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鬼夜行上

“不好啦,少主,不好啦。”翰叔自外边而来,闯入了宅院。

司萝在房中给后背伤口上药,听得声响,急忙将衣裳穿好。薄薄的白衫,穿在身上。一件青衣,披在身上。司萝系好衣带,径直出了房门。

“少主,不好了。”翰叔手握羌笛,伸手敲击房门。好巧不巧,正好打在司萝的脑门。翰叔见状,自知失礼,急忙拱手致歉,“少主,老夫失礼,老夫失礼,还请恕罪。”

司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有何要事,速速讲来。”

翰叔定了定神,急忙说道:“少主,今日城中传来消息。吴命长命人,封城半月。城中鬼宴,三日后,提前开席。”

司萝一愣,认真追问,“此话当真?怎如此突然?城中一年一度百鬼盛宴,本该是露月十四。这吴命长,缘何改了日子?违背旧制?”

“这个,属下不知。”翰叔应声。

司萝低头细思,又是追问,“城主府中,可有其他异动?”

翰叔想了想,应声道:“有,城主府中负责守卫的一百零八名鬼兵,不知何故,离了城主府,不知去向。另无常、判官,奉召撤回城主府中,近日与城主各势力,皆有碰头。”

司萝听言,心中已有猜想,“这判官、无常,就是吴命长的腿眼。若有动作,必定是受吴命长差遣。你查实一下,看看这判官、无常,究竟与哪些势力碰了头。另你传我口令,无论如何,都要彻查清楚,这一百零八名鬼兵的去处。”

“是,属下这就去查。”翰叔拱手,手握羌笛,一个飞身,又是跃上院墙,而后迅疾离去。

唐秋梨打着哈欠,推开房门,正好撞见翰叔离去的身影。她缓步上前,“司萝姐,方才听得声响,刚入宅院,这会又是要去了哪?这就又走了?”

司萝一笑,“有些要事,让他处理去了,不必管他。”

她转头看向唐秋梨,低声交代,“秋梨妹妹,我看这幽冥鬼城,只怕是不能待了。你与楚少侠,不若收拾行囊,早些离开罢。”

“怎了?出了何事?姐姐何出此言?”唐秋梨追问,寻个因果。

“城中该有变故。这吴命长这几日,联络城中各派势力,却唯独不联络我百鬼门。只怕是要对我百鬼门下手。另城主府亲兵,百名鬼兵,不知去向,也不是好兆头。只怕是派去城中各处,找寻你二人下落。这是非之地,你二人还是趁早离去罢。”司萝辨析城中状况,未有隐瞒。

楚南风自后院进来,身影及近,听得司萝言语,心中已有盘算。幽冥玉伞,固然重要,但这鬼城之中,已暴露行藏,于自身无益,确该退避一时。

唐秋梨犹疑,心有疑虑,“可是,这幽冥鬼城,已经封城。我二人又该如何,方能出城?莫不是要抢夺城门,方能离去?”

司萝细细想了想,有了主意,“秋梨妹妹,你也别着急。姐姐我或有一计,可助你二人,离开这幽冥鬼城。三日后,百鬼宴开,城中百鬼夜行。鬼城西南有一暗河,通往城外,将开放数个时辰。只需交纳一锭金子,就能乘船自河道离开。这或是一条生路。”

唐秋梨被吓了一跳,区区一条河道,一叶扁舟,竟是要一锭金子。她犯难。小声发问,“真要一锭金子?我二人出门匆忙,未有准备。如此多的银两,只怕难以凑齐。”

司萝点头,“无妨,这银两之事好说。你我相识一场,姐姐我自会给妹妹准备妥当。只是,这暗河为城中污物汇集之所,只怕有些脏臭,不知妹妹能否承受?”

唐秋梨听言,点了点头,满口应承,“不就是些污物么?无妨无妨。受的住,受的住。”

司萝未曾料到,唐秋梨如此爽快。她点了点头,“如此,我便派人,与你还有楚少侠安排。”

唐秋梨拱手致谢,行了大礼,“好,那便多谢姐姐了。”

“不必客套,你我既是姐妹相称,无需这般礼数。”司萝招手,唤了在旁随侍的唐不甜,“不甜,你下去与秋梨妹妹、楚少侠准备。三日后,他二人出城之事,务必稳妥。”

“是,少主,我这就去准备。”不甜应诺,身影疾走,自宅院离开。

三日后起早,唐秋梨与楚南风,收拾了细软,在院中与司萝会合。司萝一身青衣,身后背着一个竹筒。

侍女不甜早早起身,在旁静候,见得司萝,她手拿三块玉牌,递给司萝手中,“少主,这是暗河的通行玉牌。遵照少主谕令,已打点暗河河漕。唐姑娘、楚少侠只管登船,断不会有失。”

司萝点头,接了玉牌,分给唐秋梨,而后问道:“翰叔可有消息?”

不甜摇了摇头,“未有,自从那日离了宅院,便再无音。”

司萝听言,几分担忧,小声嘀咕,“那么久了,怎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事了?”司萝念叨了几句,拉了拉身后的竹筒,也顾不得思量许多,一声吆喝,“走,我带你二人,先去暗河。”

唐秋梨应声,与楚南风一块,紧随司萝。三人自宅院暗门,进了暗道,而后沿着暗道,七拐八弯,走了几个时辰。终是在一户人家床榻现身。

三人自床榻暗门走出,进了小巷,而后沿着小巷,又是进了暗道。

暗道潮湿,与先前大不一样,隐约之间,有些许臭味。三人走了半个时辰,再现身时,已在人潮翻涌的十四步街。

十四步街上,无数人影,头戴鬼面具,在街道之中,来来往往。唐秋梨细看,只见青面鬼、白面鬼、黑面鬼、白毛鬼、红皮鬼、无脸鬼……比比皆是。街道熙熙攘攘,鬼叫声、哭啼声、大笑声、吵闹声,此起彼伏。

唐秋梨见状,又是有些害怕,身影忍不住,往楚南风身上靠了靠。半月来,久居司萝宅院,所见之人,皆是正常之人,她倒是忘了,这鬼城中野鬼的存在。

楚南风觉察,回头看了一眼,“若是怕,我在后。”

楚南风此言一出,司萝顿时噗嗤一笑。

唐秋梨听得笑声,几分气恼,急忙掩饰,“谁怕了?只管走你的,管我做甚?”

楚南风吃了闭门羹,脸上不喜。这游云门的大小姐,真是好大的脾气。就不该管这闲事。楚南风别过头去,脸色一变,又是昔日下山那副冷冰冰的神情。

三人沿着十四步街,走了许久。

唐秋梨见得街上,诸般鬼怪,忍不住多问,“司萝姐姐,这街上怎如此热闹?莫不是什么佳节良辰?”

司萝一笑,“佳节良辰算不上。这是我幽冥鬼城的百鬼节,与中原的鬼节相似。每逢百鬼节,城中百姓,皆是化身百鬼,在这城中大街小巷游荡。这十四步街,最有来头。若能十四步后,凭借自身气力,跃上那孟婆桥,非但能洗涤浑身罪孽,更能飞黄腾达。做城主牛头马面,司一坊一街。”

唐秋梨听言,来了兴致,“如此,若是江湖中人,岂不白白占了便宜?轻功好的,何人不能十四步后,飞身跃上孟婆桥?”

“秋梨妹妹,你言之尚早。”司萝停下,手指了那不远处的孟婆桥。

只见那孟婆桥,横跨东西两岸。桥长六丈,桥宽两丈,桥高三丈。桥头之上,有人影驻足,试图自桥头跃起,跃上桥中央。

若是此桥,纵是轻功了得,只怕也难以飞跃。唐秋梨细思,只见远处那一大汉,纵身一跃,只是跃上了几个台阶,距离桥中央尚远。

司萝补充,“为防有人徇私舞弊,桥下河中央,有一水鬼,潜藏水下,专门负责考核众人。若是遇得徇私舞弊之人,自会从水下跃起,将桥上之人,拖拽水下。”

唐秋梨听罢,心上一颤动,原来这底下,竟是有水鬼。

她细细一思,忽是联想起了这水鬼的模样。它浑身光溜,破布遮私,头上没有一丝头发,一身碧绿,最擅水战。这寻常大汉,若是被拖拽水中,岂能活命?唐秋梨思量到此,毛骨悚然。

一声哎呀,自孟婆桥响起。而后扑通一声,两个身影,没入水中。

司萝见得,摇头叹息,“这厮,悄然登上奈何桥,试图躲过水鬼,岂能如愿?这下好了,被水鬼咬住咽喉,拖下水中,只怕命不久矣。”

不多时,如司萝所言,孟婆桥下,浮现一具死尸。尸体流淌鲜血,渐然染红了河水。

唐秋梨别过头去,不忍直视,这幽冥鬼城,阴阴森森,皆是这些奇奇怪怪之事,也是瘆人。

“如此,这孟婆桥,无一人可过?”楚南风发问。

“是,也不是。世间有一言,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是鬼城的牛头马面,费个十锭银两,也不是事。”司萝将幽冥鬼城官场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这幽冥鬼城,也是钱财左右。这与历朝历代,卖官鬻爵,倒是异曲同工。

“又是脏了这鬼河。”司萝感叹一句,又是起步,继续往前走。

“今日百鬼节,这城中所有的鬼怪,都会出来走动。未到戌时,不得返家。这也是百鬼节的惯例。若不遵此例,被鬼兵在家中查获,可当场刺死。”司萝将百鬼节之事,讲的细致。

过了片刻,十四步街上,无数的铺面跟前,纷纷点燃了灯笼。灯笼雪白,内中火烛先是一道黄光,亮了一阵,而后便是闪烁一道绿光。不多时,整条街道,幽光闪烁,从街头亮到街尾。

唐秋梨身影一躲,又是几分害怕,生怕这幽冥烛火之后,又有别的幺蛾子。

“这又是为何?”楚南风发问。

“这是我幽冥城百鬼节的习俗,点鬼火。所有的铺面,在酉时三刻,皆要点起鬼火。鬼火燃后,一应鬼差,默许在店中吃喝玩乐。店中掌柜,不得收取分文。”

竟是有如此好事?唐秋梨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

“看我做甚?我说的都是实话。”司萝言语。

“如此白吃白喝,那跟强盗有何异?”唐秋梨追问。

司萝一笑,“你说的对极。这城中的鬼兵,本就是强盗。”

“就没人管?”唐秋梨发问。

“管?如何管?这强盗头子,就是我们的城主大人。他若愿管,那第一个下狱的,岂不是他?”司萝一笑,又是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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