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关门。
轻车熟路地忽略无所不在的诡异气味。
东野平从器具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递给前座的林雪村，“老师，看看这个。”
盒底躺着个小纸人。
林雪村只看了一眼就合上盖子，因为这个小东西跳起来，意图用页边切开他的手指，无论是气息还是攻击性，都和人类衍生出的咒灵没什么差别，总得来说，“说是阿东你‘终于’产生了厌学情绪，从而催生的诅咒，也完全能相信呢。”
“老师，请不要打趣。”
和还能悠悠然说冷笑话的林雪村不同，东野平如临大敌，整个人充满一种我打开了潘多拉之盒的神经质，战战兢兢的救世心和这就是命的装死心糅杂在一处，成功憋出一张中年焦虑脸，“虽然诞生的过程比较‘人工’，但是，那个…就是咒灵吧。”
如果说日本咒术界没有人工咒灵的概念，
那么，恭喜，从今天开始就有了。虽说，东野平不认为他们会做这种细分:咒灵就是咒灵，人工的咒灵和天然的咒灵又有什么区别，说到底天然的咒灵也不是来源于人类、“人工”产生的吗？如此，为什么要制造一个细分类呢？消灭产生这个分歧的人不是更妙吗？
“我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步到位了。”
在床底见到幸存者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五百万砸中了，但幸福感只持续了三秒，干净利落地止于他认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的那刻。
一个咒灵。
他制造出来的，咒灵。
“啊啊啊，难怪那时候松鹤的状态不太对。”
东野平谈不清自己是后悔，还是后怕，反正就是没有高兴的成分，就算是替身纸人完全转化为咒灵，意味着纸盒实验一次成功，还是转化度接近完满，后期不用太调试那种，他也高兴不起来。小短腿一迈就踩到咒术界的大雷，谁会高兴呢？
“安心吧，松鹤的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
林雪村依旧淡定，甚至在有闲心思摇纸盒，把里头的纸人咒灵摔个七荤八素，再打开捏头提出来，细看张牙舞爪的模样，闲聊道，“它状态不对，是因为蓬山吧。这个转化度几乎是百分之百了，虽然有点不忍心，但是阿东的运气其实不怎么好——你们见过面了，对吧。”
“怎么样，蓬山好相处吗？”
东野平沉默了。
事到如今，饶是认为气运虚无缥缈的他，也看出一些门道，“老师，所谓转运什么的，其实就是透支一段时间的‘好运’对吧。”
而好运透支了，剩下的就是坏运气了。
就像他搞定了顺转，看着好像是幸运，但福兮祸之所伏，一个弄不好，接踵而来的就是咒术界的围攻，两相衡量，就感觉…
“亏了。”
林雪村轻声说出了学生的想法，“只得了顺转，却招来了杀意，怎么想都不是个好买卖。但是呀阿东，他们凭什么动你呢？”
东野平可不是个普通的交流生。
他背后是东野氏，是蓬莱仙宗，如果说他的存在对咒术界造成威胁，尽管进行官面上的交涉，理直气壮地让人回去就是，为什么要费力气杀人呢？一个弄不好，事情败露，那就是没得转圜的不死不休之局，但凡有点远见，做不出这种脑残决定。
如果用“换”来形容蓬山的戏法——
那便是天理循环，福祸交伏之中，它拨动虚无缥缈的命理气运，用了一种发生概率极低的“坏可能”，强行换来对东野平十分有利的“好可能”，可以称得上十分不讲道理，就像某种不知名的人生作弊器，罂/粟般妖冶动人，霸道魔性，只一次便食髓知味，瘾疾入骨。
剩下的话林雪村没说，但东野平听明白了。
他问，“蓬山…”
蓬山反噬过主人吗？
蓬山会很难控制吗？
林雪村预想的问题，他的阿东都没有问。他下意识原地挪了下位置，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阿东问的确实是——
“蓬山…是怎么做到的？”
天理因果，气运命数。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蓬山是怎么改变的？
从这个世界的修仙观来讲，这个是属于“天道”，乃至于“大道”的范畴了。
这是为什么呢？
就算是稀有属性的法宝，这也超出“合理”的范畴了吧。
啊，这要怎么解释？
林雪村头疼起来，不管是越过“这个阿东”会更重视的两个问题，直接问出了一个涉及到蓬莱仙宗秘辛的“敏锐之问”，还是内幕之下，涉及到的关于代号为「屿」的关于东野平的部分，都不好应付。这可怎么办，现在让他知道还太早了…
“姑且这么理解吧。”
思来想去，他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蓬莱秘宝并不是一般的‘法宝’。”
“您的意思是…”
东野平陷入沉思，确实，不管是小说还是游戏，法宝都是有上位的，一般它被称为，“神器？”
“倒也没那么玄幻。”
不科学的修仙界中人林雪村失笑，“阿东可以信任蓬山，它不会对阿东不利。”
“理由呢？”
“理由暂且留在老师这里吧。”
林雪村直白地拒绝透露，“作为阿东能正面暴打悟的奖励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东野平冷漠脸，“这种二十年内没有可能的事…老师你是认真的？”
“哈哈哈。”
林雪村没良心地笑出声，他发动车子，“确实不太可能，毕竟是‘日本最强’。”但是二十年，也倒不至于，只要阿东好好地长大，五年就够了，在那之前，教导阿东是他的责任，“今晚的题目是咒物哦，阿东。”
越往深处，雾色越浓。
东野平跟在老师身后，越过他抹去过一次、现又重生的蛞蝓之家，往绞合城的更深处走去，两旁浓雾中的房屋轮廓多起来，似乎进入什么城镇里。
东野平看着第一晚林雪村给他的《绞合城初探》。
绞合城是“内城—外野”结构，大致上像汤圆，外围的三大外野:黄魑界、木魅界、魍魉界，包围着核心处集合众多城市风物的“缝合城市”绞合城。顺便一说，手册对此城评价是:忽略不合理之处，确实是世界第一的旅游城市。
现在他们不去内城，要去的是魍魉界，手册地图上的魍魉界画在南方，注释里说它“收录了不致命的好东西”，经过蛞蝓之家入绞合城的人“运气好的话会落入此界”。
哦，懂了。
东野平默默合上手册，魍魉界不在南方，三个外野也没有方位，经过新手村蛞蝓之家后，落入哪一个全看脸，也就是说，绞合城其实是非酋绝命场，欧皇快乐城。
“那个，老师。”
东野平忍不住，还是问了，“为什么要留这种漏洞呢？要是您的对手运气很好…”比如说拥有蓬山那样的法宝，一路上避过所有的的杀招，顺利抵达了领域的核心区，那么——
“就会死得更快哦。”
林雪村平淡地说出真相，“真正幸运的人，是不会进入老师的领域的。”
毕竟是「黄泉」。
但话又说回来，谁真的能避免进入“黄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