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乐羊怒食子肉羹攻城灭国建奇功
回前词《醉落魄》
围困灵寿，逢子城头哀告救。三应缓攻为降诱。宽限有日，却无诚言透。隐忍见欺方用兵，勇战誓破敌酣斗。愤极食羹骂禽兽。斩凶除恶，国灭报捷奏。
话说乐羊率魏军攻伐中山国，中山国君派大将鼓须领军阻挡，在文山前两军对垒，月余难于攻破关口，只好设计夜袭山后，放火烧树以乱敌军，取得大胜。后又在白羊关击破敌军，只是在井陉关城前，鼓须凭险据守，却阻挡魏军数月之久。乐羊难于攻入此关，只得想出让吴起率一旅，绕到太行山东侧，进袭敌后，两面夹击，才取得了最后全胜，便乘机进兵到中山国都，包围了灵寿城垣。后见乐舒于城上呼喊，乐羊便高声斥责，但却下令缓攻一月，慌说是全父子之情，以便逼降罢战。其实乐舒未离开避险，是因其不忍离开病重的岳丈爱妻，也是知恩图报，甘愿冒险守护。其师父王栩本欲救助，却也钦佩其志，为防意外，便将其小儿乐池带走避难，也算给乐家保留下后人，免至全家遭难，不好向友人乐羊交代，已尽了为师之责。
在魏军围城软困期间，乐羊并不甘心等待，便命军中砍伐树木，预备攻城云梯等器械。还派出数支军队，到周边城垣攻占收服，为全面灭亡中山国，扫清外地障碍，才好全力攻灵寿坚城，此为策略远谋。这样等够了一个月，便要准备攻城，中山君姬窟觉得乐羊，实有爱子之心，决不会急攻硬破，且依仗将乐舒握在手中，因此不肯投降。乐羊派人城前索要降书，姬窟便又叫乐舒上城，请求乐羊再宽限一月，乐羊因其它各军攻外城垣，并不十分顺利，还须等待些时日。便答应可再宽限一月，到时定要见降方解围，乐舒只好含糊答应，姬窟也是想拖了一日算一日，总是临时再想办法。这样又延缓了一月时日，那姬窟还是不肯投降，便又逼迫乐舒上城求情，说再延缓一月，好使君臣合议降否。乐羊见其哀求甚切，便又答应最后给一月期限，做到仁至义尽，若再不肯降，便攻破城垣，发誓必灭其国，乐舒也便告知国君，姬窟却乐得接受。
这使魏将西门豹十分不解，便忍不住问乐羊道：“师帅屡次宽限，已是三月之时，久而不攻，干费粮草，难道是不欲攻下中山国吗？”乐羊便道：“中山国君不为百姓着想，决意死守不降，恐怕还是其军民齐心，若攻之太急，伤民益甚，内心何忍？我今三从其请，不独为父子之情，实是为收民心也！”说完看西门豹还似未解，便接着说道：“我观这中山国，本是物阜民丰，安逸无忧，其国君虽喜饮酒为乐，却也不为大恶，在国内还是很有威望。要么其军与我鏖兵，岂能死战不降！看起来爱国之情深厚，不可小视此情。就是攻破该城，也不可杀戮过甚，否则仇恨难消，便不易站稳脚跟，何能尽快收复民心，将来据守必存隐忧。为长远虑，我便实施此种策略，这为长治久安之计也！”西门豹听后，方才理解了师尊策谋，乃为良苦用心也。
在这期间，由于乐羊率军攻中山，打的旷日持久，本来在魏国朝内，很多朝臣与乐羊不相识，其突然得到国君起用，并委于军帅重任，多是心有不服。见其领军攻伐，显得不紧不慢，耗时长久，多费军需钱粮，又听说围困中山国都城，却不乘势强攻，听其儿请求，便延缓缀攻，数月休战，更觉愤懑不平。于是竟上书申告，还有的对魏文侯讲：“乐羊本可乘屡胜之威，势如破竹，却因其子屡一语告缓，竟三月不攻，其父子情深，亦可知矣！主公若不赶快召回，恐会劳师费财，无益至甚！”当魏文侯听后，并不应其说，却暗中问翟璜如何，翟璜便道：“此必有计，主公勿疑！”魏文侯深信，继续给予支持，并在魏都大盖府第，作为优厚赏赐之用，专等乐羊得胜归来赐予他，显得更为信任。
此后群臣更是接连上书，有的说中山国将分给乐羊一半，使其荣华富贵，所以不欲攻陷其城。还有的说如今乐羊与中山国合谋，将要合兵回攻魏国，真是众说纷纭，莫衷于是，不厌其烦。魏文侯便将这些书信，全都装入箱匣内封存，并不时遣使前去犒军，说知国君正大建府第，等待大帅归家赐用。乐羊听说后，不胜感激，见中山国君不降，便指挥大军发起攻击，由于将士用命，仗打的异常猛烈。鼓须与公孙焦等中山将臣，便在城上拼力抵御，昼夜巡视，箭将用尽，便拆城中房屋木石，为御战之用。这样攻了数月，可灵寿坚城始终难破，竟将乐羊恼的性起，自与西门豹亲立于箭矢木石之下，督令各门急攻，誓要破城灭国。鼓须在指挥军士鏖战中，脑门中箭而死，可算勇猛之将，为国竭透全力，捐躯尽忠，谁想中山军将竟硬是不降，眼见城中房屋渐将拆尽，已经到了最危机时刻。
这正是：围城不攻却有因，岂为儿臣呼求亲？斥责看似缓兵计，实含情脉费酌斟。挥军远征辛劳苦，竟遭谗言诋毁深。庆幸明君信任笃，生死鏖战抛慈恩。
却说乐羊亲自督兵，强攻灵寿城甚急，眼见便要攻破城垣，中山国君姬窟等将臣，此时商无良策，正在焦急万分。这时只见大夫公孙焦，急对国君姬窟说道：“事已急矣！如今只有一计，或可退魏兵。”姬窟便问：“何计？”公孙焦即道：“前时乐舒三次求告宽限，其父俱都答应了，足见其爱子之情，如今攻击甚急，难再坚持长久。眼下之计，可将乐舒绑缚起来，置于高杆之上，明确告知，若是魏军还不退兵，就杀其子！让乐舒呼喊乞命，乐羊见之，其攻势必然又缓，我们才能喘口气，再想对策方成。”姬窟这时无法可想，只要能救得城守不破，也只好尝试一下，便命人将乐舒绑在高杆上，大声呼喊：“父亲救命！”乐羊看到中山君臣，竟使出如此卑劣手段，不禁怒骂道：“不肖子！汝仕于人国，上不能出奇策高谋，使汝主有战胜之功！下不能见危委命，使乃君决成败之计，尚敢似含乳小儿，以哀嚎乞怜么？”说完便张弓搭箭，欲射乐舒，乐舒忙叫苦连声，众人一看不好，赶忙将其放下杆来。
等乐舒回见国主姬窟，便对其说道：“吾父志在为国，不念父子之情，主公自谋战守之计，臣请死于君前，以明不能退兵之罪！”说的也算慷慨无奈。可公孙焦却说道：“其父攻城，其子不能无罪，合当赐死！”姬窟道：“此非乐舒之过也！”公孙焦便说：“乐舒死，臣便有退兵之计！”此时姬窟心智渐乱，哪里顾得上细问其谋，万般无奈之下，便拔随身佩剑授给乐舒，乐舒含泪接过，口中说道：“父子分国，为敌何辜？天又奈何！”说完便自刎而死，也算悲惨怨愤至极。要说那中山大夫公孙焦，本与乐舒同朝为将臣，平日并无私怨，为何三番五次要谋陷乐舒，且非要将其置于死地呢？这其中却另有缘故，暗隐了从前一段往事，也是简雍与公孙焦的矛盾纠葛，却报复在其女婿乐舒身上。
原来多年前，公孙焦的儿子仗势行凶，曾重伤人犯罪，正好简雍奉命办理此事，便秉公执法，并不容情开恩，严厉惩处了此败子。这本是遵法合情之事，可那公孙焦毕竟爱子心切，却装出一副大义灭亲之态，并无怨恨之象，还说简雍秉公办事，真是朝中刚正忠臣，因而赢得广为赞许。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极怨恨简雍，只是在当时情景下，生怕成为众矢之的，不敢公开表示不满，而且装作正直无私，反而获得国君表赞，或群臣的广泛好评。因此，逐渐获得国君信任，群臣同僚也甚为高看，简雍也对其赏识有加，谁知他却隐藏着报复之心。如今简雍年迈病重，自显在朝中失势，可其钟意爱婿乐舒，却年轻有为，在朝中势力渐丰，公孙焦本欲寻机报复，却难于下手。正好魏军攻城灭国，其帅又为乐羊，正好名正言顺的，暗谋除掉乐舒这个潜在对手，也算报了儿亲之怨，却又明公暗私，不留骂名，实属借刀杀人之计，却做的很巧妙。
公孙焦公报私仇，谗言惑君，百般折磨乐舒，也是给简雍找不痛快，借以出了以往的暗怨之气。眼见乐舒已死，别无任何善计，只得告诉姬窟道：“人情莫过于父子！今将乐舒肉烹作羹汤，去送给乐羊吃，他必然哀泣不忍。趁其心智打乱，无心督战之时，我与主公可领一军杀出，大战一场，若幸而得胜，还可另作计较。”姬窟这时心智已乱，哪里听出其对错，只得摆手听从其谋，即让公孙焦酌情去办。公孙焦此时也难顾许多，便命人将乐舒之肉烹作羹汤，还残忍割下乐舒之头，派人一并去送到乐羊军前。竟声明告知乐羊道：“寡君以小将军不能退敌师，已杀而烹之！谨献大帅，并带来其首可自辨认。若是元帅再要攻城，贵子还有妻小家人，即当尽行诛戮！”说的很是惊心吓人。
乐羊认得是乐舒头颅，顿时心肺气炸，便大骂道：“不肖子！事无道昏君，固宜取死，有何惜哉？”随即取过羹钵，对着中山使者大口食之，尽吃而毕。遂后扣摔羹钵于地，即对那使者发恨道：“蒙汝君馈羹，待破城之日面谢！吾军中亦有钟鼎，正以待汝君也！”使者顿时吓傻，看的是胆战心惊，再听乐羊恨发誓言，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赶忙跑回城去，即向姬窟报说详情。姬窟见乐羊如此凶戾鲜见，全无痛子之心，且攻城愈急猛，恐怕城破后，定会遭受羞辱残待，难免也落得个乐舒之果。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遂入后宫自缢而亡，消息传出，全城军民大惊惶恐，守志尽失，灵寿城随即被魏大军攻破，公孙焦也被迫出城投降。
魏军攻城众将士，听说此惨情后，全都愤恨已极，均要屠城以报，乐羊秉承大义，坚拒不允。且出言说道，此不关百姓之事，中山军将臣为国而战，俱都无过，乃为其国君姬窟，昏聩无道所为。遂下令道：“城内军民官卿等，只要真心肯降，当应一律善待，不得乱杀无辜，违令者斩！”于是全军肃然，不敢有违。此时简雍在家中病榻之上，听说爱婿无辜惨死，竟是被公孙焦所陷害，心知是为从前其子被惩，怀有暗恨所致，不禁落泪道：“是我得罪此佞类，而且看错了人，才致惨祸加于婿身，看来这知人知面难知心，一点没错！那仇人岂能逃惩，下场定会更惨，但终怪我呀！天哪，我何面目去见祖宗？”说完闷气攻心，嚎吐几口鲜血而死，也是惨烈至极。女儿灵芝听说夫君遇难，又见父亲愤懑而亡，不禁心怀气闷，竟至昏死过去，后被家人救活过来，还是悲哭不止，也真惨不忍睹。
这正是：为君昏暗易藏奸，却近佞臣致身边。忠良无辜惨遭害，皆因旧恨怀心间。醒悟常为事后明，难挽悔意痛悲怜。豪将怒食子羹汤，腹心滴血佯毅宽。
后来简雍家人听说，魏军已攻破城池，更加惊慌无措，好在乐羊事先已有布置，大军入城后即安民止扰，西门豹早派亲军，赶到简雍府第保护，避免受到乱兵骚扰。等乐羊大帅入城后，便进入王宫之内，听说国君姬窟已是自缢身亡，只得命人备棺盛敛，并未暴残对待，也为赢得人心，不至仇恨过甚，实为长计。后便有人暗报乐舒死因，查清是那中山大夫公孙焦，阴狠毒辣，亲儿乐舒之死，实系此贼怀私报复，暗中施恶谋所害，送羹递首的恶毒主意，也是此人所为。乐羊不禁怒气填膺，难于消复，遂将仇恨报在此人身上。乐羊殿中升堂，将公孙焦绑缚至前，即怒说道：“我儿忠心报国，并无劣迹，如何得罪你这恶贼？非要治他死地而后快！还敢将其头颅送吾观看，将其肉羹送吾食之！何以阴狠至此？”看那公孙焦无言以对，只是低头不语，也是自知做的太过残忍，恐罪重难赦。
乐羊便又说道：“吾本已发令，对降者既往不咎，一概免死，也是想善待中山军民，恩义并施，实望知吾心愿，感念信服。可对汝这般恶贼，却不能轻易放过，为防遗留祸首，到后来还会害人，当予严惩不贷！汝可服此判否？”公孙焦自知罪大，难逃一死，也就不再作何辩解，只等行刑身死了事，倒还算有骨气。乐羊看其无言相辩，便对身旁的西门豹说道：“我被此贼气的甚怒，心智已乱，你就看着酌办，为汝那乐舒兄弟，尽情报仇去吧！”西门豹本乐羊亲徒，早就恨得咬牙切齿，顿时心领神会，连忙应声称诺，并表示定不会轻饶此贼，必让师尊满意。乐羊就便退堂，自去歇息等待，西门豹领了旨意，便亲自提了公孙焦出宫，在大门前摆好刑场，并押解来公孙焦全家老幼，一并前来观斩。命人召集灵寿城中民众，齐来观看行刑，也是想彰其罪恶，好让百姓得知内因，并告慰简雍家人，便可起到杀一儆百之效，用以警镇中山国众人。
待将观众召集齐后，西门豹便登台施刑，只听他高声说道：“今日斩杀此人，名叫公孙焦，原是朝中大夫，并非其保城抗击获罪！而是因其为人阴险狡诈，公报私仇，迷惑国君，残害忠良，谋杀同僚大夫乐舒，气死功高老臣简雍，恶贯满盈，其罪当诛！为彰显正义，今当众行刑，以示警尤！”说完，便下令砍头示众，并将其头悬于高杆之上，让民众知其罪恶原因，也算化解了对魏国的敌视仇恨。随后便将公孙焦家人处置，男丁押解到密地，全部处死了事，女人眷属全都放归，也算尽了仁义。西门豹回报乐羊得知，却遭到乐羊斥责，说是公孙焦罪有应得，固当该杀，却不应将其老幼男丁尽灭，实有些过于残忍，不利民众心服。西门豹道：“打狼不死，必遭后害！若是留下祸根，不利后面统治，还会给师尊埋下隐患，不如斩草除根，却能永保无虞。”乐羊见事已至此，责也无用，只好含糊过去，嘱咐下不为例，后当谨慎处置为善，西门豹应是。
说起这公孙焦之事，因其暗存私念，怀恨旧怨，且不择手段，报复到简雍家女婿，好似是解了怨愤，却惹了大祸患，导致了满门被灭，实是虑事不周所致。也是其心胸过于狭窄，旧恨不能释怀，在这生死悬于一线时刻，不能设身处地考虑后果如何，才发生了如此惨情，本可避免损命，却未能解脱困厄，乃不智之举，自取其祸，难怨它人。尚若考虑到乐舒，乃敌军大帅之子，在不明胜败的情况下，要给自己留下后路，便不可轻易谋害此人，甚至不能得罪，更应拉拢靠近，方为善谋。否则，便没了回旋余地，甚至会大祸临头，岂不是因小失大！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其实便说明这个道理。再说乐羊也实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不测惨事，大出意外，按说乐舒虽在敌邦，却能手下留情，不至惨祸必至，可竟出了差漏，虽为亲情解难，却终害亲子，真是悲哀至甚！不能不为后世人所惕防。
办完紧要事之后，乐羊便到简雍府第，进行安抚慰问，那乐舒妻子灵芝，这才见到了真正的公爹，也是悲喜交加，不胜哀痛叹惜，全家人也表示感激保护之情。乐羊说明是奉了魏国君之命，而率兵征伐中山，谁想却伤了亲子，心甚悲痛，也算为父之过，望其节哀！询问乐舒留城之因，知王栩已然尽力，吁叹不止。便说今已处死仇人，资可泄恨，只能尽快敛葬其父和丈夫，也算尽到孝道和责任。并说乐舒已整尸入棺待葬，并为简雍老臣备好了棺椁，会尽力帮将诸丧葬事办好，可请勿虑。待以后安定下来，便设法找到友人王栩，将小乐池接回身边，让其亲母养育成人，灵芝虽然悲切伤感，也表示理解公爹善待心意，极表恭谢。
乐羊将诸事处置妥当之后，征伐中山国战事已然完成，时日已过两年多，原中山国境内逐渐安定下来，主要是收服民心，尽快恢复民众生活，复建城中房舍民居。此时只有少量残余之敌逃走，早已藏匿于深山洞穴之中，不敢轻易露头，怕被剿灭尽净，只好隐蔽不出，也是暗中隐患，均交给爱将西门豹，嘱咐好办理策略。待诸事办毕，乐羊便将缴获府藏珍宝美玉等，全部装车带回魏国献功，命西门豹率一万将卒，分别居守灵寿城及各城邑，然后自率大军班师，凯旋归魏。
这正是：为国出征自荣光，
交战难免受死伤。
未料亲子被害惨，
怒激食羹愤气张。
猛攻逼迫敌君缢，
破城仇人立斩慷。
抚慰儿媳家众毕，
凯旋班师返故乡。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