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 白起含冤死杜邮 毛遂自荐成语留

第一百零四回白起含冤死杜邮毛遂自荐成语留

回前词《汉宫春》

大战烟消,四十万降俘,坑尽灭抛。悲云惨雾未散,又举锐刀。雄辩能者,赴秦都、仗言辩韬。说利害,搅动内斗,战神屈刎魂销。

秦王不甘功匮,继兵向赵都,锋芒甚嚣。围城遣使求救,期望颇高。毛遂自荐,随主君、赴楚兵召。难说动,惹恼豪杰,挺身斥王从邀。

话说廉颇以固守之策,在长平关抵御秦兵,使之无从交战,意图拖垮乘隙而击,颇见成效,秦将报给秦王,相国范睢便施反间计,意欲使赵军换将,才好乘机取胜。却还真将赵王蒙瞒住,换上了未有实战经验的赵括,去代替老将廉颇率军击敌,改固守策略为攻敌对战,却中了秦将白起的诡计,于是暗施谋略,算计了新将赵括。这时冯亭屡劝谏赵括不听,一意孤行,从而使赵军冒进之伍,陷入秦军的包围之中,形成被围困的被动局面,秦军又断其粮道,赵军无食自乱。只好组织突围脱困,又被白起算准,事先已做准备,始终不能如愿,赵括亲自率锐军突围,却被射杀身亡,赵军失了主帅,群龙无首,多将阵亡,只得做了降俘。白起怕赵俘人众难制,便想出一个毒谋,要尽杀之,暗施谋计诓骗赵俘,使之无所戒备,然后突然下手,一夜间尽坑杀四十余万俘虏,手段狠毒至极。

却说赵孝成王初时,接到赵括胜敌捷报,心中顿时大喜,后来闻听赵军困于长平,正欲商量遣兵救援,尚未有做出决策。却忽然接报说:“赵括已然战死,赵军四十余万人,已经尽为降俘,竟被武安君白起,一夜坑杀净尽,就止放二百四十余人还赵。”赵王听后不禁大惊,群臣无不怵惧。当时赵国中得到如此惨信,于是子哭其父,父哭其子!兄哭其弟,弟哭其兄!祖哭其孙,妻哭其夫!沿街满市,呺痛之声不绝,也是悲惨至甚。当时唯有赵括其母不哭,并出言道:“自括为将时,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赵王因赵母有前言,不能因赵括罪加诛,反而恩赐粟币而慰问,也是感觉自己轻信赵括之言,而不听赵母明谏,以致造成如此惨情,内心怀愧至甚。还派人去谢罪于廉颇,也是觉得对不住这位老将,由于自己失误,才将其调回,凸显不够信任,罪由己担,以抚慰老将之心,还算开明。

经过如此惨痛失败,赵国正在惊慌之际,边吏又报说道:“秦兵攻下上党,十七城皆已降秦。今武安君又亲率大军前进,声言欲围邯郸,要彻底逼迫赵国降秦!”这一消息更如霹雳,使赵王和群臣震惊不已。赵王便召集群臣将商议对策,即对众人问道:“谁能止秦兵者?”群臣将均未敢应。平原君归家后,遍问宾客,客亦无应者,这时苏代正作客于平原君府上,自信言道:“吾若至咸阳,必能止秦兵不攻赵!”平原君便告知赵王,也是急不可择,即大出金币,资供其迅即入秦,赶赴咸阳用计。苏代便去见应候范睢,范睢知为当时名人,赶忙施礼请为上座,然后问道:“先生为何事而来?”苏代便道:“实为君而来!”范睢知其有高见,于是问道:“何以教我?”苏代即问道:“武安君已杀马服君之子乎?”范睢忙道:“然也!”苏代又问:“今且要围邯郸乎?”范睢即道:“然也!”心中惊异。

苏代便说道:“武安君用兵如神,身为秦将,所征收夺取七十余城,斩首近百万,虽伊尹吕望之功,不如于此。今又举兵围邯郸,赵必亡矣!赵若亡,则秦成帝业,而武安君为佐命之元臣,如伊尹之于商,吕望之于周。君虽素贵,不能不居其下也!”这段话的意思是,武安君白起用兵如神,征伐夺得七十多座城垣,杀敌人百万之众,虽商朝周朝的大功臣伊尹和姜太公,也不如其高。今日又率兵围攻邯郸,赵国必定要灭亡掉,秦国可成帝业,那武安君就是首位功臣,就如伊尹有大功于商朝,姜太公有大功于周朝。你虽平素贵重秦国,不能不位居在其下面,也是说到了范睢所担心之处。范睢一听,不禁愕然,于是前探着身子问道:“然则如何?”苏代便道:“君不如许赵魏割地以和秦,夫割地以为君功,而又解武安君之兵权,君之位,则安于泰山矣!”这番话,说的范睢如梦初醒,连忙称善。

范睢听了苏代的说道,受到很大启发,既能使自己立功,又使威胁自己权威的人,失去了再立大功之机,从而保住自己的地位,实为善计,因此大喜。范睢自是热情款待苏代,赶紧去对秦王说道:“秦兵在外日久,已劳苦,宜休息,不如使人晓谕韩赵,使割地以求和。”秦王听后说善,也是言听计从,便说道:“惟相国自裁!”于是范睢也大出金币,以赠苏代之行,使其往说赵韩两国,正好两国均惧怕秦伐,都听苏代计策,以安其国。韩国准许割让垣雍一城,赵国许割六城,各自遣使求和于秦,秦王嫌韩国只割一城,认为太少,韩使者道:“上党十七城,皆为韩国原有也!”秦王一听,不禁笑着接受了。随即召武安君班师,不再兵侵赵国,白起攻赵连战连胜,正欲进兵去围攻邯郸,忽听秦王班师之诏命,知是出自应候之谋,失了自己立大功的机会,心中怀恨,从此与范睢产生裂隙。

待白起班师回到国都,心怀愤懑,便对众人说道:“自赵军长平之败,士气大衰,邯郸城中,一夜十惊,若乘胜往攻,不过一月可拔矣!昔乎应候不知时势,主张班师,失此机会!”过些时日,有人将此话传至秦王耳中,便有些后悔道:“白起既知邯郸可拔,何不早奏?”便复让白起为将,欲再伐赵。此时白起正患病不能行,只好改命大将王陵,率军十万攻赵,进兵围困邯郸城,欲想由此攻破赵国都城,从而灭掉强赵,为扫灭六国开路,愿望倒是很好,可已时过境迁。赵王得到秦出兵消息,便命老将廉颇集兵守卫,率领城中军民抵御秦攻,廉颇设守备甚为严密,秦兵一时难于攻入城内,只得日夜攻打,却难得手。廉颇还散家财招募死士勇者,时常夜间坠城而下,偷去袭击秦营,突然砍杀营兵,使秦军损失大增,因王陵长时难于攻陷邯郸,无功屡败,损失不少士卒,秦王十分着急。

这正是:长平大败势可摧,赵闻秦兵邯郸挥。朝臣均无御敌策,苏代口辩解时危。秦王决计再攻赵,却遭抗拒无功亏。继派能将出谏语,强令挂帅竟辞遵。

且说秦王听闻,武安君白起病已痊愈,便想让其赴军替代王陵为将。白起便奏道:“邯郸实未易攻也!前者长平大败之后,百姓震恐不宁,因而能乘之,彼守则不固,攻则无力,可尅期而下。今已过两年,其痛已定,又有廉颇老将指挥,深懂兵法,非赵括可比。诸侯见秦方和与赵,而复攻之,皆以秦为不可信,必将合从而来救应,臣未见秦之胜算矣!”此话说的很为透彻,也是分析了当下形势作出的判断,可秦王却不信此说,强行命其为将,白起固辞不从,也是没有十足把握,不愿损败无功,有失自己威望。秦王还不死心,便让应候范睢前去请劝,白起怨怒范睢前阻其功,自是称病不肯相见,范睢知白起怀恨未消,以此借口抗拒,只好回报秦王。秦王问范睢道:“武安君真病了吗?”范睢便道:“病之真否未可知,然不肯为将,却是实情,其志已坚。”秦王大怒道:“白起以为秦别无它将,必彼才行耶?长平之胜,初用兵者王龁也!王龁何就不如白起乎?”不禁深为气愤,由此怀恨在心。

秦王再添兵十万,命王龁往代王陵为将,王陵归国后,秦王以其无功,免其官给予处罚,王龁继续围攻邯郸城,竟五个月不能攻破,也是无能为力。武安君白起听说后,对其门客说道:“吾固言邯郸未易攻,大王不听吾言,今竟如何?”其门客与应候范睢客相善者,私下交谈时,不慎泄露其语,当范睢知道后,便将此话说给秦王听,秦王大怒,便非要白起为将,可白起就是不从,还伪称病重难行。由此激怒秦王,即削除武安君爵士,贬为士伍,迁于阴密,命其立刻出咸阳城中,不许暂停。白起长叹道:“范蠡有言:‘狡兔死,走狗烹’,吾为秦国攻下诸侯七十余城,故当烹矣!”于是出咸阳西门,至于杜邮之地,在驿馆暂歇,以待其行李等物品。应候范睢便对秦王说道:“白起之行,其心怏怏不服,大有怨言,其托病非真,恐适它国为秦害。”秦王认为很对,便派人赶上白起,赐给一柄利剑,命其自裁,白起至此才明白,是因直言惹祸。

当时白起持剑在手,口中叹道:“我何罪于天,而至此?”站立良久,自行深思之后说道:“我固当死!长平之役,赵卒四十余万来降,我挟诈一夜尽坑之,彼诚何罪?我死固当宜矣!”便横剑自刎而死。当时为秦昭襄王之五十年十一月,周赦王之五十八年也。秦国人都认为,白起死非其罪,无不怜之,往往为其立祠纪念,也是祭奠这位为秦国立过大功之人。待后来到了大唐末年,有天雷震死牛一头,剥开牛腹看到有白起二字,使大家不禁惊异非常,论者道为白起杀人太多,故数百年后,尚受畜生雷震之报。杀业之重如此,为将者不可不戒哉!其实论起武安君之死,看似有些冤屈枉然,且罪不当死,令人惋惜。深悟方知,功高震主,必为同僚所忌,在历史记载中,大多武将脾性耿直,往往出言不讳,意识不到口无遮拦,会招致祸临,才会屡见不鲜,此为官场暗斗的残酷性所定。

从此事中也可看明,智谋之能,可杀人于无形,其远高于兵战之能,也可解释“上兵伐谋”之论,为兵道精髓之所在,这是无数历史经验所证明。论说白起杀伐之重,在春秋战国时期,乃至后来各大战之果,是杀人最多之将,其行为有违天道,当遭天惩,不得善终,咎由自取。前有伍子胥伐楚报仇,以暴易暴,鞭王尸泄愤,过于惨待,最后以剑自刎身亡,虽留英名盖世,却未得善终。白起杀人太过,残害生灵最多,也难免复蹈前辙,最终也是饮剑怀恨身亡。就连后来统一六国的秦始皇,虽然大业辉煌造就,却因酷待仇敌无度,怨怒激愤未平,导致其暴亡不久,王朝便倾塌湮灭,岂非天道也!最后连赢姓族群众生,亦遭毁灭,其惨无以伦比,后人只看其辉煌伟绩,却不知其身后惨情。还有灭秦的项羽,屠城杀人无度,将秦朝赢姓屠灭净尽,可难逃剑锋下刎亡,尸首还被肢解,纵观这些屠杀过甚者,多不得善终,可谓天道之惩也!

这正是:能将功高易遭妒,抗命不遵迁君怒。解释虽明王失信,竟疑违逆怀怨述。言语欠慎惹祸灾,削爵赐剑方回顾。世上历历千万端,皆由智昏前程误。

却说秦王既杀了白起,再发精兵五万,令郑安平为将,率领前去协助王龁,定要攻下邯郸方休,也是下了最大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此愿望才肯罢休。赵王闻听秦又增兵来攻,不禁大惧,于是分路遣使,去求救于各诸侯。平原君赵胜道:“魏国为吾亲姻家,且素相善,其救必至,楚大而远,非以“合从”说之不可,吾当亲往!”赵王当即准允。于是集约其门下食客,挑拣合适人选,欲得二十名文武兼备者同往,三千余人内,文者不武,武者不文,选来选去,只得一十九人,不足二十人之数。平原君不禁叹道:“胜养士数十年于兹矣,得士之难如此哉?”正在发愁之时,有下座客一人,出言说道:“如臣者,不知可以备足数乎?”平原君问其姓名,那人道:“臣姓毛名遂,大梁人,客君门下三年矣!”平原君便笑道:“夫贤士处世,譬如锥之处于囊中,其颖立露。今先生处胜门下三年,胜未有所闻,是先生于文武一无所长也!”话显不屑。

毛遂便道:“臣今日方请处囊中耳!使早处囊中,将突然尽脱而出,岂特露颖而已哉?”意思是说,我这把锥子,今日就请入布口袋中,假使早在囊中,将突然尽脱而出,岂会只是露出颖秀而已!平原君感觉其话雄异非常,便让其凑足二十人之数,这就是毛遂自荐的由来,却成就了典故成语,世代引用,不绝于耳。平原君见凑成了跟随队伍,便即日辞了赵王,望当时的楚国陈都出发,也就是如今的河南淮阳地方,数日后即到,先见过春申君黄歇。其本素与平原君密交,便即行下榻在春申君家中,自是热情款待,当说明来意后,黄歇为之转通于楚考烈王,答应明日朝堂会见。平原君黎明入朝,相见礼毕,楚王与平原君坐于殿上,毛遂与其它十九人,俱都序立于阶下,平原君赵胜从容言说“合从”拒秦之事,为以此话题开头。

楚王说道:“‘合从’之约,始事者赵,从听张仪游说,其约不坚。先怀王为‘从约长’,伐秦不克,齐湣王复为‘从约长’,诸侯背之!至今列国均以从为讳,此事犹如团沙,未易言及也!”平原君道:“自苏秦倡‘合从’之议,六国约为兄弟,盟誓于洹水,秦兵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其后齐魏受犀首之欺,欲其伐赵,怀王受张仪之欺,欲其伐齐,所以从约渐解。使三国坚守洹水之誓,不受秦欺,秦其奈之何哉?齐湣王名为合从,实欲兼并,是以诸侯背之,岂为‘合从’不善哉?”楚王听后便道:“今日之势,秦强而列国俱弱,但可各国自保,安能相为乎?”也是不大同意平原君之说。平原君道:“秦虽强,分制六国则不足,六国虽弱,合制秦则有余,若各国自保,不思相救,一强一弱,胜负已分,恐秦师之日进也!”说的实有道理。

楚王听后说道:“秦兵一出而拔上党十七城,坑赵卒四十余万,合韩赵两国之力,不能敌一武安君。今又进逼邯郸,楚国僻远,能及于事乎?”平原君道:“寡君任将非人,致有长平之失,今王陵王龁二十余万之众,顿于邯郸城下,先后年余,不能损赵之分毫,若救兵一集,可以大挫其锋,此数年之安也!”楚王道:“秦新通好于楚,君欲寡人合从救赵,秦必迁怒于楚,是代赵而受怨矣!”显然怀私自保,却不愿出兵助赵,说的却冠冕堂皇,好似理由充足,难于驳倒其论。也是由于秦范睢用计,采取远交近攻之策,先用通和友好之谋,稳住齐楚两个远方大国,然后集力对付三晋。

平原君看是难说动,便进一步说道:“秦之通好于楚者,欲专事于三晋,待三晋既亡,楚岂能独立哉?”楚王终归是有畏秦之心,还是迟疑不决。毛遂在阶下顾视日晷,也就是太阳所照针影时刻,已当近午时矣,不禁有些着急,于是按剑历阶而上。对平原君道:“合从之厉害,两言可决,今自日出入朝,日中而议犹未定,何也?”楚王见有从人上前,不禁怒问道:“彼为何人?”平原君道:“此臣之客毛遂。”楚王即道:“寡人与汝君议事,客何得多言?”遂后大声叱之下去。毛遂走上几步,按剑而言道:“合从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得议之!吾君在前,叱之何也?”说的义正辞严,楚王也觉此人不凡。于是面色稍舒,便问道:“客有何言?”也想听这赵客有何高见,不觉产生了敬畏之心。

只见毛遂不卑不亢,沉着冷静,便大声言道:“楚地五千余里,自文武称王,至今雄视天下,号为盟主,一旦秦人崛起,数败楚兵,怀王囚死!白起小竖子,一战再战,鄢郢尽没,被逼迁都。此百世之怨,三尺童子,犹以为羞,大王独不念乎?今日合从之议,为楚,非为赵也!”楚王听后大惊道:“君论受教,先生是矣!”毛遂便问:“大王之意已决乎?”楚王道:“寡人意已决矣!”毛遂即呼左右,取歃血盘至,跪进于楚王之前道:“大王为‘从约长’,当先歃,次则吾君,次则臣毛遂。”于是从约遂定。毛遂歃血毕,左手持盘,右手召十九人道:“公等宜共歃于堂下,公等所谓因人成事也!”楚王既许合从之议,即命春申君黄歇,率军八万人去救赵。平原君归国,慨叹道:“毛先生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阅人多矣,乃今与毛先生而失之,胜自今不敢复相天下士矣!”自是待毛遂为上客。

这正是:宾客之中隐明珠,

深藏不露才能殊。

关要时刻锋芒透,

竟让君主亦惊呼!

从此不敢言识人,

阅历走眼堪叹服。

毛遂自荐常传颂,

千秋百代成语书。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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