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奖功封赏灵寿君 乐羊慎行释疑云

第二十八回奖功封赏灵寿君乐羊慎行释疑云

回前词《兰陵王》

胜功毕,凯旋归国待赏。君主迎,群臣称贺,赐宅豪阔荣光享。殿堂敬御酒,赞语纷呈悦讲。付箱柜,固封沉重,疑为金银珠宝装。归家开验看,却为书简繁,俱言毁谤。难掩心惊费思恍。方知人叵测,各怀妄猜,多亏信任坚定想。何必争短长?谨慎,须避祸,远离是非地,岂恋官场!封在灵寿曾战防。多不明甚意,自悟解绑。急流勇退,遵师嘱,道宽广。

话说乐羊率魏军,攻到中山国都灵寿城下,便命围城待破,中山君姬窟惶惧无措,大夫公孙焦出主意,让乐舒城上哀求宽限时日,等君臣商议降事,意为拖延。乐羊爽快答应暂缓一月,后连延续三月,却还是拒降,便下令攻击。在此期间,魏国将臣听说此事,便纷纷上书申告,魏文侯只是不听,继续信任乐羊,还盖府第豪宅给予激励。乐羊感恩致谢,更加坚定了破灭中山国的决心,于是攻城愈急,竟数月不下,却将大将鼓须箭射击毙。在此危急时刻,公孙焦竟谗惑姬窟,冤杀乐舒,并烹成肉羹送乐羊,以扰乱其心智。乐羊见之激愤之下,便将送来肉羹当众食下,即猛攻不止,逼迫姬窟自缢而死,迅破城垣,将公孙焦斩杀泄愤。简雍知乐舒惨死,竟也愤懑而亡,乐羊抚民安众,留下将士据守,便携带缴获珍宝,凯旋回国请功。

乐羊率魏军攻灭中山国,时为公元前405年,用时近三载,可谓艰苦卓绝,总算成功完成此任,为魏国立下大功。待其率军回到国都,魏文侯早已闻报,知是大功告成,便亲自率领文武朝臣,出城迎接凯旋军将,当见到乐羊后,便有些歉疚说道:“将军为国丧子,实孤之过也!”乐羊忙顿首道:“臣义不敢顾私情,以负主公斧钺之寄予,当竭尽肝脑之力而毕功!”魏文侯听后,大加赞许,然后共乘一车进城,当即请到新盖府第居住,乐羊受宠若惊,连忙施礼道谢。随后到了宫内,自是举行隆重礼仪朝见,也是表彰功臣之意,由魏文侯指示朝内,特意安排下的。乐羊待朝见毕,即呈上中山国地图,及所缴获珍宝玉器等,详细数目册集,就算是交差献功,朝中群臣将全都同声祝贺。

魏文侯设宴于宫台之上,并亲自捧酒觞以敬乐羊,他便恭敬接过饮之,表现的有些趾高气扬,大有居功自傲之色。等到宴毕时,魏文侯命人抬过两个大箱,看是封闭很为紧固,让送给乐羊带回家去,待交割完毕时,乐羊暗想:“箱内必是珍宝金玉之类,主公恐群臣看后相嫉妒,故意封的严实赠我。”于是便让家人抬到中堂,暗自打开看视,却都是群臣奏本,内中多是说乐羊反叛之事,乐羊不禁大惊道:“原来朝臣竟如此造谣诽谤!若非吾君信任坚定,不为所惑,我怎会有此成功?”心下着实惊悸不安。到了第二日,乐羊入朝谢恩,魏文侯与高卿们相议,看给乐羊何等赏赐为好。乐羊便谦辞道:“中山之灭,全赖主公力持于内,臣在外稍效犬马之劳,何功之有?”魏文侯即说道:“此次中山之役,卿功甚高!不是我不能任卿高职,也不是卿不能胜任,将军建功劳苦,就让你安享其乐,不愁生计吧!”说得很是委婉,含有劝慰之意。乐羊只得应诺,心知魏文侯恐早已有打算,还是服从为上策。

于是,魏文侯就将灵寿城地,封给了乐羊,世称“灵寿君”!也是想依靠他的才能,前去治理该城地,税赋收入归己,做个富足的君爷,就算是最终奖赏了。乐羊即交还了兵符印信,受了封书,随后谢恩出朝,回到自己家中,准备收拾行装,去那原中山国的都城灵寿,做个无高权却富足的受封之臣,总算为成功之士。乐羊此时心中明白,自己在朝臣中缺少威信,才会受到多人攻击诽谤,定是招众人嫉妒,难入官卿之伍。与其受人排挤,尚或难于相处,还不如远避是非,既然已是功成名就,当知急流勇退,此为恩师所嘱,如今学那孙武所为,去自得其乐,有何不好!真是善莫大焉。估计魏文侯虽不明说,也对自己有些看法,只好如此安置,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只得顺从,不可抗逆。细想之下,也就无怨无悔,自是心底坦然了。

对乐羊如此封赏,翟璜显得有些不解,便问魏文侯道:“君既知乐羊之能,奈何不使其率兵备边,而却使其安闲呢?”魏文侯只是笑而不答。等出朝后,他便问同僚李克,李克道:“乐羊不爱其子,何况他人哉?此管仲所以疑易牙之意也!”翟璜听后顿悟,知魏文侯本儒道门徒,思之甚深,也便可以理解了。魏文侯对于吴起西门豹等,及各有功将士,也都给予了晋升奖赏,对伤亡者给予优厚抚恤,自是参战者均为喜悦。乐羊受赏得封大邑,其家人族亲都很高兴,听说连家也要搬到灵寿城去,族中很多人愿跟随前往,或能混个前程出路,得到众人响应。乐羊知那灵寿城,毕竟人地生疏,势单力孤不行,也正是用人之际,便答应带同前去,也算壮大亲族依靠,由此带去有百余人众。

乐羊动身之前,到翟璜府宅上拜望告别,说道:“被恩卿高待举荐,吾才能担当国任,方有今日之封,恩重如山,难以报答!如今就要告别长离远去,不知恩公还有何交代?”翟璜便道:“君功高当赏,本应为高卿重臣,可却赋闲不用,可见君心难测呀!去那远途封地,仕途自终,实为可惜,还望好自为之!”乐羊便笑道:“人之起落,自古如此!功高爵显,最易受妒!吾本有隐退之心,国君今所封赐,正好合了吾意!较那兵祖孙武功毕,潜隐远遁,却要好多喽!知足者长乐嘛!只是远离恩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实有不舍之情呀!”说得眼中显出湿润,看是动了真情。翟璜亦动情道:“君去后,若边备有事,急需将任,当委何人呢?”乐羊便说:“内防西门豹,外防任吴起,绝无差错!”翟璜便点首说记得了,遂后两人怆然作别而去。

这正是:功高厚赏自应然,惊见群臣造谤函。才解国君信任笃,方建伟绩创非凡。封赐竟为中山都,罢权归隐辞恩贤。心胸敞亮无所怨,却效兵祖甘赋闲。

且说魏文侯经过细思,觉得中山地远,须派亲信之人去镇守,方可确保安稳无虞,便遣世子魏击赴任,也就是将来接替君位之人,如同后来的太子身份,即命为“中山君”。当魏击受命出朝,路上遇见贤臣高士田子方,乘着敞篷劣车而来,便慌忙下车让路,并拱手侍立道旁致敬,可田子方却驱车直过,竟傲然不顾,好似无理会。魏击心怀不平,便叫从人追上去,牵住其车索,自己走上前问道:“我有问于卿子,是富贵者骄人呀?还是贫贱者骄人呢?”欲想以辨理服其人。

田子方便笑答道:“自古以来,只有贫贱者骄人,哪有富贵者骄人之理?国君若骄人,则不保社稷!大夫若骄人,则不保宗庙!楚灵王以骄亡其国,智伯瑶以骄亡其家。所以,富贵之不足恃,此理多明了哇!象老夫我,本为贫贱之士,吃不过粮米粗食,穿不过糙衣麻布,无求于人,无欲于世!惟好士之主君,自乐而就之。言听计合,便勉为亲留!不然,则浩然长往,远走它方,谁能禁止?周武王能诛万乘之商纣,却不能屈服首阳二贤士,盖因贫贱之足贵如此也!”世子魏击听后,方知高士宏论之精妙,不禁大惭,知己理屈,不敢再与之争辩,忙谢罪而去。魏文侯听说子方,不屈于世子,洁身自尊,且为教训,人格高尚,钦佩其气节崇显,对他更加敬重,可见君臣清明如是。

再说乐羊准备就绪,便到朝堂辞别主君,魏文侯嘱咐道:“君才能卓著,令远赴中山地,可脱离是非缠烦,安居于此,当与世子相合,共谋据守之策,尽快拨乱反正,治理好一方百姓,令吾放心。”乐羊深知国君之意,便急忙答道:“谨遵主公教诲!臣知身责重大,当以此处为新家乡,善行公道,废私报国,不负期望,善始善终。”魏文侯连忙说好。乐羊告辞了国君,在临走之前,又与好友吴起等会面辞行,吴起也是有些懵懂不解,说是功显,当委重任,怎得却远封辟地,赋闲失权,搁置废用,岂不有非公道!乐羊便笑说道:“贤弟有所不知,主君此封自有道理,也是为我着想,却合了我的心愿。君还记得广阳师尊,是曾如何教我们的?功成名就,即当急流勇退,此为至言,善莫大焉。此兵祖孙武之道也!愚兄何能不遵教诲?贤弟暂于军中任将,早晚会有大任加身,或于边备上大展雄才,实也为兄撑腰挺力,吾自知足矣!”吴起忙点头。

接着吴起说道:“破井陉关后,弟自领命归国,不想兄竟有失子之痛,惊闻噩耗,真乃大出意外,不胜悲愤!当应节哀弥痛。不知仁兄此去,有何措置否?”乐羊便道:“贤弟恐不知晓,其实乐舒之死,我也未曾预料到,可咱那好友王栩却早有先见,本欲劝犬子离开险地,却未能如愿,便将其小儿乐池带走,交由老母暂养。如今我到灵寿为君定居,却好与友近便来往,有小孙儿在身边,也算是个内心安慰,自会渐忘悲痛,心情平抚许多,请贤弟不必挂心!”吴起不禁说道:“看来还是那王栩好友,心计高于我等,却能料到不测之机,怕出意外,方才做了防备,真乃高人也!我等自愧不如。现今那灵寿城,经过数月攻战,恐已是破败不堪,当需艰难修复,这却苦了仁兄。若是残敌尚存,有王兄陪伴保护,却能安稳无虞!弟也可放心了。万望兄台保重!”乐羊忙道无妨,自是辞友远行上路而去。

乐羊举家远迁,欲将国君赐给宅邸归还,魏文侯却慷慨道:“功臣受赏,自当其然,何能收回?君可自行处置!或可留下找人看守,以备回都时暂居,岂不甚好!”乐羊自是谢过,于是托吴起派人看护不提。吴起因出征参战有功,此时已升任主将高衔,较前时权威顿显,便派林虎为将,率了一队人马,一路护送乐羊去灵寿封地,也是确保路途安全,可算关怀备至。乐羊自是带领家人族众,男女老幼均为车载,一路颠簸前行,却也顺利到达中山灵寿城。西门豹本是留下据守主将,听说师尊回国赏功,已被封为灵寿君,虽说感到意外,心中暗自不明,却还是显些高兴。因为又能同师尊在一起,可时常聆听教诲,不至孤单远离家乡,也算是个喜事。在后西门豹派军,将乐羊接来灵寿城后,便先在原中山王宫居住,事先早已整理干净,因宫内宽阔整洁,屋宇众多,自是容易安置妥当。

这正是:人生起伏存喜忧,高低波澜惹烦愁。看惯风雨不平世,厌与浊流争鳌头。问心无愧豪情在,辞别君卿何怅惆?坦然长往灵寿去,远离是非传代优。

乐羊见中山宫殿虽在,可经过这场攻战后,因城中房屋多被拆毁殆尽,众无居所,民生凋敝,全都搭盖棚户居住,民情十分惨然,乐羊心中痛苦至甚。面对此情,他本是平民骤贵,不愿城民看自己养尊处优,而增加新的仇恨,便命家族中人,去将一套闲杂宅院收拾出来,以供自家居住。其他族人便暂住在公孙焦的旧府第,看护其女眷余众,使之不至受冻饿,也是做些善事,以补杀戮太惨之过。被腾出的王宫,除了西门豹的军政官衙驻守外,乐羊便让那些失去住所的灾民,先居住于内,以躲避风寒酷暑,受到了民众的称颂,由此减消了内心仇视。再后便是让西门豹,派人筹集粮食,带领大众翻盖房屋,整理被毁城墙街道,赈济被战火伤害的灾民,做到尽快回复往日的繁荣景象,为长时据守打好基础。由于乐羊举措得法,受到民众拥护,才使后来长治久安,乐氏家族逐渐兴旺,很好融入了当地民众中,却预示乐氏兴起于灵寿城。

乐羊在撤兵回国前,看到灵寿城已是破败不堪,但其城垣尚还完整,城中民众余留甚众,需加快重整街貌,除派军加固城垣,就是帮助百姓搭盖房屋。还预先给西门豹驻军,留下足够的资财,用于加快营建城邑,还在简雍家宅中,暗存了部分珠宝玉器,以备不时之需,暗嘱看守保护,如今却派上大用场。待时过数月之后,城中面貌大为改观,新的房舍连片盖起,街道也是焕然一新,已经有了早时的景象,使得城民又能安居乐业,乐羊心绪稍平。此时那魏世子魏击,也奉命来到中山之地镇守,由于灵寿城内太乱,战后受害饥民甚众,连粮食供给均是困难,难能养活他所带的大批人马。乐羊面对此情,考虑再三,只好便在距约五六十里远,东南方的东垣城暂行安置,待灵寿城整治妥当后,再移驾到王宫来。那魏击却也是个贤者,经魏文侯所嘱,当尊重灵寿君,才可稳固中山之地,他便听从乐羊建议,将官衙暂时安置在东垣城。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乐羊命西门豹带人,将那旧王宫整治一新,便将魏击等一班人马接来,并恭敬以待,也是尽心尽力,使那世子魏击等官卿,看到后很是满意。知乐羊并不居功自傲,虽被高封为灵寿君,却能甘作臣仆,不在世子面前趾高气扬,好似与朝官所议,大相径庭,由此改变了对乐羊的看法。其实乐羊心中明白,魏文侯既派出世子,来中山之地坐镇,除了是格外重视这域外之地,还有便是对他不大放心,怕乐羊怀有二意,将会失控难制,也是前来监视其情的。当他接报之时,知是世子来中山镇守为君,便曾对爱徒西门豹说道:“世子来此镇守,汝知君何意否?”西门豹道:“莫非是此地孤悬于国外,须派强者方能守住!不知徒儿说的对否?”乐羊即道:“此为其一,其实主公还是疑我,怕有不忠之心呐!看来今后还得低姿做人,谨慎做事才行啊!兵书云,骄者必败!而为臣者,傲则易亡呀!当谨记此警语。”西门豹点头说是。

此后,乐羊便一如既往,居住在相对简陋的宅第里,并不以封臣自诩,总说是起自布衣,不可忘记大众,常是与百姓同甘苦,对族人也是严于管束。对城乡民众尽可能少收税赋,给予休养生息的喘息之机,多是善待当地百姓,从不任意搜刮民财,享有口碑甚好。灵寿城及周边的赋税收入,本应由灵寿君支配所得,作为受封的收入,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并不违国家法度。可乐羊只是留下生计所用,余者全部上交府库,以作军需民用,使那世子魏击很为赞佩,其它臣官却深为不解,私下询问其故。乐羊便说:“战乱由己操军,且攻城惨烈,民众多是困苦不堪,何能不加体恤!只得以身作则,与民共度难关,才是做臣子的本分。又岂能有违君道,不顾民众疾苦,而自享其乐?此非儒门之道也!”那些官臣听后,竟弄得无话可说。

此事早已传到世子魏击耳中,又见乐羊所住宅第,却很简陋无华,出门所坐车马,亦尽俭不奢,平日常与城民共乐,渐受拥戴佳评,由是很为感动,常予夸赞不住。乐羊平时谨言谦恭,并不愿过问职外之事,只管办好职权内诸事,做到遵法循章,从不相违,躲避是非,也是万分谨慎。只有那世子找其商议时,方才说出自己的看法,却不固执强断,好似表示一切顺从之意,凸显心胸开阔之态,绝不与之争权夺势。世子魏击本负监控之责,看其长时如此,便如实报给其父魏文侯,说了不少称颂的好话,却也都是实话。从此魏国君父子,便相信乐羊所为,实是忠贤之士,不再疑其有诈谋,乐羊也因己所为,却能安稳无忧度日。

爱徒西门豹受暗嘱,说是谨听命于世子,日后定将负大任,前途无量,好自把握,却能遵从照办,受到中山君魏击的重视,赞赏其有师道之风。后来王栩接到乐羊报信,说是已被封为灵寿君,并举家搬迁到了该城,在此地业已安顿完毕,想接小孙乐池回身边来,也好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也是合情合理之意。王栩便遵嘱托,将那已是六七岁的乐池,送回到乐羊身边,但他那老母养育数年,感情深厚,难分难舍,需不时带回看望,也好两头照应,乐羊自是理解愿意。

这正是:战乱过后顾民生,

自为据守第一宗。

解难收心虽急迫,

却虑君主疑叛争。

低姿善行求安稳,

赢得众赞嘉许声。

由此相合免忧患,

换来昌途乐无穷。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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