往后躲去。

司萝淡然,“放心吧。这百鬼,不敢肆意伤人。鬼城有规矩,百鬼夜行只能游行,不可动武。”

“哦”,唐秋梨听言,稍许安心。

“哈”,一只女鬼,忽是在唐秋梨身后现身,而后发出一阵“哈哈哈”的笑声。

唐秋梨惊恐,吓得连冬剑都没能拔出。

女鬼看了唐秋梨一眼,紧盯着她腰间冬剑,而后发出一阵凄凄惨惨的笑声,“哈哈哈,怕了怕了。”

“你……”,唐秋梨拔出冬剑,壮着胆子,正要动手。

司萝身影站前,挡住唐秋梨,“赶紧走,莫要误了夜行时辰。”

女鬼听言,大笑而去,一个飞身,追赶游行队伍。

“姐姐,不是说这百鬼不伤人的么?怎如此?”唐秋梨惊魂未定,心头还有几分气恼。

“是了是了,这伤人是不许,可是吓人,倒是行的。百鬼夜行,总得有些乐子不是?”司萝解释。

“这……”,唐秋梨哑言,站定原地,静静地看着百鬼自自己身旁而过。

历经三炷香的功夫,百鬼自唐秋梨三人身旁,尽数过去。长长的队伍,从街头一直延伸到街尾。

“司萝姐,还有多久,才能走到暗河?”唐秋梨发问。路走得太远,她腿脚有些酸疼,忍不住叫屈。

“嘘”,司萝伸手示意,“在这鬼城,不得提及那地方的称谓。那是城中极其隐秘之所。为鬼城所不容。”

“此话怎讲?”唐秋梨低声发问。

“那都是幽冥鬼城一众死囚,谋的生路。百年前,迫于城中苛政,城中地牢人满为患。地牢中一众死囚,聚众造反,劫杀城主夫人及城中百姓,以此胁迫城主打开城门。”

“那死囚成功逃出了这鬼城?”唐秋梨追问。

“未有,城主开暗河,假意要放一众死囚一条生路,却在暗河之中,暗设伏兵。死囚警觉,在暗河之中,与一众城主府亲兵,斗杀个你死我活,尸体成山,血流成河。”

司萝停了停,继续说道,“最后,一众死囚死于亲兵之手。死囚依诺,却是未动城主夫人分毫。”

“原来这城主,也是个背信弃义之人。”唐秋梨听罢愤慨。

“嘘”,司萝又是伸手示意,“不得轻易妄论城主是非。”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唐秋梨据理力争。

“理倒是这个理。妹妹你就看破不要说破吧。”司萝应声。

“那后来,又怎有了那……”,唐秋梨欲言又止,想起司萝说,不得公开提及那称谓,只得默声。

“那是城主夫人所设。她死里逃生,感念擒获期间,死囚对她礼遇有加,不忍鬼城再有此祸事。便是派了自己的亲信,盗取城主印信,设了河槽之职。为瞒天过海,她派人将城中所有污秽沟渠疏通,打造了暗河。”

司萝叙话,“城主亲军,过惯了骄奢淫逸的日子。这暗河之事,虽是听闻,但谁也不愿进去招惹那污秽脏臭。如此,这暗河历经多年,也就留了下来。渐然成了逃脱鬼城的隐秘所在。”

“那这玉牌又是何人在贩?”唐秋梨好奇。

“这发放玉牌的,现今是城主同袍异母的弟弟。城中大小之事,皆归了城主管辖,他唯独拿了这不用费脑伤神的美差。花花银两,就配发个玉牌,也是省事。”司萝将玉牌来历,做了交代。

“可真有意思。他这玉牌,质地也是上乘,也不怕亏了本?”唐秋梨将玉牌掏出,端详了片刻。

司萝一笑,又是解释,“妹妹,你莫是忘了,这买卖一枚玉牌,可是花了一锭金子。这玉牌是他玉胚子的边料所制,又能废他几个钱?做的好些,是因他酷爱玉石,做个精巧的,给你留个鬼城纪念罢了。”

“他就不怕有人拿着这玉牌,来来回回往他河中跑?”唐秋梨又是发问。

“怕什么怕?你若能正大光明出鬼城,又何苦掏个一锭金子买玉牌?既是不能光明正大离开,舍得花一锭金子逃离这鬼城,又怎会再想着回来?纵是想回来,也不能再走那暗河。暗河里,还是有些守卫的。”司萝说道。

唐秋梨听言,点了点头,总算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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