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寒气

大约真的陷入一个古怪的任务剧情游戏中了。

说完“或许吧”三字,东野平的态度被判定为偏向认为有诅咒的裕史,英夫离开的时候没叫上他。又因为英夫是目睹了“邻屋窗后忽然出现、对着三人咯咯笑的梨奈”,感到渗人才走的,故而走得格外迅速,东野平一个不注意就被留下,围观了裕史的救赎行动。

“梨奈的病一定是爷爷扔了翡翠造成的。”

裕史已然对此深信不疑,“不行,我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说完,连劝阻的时间都不给,行动力max地翻窗而出,跑进邻居的后院草丛中找起来。东野平默默放下迟了一秒的挽留手。

如果能看到裕史的脸…

东野平想,一定是那种纯良正直,满大街能看到的年轻人长相。

裕史没有找到翡翠。

虽然他找翻动草丛的时候,发现梨奈又在窗后看他,继而那位经常来梨奈家的医生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吓得梨奈失声尖叫个不停,事实上一直到日落还是能听见她惊恐而痛苦的叫声。但身上沾着枯枝败叶的少年归来时,语气平静中藏着低落的羞愧,他似乎认同了什么,又在挣扎着什么:“英夫说得没错,诅咒什么的,果然是我想多了。东野,晚上留下吃饭吧。”

不不,你没想多。

不吃饭了,我等下就去隔壁手起刀落。

东野平想拒绝,话出口却成了,“好呀。”

无形中不可言说的力量驱使着他的舌头,手脚,甚至于视线,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吃完饭、泡了澡、换过衣,躺在裕史房间的榻榻米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不是诅咒的话,”

熄灯之后,旁边的裕史显然还对白天的事情无法释怀,“为什么爷爷和梨奈生同样的病呢?”

“大概是寄生虫吧。”

东野平想想,还是给出善意的回应,“那块翡翠不是来自爪哇的山中吗?东南亚的密林总是有虫子、病菌的,说不定这种病在那边很常见。”

亦或说,丛林中被虫子蚀空的动物不罕见。

翡翠玉雕是怎么一回事呢?东野平猜测,或是昆虫崇拜的图腾,或者蛊毒培养的器具,亦或者只是一件脱胎于家蚕的当地古物吧,却沾染了侵略当地的日军对当地毒虫、热病的恐惧,以及被侵略人民的入骨憎恨形成的诅咒,变成了咒物,诅咒每一位持有者。

“这、这样的吗?”

裕史吃了一惊,但马上找到了疑点,“但是为什么爸爸、妈妈和我不会生病呢?而且每次只有一个人生病,还有医生…好像他们一生病,爷爷也好,梨奈也好,都有医生上门。”

“裕史你在说什么啊?”

东野慢吞吞道,“生病了有医生上门,不是很正常吗?”

但也是这种混在正常中的异常,最为可怕。

裕史安静了一会,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诅咒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生命体验外的事物,东野的问题太难了,“也、也对,应该是我多想了。”

不,你没多想。

东野平无声叹息,正常人谁整天疑神疑鬼?

他还是没遇上无缝穿越这事,他现在还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唯物主义斗士,哼唧。

于是,待旁边的人熟睡后。

斗士蹑手蹑脚起身,轻手轻脚开窗,七手八脚穿过庭院,最后毛手毛脚摸到女孩的窗下。东野平深呼吸,感觉自己手脚都要不干净了。

纸人轻缠上手,矢车菊蓝的双臂纹浮现,修士穿墙而过。

墙后便是日间少年们讨论过的梨奈房间,许是久病的缘故,屋内陈设单调死板,气氛沉闷怪异,不像是个女孩的房间,反倒像个…牢笼。

东野平的视线从墙上贴得密不透风的符咒上挪开。

不是四面墙都有,仅靠庭院的那一面贴满了。这阵仗自然不会是“生病”的梨奈搞出来的,她没闲心也没钱弄这么多假货贴着玩,能做到这地步的自然是家里的大人。虽无作用,但贴得太有目的性,裕史所讲述的梨奈妈妈大声否定梨奈说“有虫子”的话语,就很值得玩味了。

梨奈并不在房内。

榻榻米上的被褥是空的,想来也有可能夜游,东野平便穿过房门,准备到客厅或者厨房看看。所谓的“在别人家里乱走不礼貌,所以等梨奈自己回来吧”的选项并不在他的能选范围内,此时此刻他出现在此处的目的只有一个——

祓除咒灵。

目标固然不是梨奈,但也相去不远。

日间他与裕史、英夫看完日记,梨奈忽然开窗,对着三人咯咯笑。渗人的笑声直接送走了英夫,间接导致他被动夜宿。但其实不被动,他大概率也不会走。因为林雪村的题目答案在东野平见到梨奈的那一刻,已然明了。

东野平不知道梨奈在别人眼中是怎么样的。

在他这个筑基修士看见的,是一个头颅隐没于浓重绿雾中的人。“它”身上无数的孔洞冒出淡绿痕迹,丝丝缕缕汇聚于头部,成了一片流动的绿雾,不时嗡然作响,幻变形态,好像这片浓重的虫雾才是头颅,才是躯体的主人。少女咯咯笑声,实则是虫群在欢呼。

目睹这一幕的东野平,san值…因为经历了太多,没有狂掉,反而面不改色决定待会儿过去手起刀落——如果没有被忽然支配的话。

“现在是过来了,但是…”

穿门到走廊上的东野平心情复杂,“这算什么啊。”

走廊被人用图钉、胶带布置了层层防虫的纱布,两边都有。纱布都是半透明、轻薄、细密的质地,但层数十分多,东野平站在房门口,一眼看不穿纱布尽头的客厅。要不是知道眼前白茫茫的都是纱布,他会自觉陷入了某种巨型蜘蛛的巢穴。更绝的是,当他意识到梨奈不能一点不破坏纱布出走,转身出去的时候,他就看到了——

房门从外边装了不下十个门栓、门锁。

只要梨奈还是人类,就走不了。

她还在房中。

东野平开始找人,房间不大,没费他什么功夫。拉开壁橱拉门的时候,缩在下层的女孩猛地把门关上,祓除咒灵的事一下近在眼前。

“出去。”

壁橱里的女孩子小声说,“我会喊的。”

“我是来帮你的。”

“不是你。”

梨奈抵住拉门的手毫不放松,“能帮我的人不是你。”

“我姑且算是知道一些的。”

东野平蹲下,“是虫子对吧。夜行性的,晚上会飞到庭院里,早晨归巢。”

巢,字面意思。

不是人体长出孔洞,虫子要住进来,而是身体里的虫子慢慢将人蛀出孔洞,蚕食殆尽。无论是日记里裕史爷爷早起发现有虫子钻进背部的洞,还是窗外飞来一大群虫子,方向判断都错了。

虫群不是迁徙,是归巢。

翡翠的持有者就是虫群的食粮兼巢穴,而东野平感觉到庭院的阴冷诡异,正是虫群留下的残秽。同为巢穴,裕史的爷爷相性比较差,二月不到就去世,而梨奈相性比较好,至今还存活。

而具体的相性是什么,其实也不难猜。

常人身体开洞是活不长的,正如裕史的爷爷。但梨奈在出生之初便开洞,现在还存活,应该是在未出生前就被寄生,成长为诅咒的容器了。吸食生机的虫群,拼命存活的巢穴,看顾宿主的医生,刚好构成一个相对稳定的三角关系。

“才不是这样!”

壁橱里的女孩失控地大叫,“医生、医生他只是想赶走虫子、拿到翡翠而已!他一点也不考虑梨奈的感受!梨奈最讨厌医生了!讨厌!”

叫声很大。

东野平余光注意到裕史家有几个窗户亮了,梨奈的父母至始至终没出现。

他叹了口气,“情况我差不多知道了,一直以来辛苦了,马上就结束了。”

医生咒灵也许真的奔着“治愈”去的。

但它也是翡翠诅咒的一部分,爪哇山林里的军医没治好虫群传播的热病,才会因此诞生诅咒,由此而来的咒灵不可能拥有治愈诅咒的能力,它打的针剂不是滋养虫群,就是干扰虫群的,后果其实都一样,虫群不离开,巢穴的洞就会越来越大而已。

给予希望又招致绝望,这对于梨奈的折磨,不亚于那些虫子。

壁橱里的梨奈怔怔,“为什么是我呢?非得是我遇到这种事?”

“大概是因为…不是看着好就想占为己有吧。”

东野平轻声回答了女孩,翡翠诅咒诞生于侵略战争中,看着好,看着贵重就想占为己有,发生什么事只能说一声活该了,但孩子却是无辜的,“开门吧梨奈,我来帮你。”

“真的吗?”

梨奈这次顺从地开了壁橱门,“说话算话哦。”

“当…”

取出灰色纸人,准备往手上贴的东野平愣住,壁橱门后的女孩衣袖外的手臂光滑平整,一个孔洞都没有了,只是脸凸出两只巨大复眼,口鼻部垂着昆虫的口器,非人的头颅上契而不舍地写着大大的“梨奈”,“…然?”

“呐呐。”

梨奈看不出表情,但声音很开心,“我是大哥哥治好的,对谁我都会这么说。绝对,绝对不会说大哥哥是小偷什么的,所以大哥哥也能这样说吗——”

“梨奈是大哥哥治好的。”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