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寒气

01

无端的寒意沿着尾椎骨,一节一节往上爬到天灵盖。

东野平打了个冷颤,他闹不清是因为林雪村的话,还是周遭忽然下降的温度。浓雾不知何时散去,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以及阴翳的深冬庭院。

之所以形容为“阴翳”,不是因为院中植物枯干破败,荒芜零落,正正相反,庭院之内树木茂盛,花草葳蕤,目之所及都呈现出一种盛夏的郁郁葱葱。而诡异也诡异在这里,在感知敏锐如东野平,从这个庭院里感觉到的只有阴冷、腐朽,以至于第一眼,他以为见到一堆塑料制成的花草树木,而不是一个普通的、久疏打理的庭院。

“老师——”

东野平下意识找教导者,转头却发现自己站在院墙之后,周围只有自己一人,“…哦。”

咒物是什么都不知道,训练就开始了,能再猝不及防一点吗?

“东野?”

身后有人叫住他,回头却不是林雪村。

或者说,是一个光蛋脸少年,原本长眼鼻口的地方写着大大的“英夫”。

见识过夕子的父母后,东野平对老师领域里的人物画风已经淡定了,就算对方自来熟过来拉他,一边嘴里说着“怎么到隔壁去了,裕史的家在这边呀”,一边带着他绕一圈,绕到隔壁人家的前门,看着是要登门拜访,他也跟着走了。

光蛋脸上写着“裕史之母”的主妇接待了他们,还转头对着屋内喊,“裕史,东野和英夫来了!”语气熟稔而平常,就像他这个多出来的人一直是儿子裕史的好友那样。

他在这个地方遇到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东野”,却没人意识到英夫、裕史都是名字,而东野是姓氏,他们谁都注意到这点,又或许注意到了,却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一如既往地用称呼名字的亲昵语气称呼他的姓氏,还用的是日语发音。

东野平沉默地换了鞋,跟着英夫走,进入裕史的房间。

光蛋脸裕史抬手跟他们两人打招呼,“哟,东野,英夫。”接下来无非是这个年级的男生到朋友家拜访会做的事,看对方的杂志、小说,闲聊女生什么的。

“对了。”

英夫想到什么,放下杂志说,“上次梨奈的事情,我告诉我妈了。”

裕史紧张起来,“我叫你别乱说的。”

英夫却道,“你先听我说完。”

拿着《绞合城初探》假装在看杂志的东野平心道,来了,合上手册,颇有聆听任务npc发言的即视感地聆听英夫发言,随手理清了来龙去脉。

裕史的隔壁领居家,有个叫梨奈的女孩。

从裕史的房间能看到梨奈的窗台,也能听到她时不时地惨叫,说诸如“有虫子”之类的话,旋即被母亲说是幻觉。梨奈的身体不好,出生后就没出门,有医生定期上门拜访,走的就是后院的后门。有的时候,裕史能看到梨奈开了窗,神情恍惚地向外看。如果发现裕史在看,她便会指着庭院的草丛,对着裕史笑。

她伸出的手臂布满黄豆大小的小孔洞,像一条肉色的蜂巢蛋糕。

见到这一幕,裕史想起了过世的祖父。裕史爷爷死时身上也全是洞,有的已经像乒乓球大小。裕史把这件事告诉了东野和英夫。英夫告诉了妈妈,然后英夫妈妈说了一件旧闻:

她认识一位给梨奈接生的护士,梨奈出生的时候不哭,也没有呼吸,一般人这样早死了,但是梨奈二三天后身上一个接一个地冒出小洞,英夫妈妈认为梨奈靠那些洞呼吸,活下了下来。

这不科学。

东野平起身,视线越过裕史,通过他身后的窗子,落在隔壁梨奈的房间,“且不说靠体表的空洞怎么呼吸的。没长洞之前…二三天没有呼吸,普通人绝对死透了吧。”

“哈哈哈。”

关于这点,英夫格外想得开,“我妈妈本来就爱恶作剧,她是随口乱说的吧。”

不不不。

东野平心想,自信点,你可是任务npc,他提示道,“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英夫果然上道,他提议看裕史书架上的古籍。一秒引出裕史关于房间的解说,这个房间以前是他爷爷的书房,藏书什么的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怎么处理。然后英夫不负平望地,抬手就抽出裕史爷爷的日记,一点不迂回地刚好就是死前那段时间的日记。

那还等什么,看起来。

隔着一层薄纱的事件背景一下明晰:裕史的爷爷确实如裕史所说,死于全身布满孔洞,但却不是无因而来。在裕史爷爷过世那年的九月十二日,三十年没见的战友米津上门拜访,明明只是九月却穿着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在室内也不曾脱下。

米津带来一块深绿色的翡翠玉雕。

它是米津同部队的吉村,在爪哇的山中发现的,之后被米津从古董商那里买到。裕史的爷爷也听过它的传闻,上一位持有者在战后得了一种古怪的热病,病人畏寒而亡。米津听后,扔下翡翠玉雕,飞也地逃走了。

次日裕史爷爷盯着玉雕看了一天,觉得贵重,无法移开视线。八日后觉得周身发冷,身上起了很多小黑点。两日后去医院,医生说是感冒,上午拿药回家后,虽然没要求,下午还是有一位医生登门,为他打针。

四日后,裕史爷爷身上忽然多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孔洞。

风透过无所不在的孔吹入,就是他感到冷的原因。两日后的早间,虫子从背后的洞爬进身体,被生生疼醒。两日后,一群虫子不知道从何处飞来,想钻入身体,在里边繁衍生息。一日后,身体的密洞们越来越大,裕史爷爷意识到是翡翠的诅咒,用尽全力把翡翠扔掉,令人忧心且不尽人意地,翡翠落入邻居院中。两日后,裕史爷爷病笃,让儿子儿媳阻止裕史来看面目全非的他。

让人在意的是,那日无人延请的医生又来了——

他似乎知道翡翠的事,也正是因为翡翠而来的,日记如此写道。

“看不清楚了。”

之后的日记潦草不成书,英夫又往后翻了两页,“乱七八糟的,看不出意思。”

但也无需再看了。

东野平接过英夫失了兴趣的日记,翻到最开始看的那页,上头画着一块两个拳头大的翡翠,造型是虫雕,正面似蚕而短,背面…有许多圆洞,没跑了。要是放平时他还得做一下排除法,但现在题目是“咒物”,这东西怎么看怎么就是罪魁祸首。

裕史更是喃喃,“是诅咒!爷爷是死于翡翠的诅咒!梨奈也是…”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奇怪起来。

英夫没直说不信,但轻浮的态度说明一切,“喂喂,裕史你在说什么啊,诅咒什么的,怎么会真的存在啊,东野你说是吗?”

说话就说话,别扯上别人。

东野平合上日记本,放归原位,“或许吧。”

诅咒什么的…我认识一个叫两面宿傩的,说出来你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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