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败露

宁氏无功而返,对着林知恒抱怨。

林知恒埋头挑灯,头也不抬的说:“早说过许家不会答应,你我没生过女儿,换做是襄儿,嫂嫂会同意她嫁给宁儿这样的孩子?”

“宁儿怎么了?”宁氏不依不饶:“相貌才学哪里配不上人家?”

“放着好好的科举路不走,偏去给天下第一冯党做幕僚,许阁老与冯阁老是什么关系,你当真不知道?”林知恒道:“你只管给宁儿去信,尽快与沈岳断绝一切来往,回家来收心读书,否则,想做许阁老的女婿,下辈子再说吧。”

宁氏无言以对,兀自坐在塌边生着闷气。

秦老爷闻讯从杭州匆匆赶回时,已是秦子茂的头七。

徐湛硬着头皮往秦家吊唁,见到岳丈时不由心惊,素来保养得当的秦老爷几乎一夜白头。

徐湛跪在老人面前,悔愧落泪:“是我寻由头将舅兄送进了刑部大牢,我既想维护妙心的名节,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给他个教训,谁想竟害了他的性命!”

徐湛的确有些惭愧,惭愧于自己红口白牙,颠倒是非。但秦子茂真正的死因,这世上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秦老爷扶起他,掩面叹气:“孩子,不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翁婿二人在书房中密谈良久,再出来时,秦老爷命人撤去秦子茂的灵堂。guwo.org 风云小说网

秦子茂的妻子——怀有身孕的张氏不顾阻拦奔来前院哭嚷阻拦:“这是干什么呀!干什么呀!”

下人们将她拉开,继续手中的活。

“开祠堂,将秦子茂族谱除名。”秦老爷在屋檐下负手而立,坚决的说:“另选地方下葬,不许入祖坟。”

徐湛诧异的望着他。

“爹!”张氏发疯般的叫嚷着:“您儿子遭人乱刀砍死死不瞑目,您却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姓徐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要做得太绝!”

“爹。”秦秒心一袭孝衣施然走来,面无表情的说:“人都没了,看在嫂嫂腹中的孩子,算了。”

秦老爷咬紧了牙,低声愤恨道:“勾结匪类对自家人下手,心术不正,死有余辜!”

转而对张氏道:“秦子茂已从家谱除名,你如今身怀有孕,若还当自己是秦家的长媳,就守好自己的本分,秦家日后不论谁掌家,自有你们母子一碗饭吃。”

张氏哭晕了两次,喝下安胎药才勉强睡了过去。

秦妙心呆滞又无奈的坐着,冷眼瞧着下人们匆匆拆去兄长的灵堂,另寻坟地草草下葬,徐湛便一直陪在身旁。

“爹这么做,是为了你我能容下那个孩子。”妙心望着天空怔怔地说。

徐湛并没听懂其中的意思。

“他进门时对我没有一句安慰,而是拉着我的手说,嫂嫂年轻,多半是要改嫁的,只是腹中的孩子必须生在秦家,若是男孩儿,要我好好养育成人,日后继承家业,若是女孩儿,留在秦家给口饭吃,或随她带走都可。”

“其实不必他说,我迟早会将家业交还给妥帖的人。”秦秒心轻声叹气:“从小我娘就偏疼哥哥,她总是说,秦家的一切都是哥哥的,我只是代替哥哥掌管。可我不喜欢经商啊,我也希望做个温婉淑女,为心爱的人素手调羹啊。”

徐湛握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道:“在我心里,你就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所有你不喜欢的,统统还给他们,你家相公可以养你,绝不让你再受委屈!”

荣晋的功课搁在皇帝案头,整整齐齐的一沓。

夜深了,靖德皇帝兀自闭目养神不理会他,王礼端了个刚刨好的松木盆进来,经过荣晋时跪下来笑道:“小主子爷,快招了吧,别跟皇上耗了,下晌跪到二更了,不累呀?”

荣晋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气,哭丧着脸压低声音道:“父皇圣明,什么都知道,我说什么呀?”

靖德皇帝将一盏茶杯不轻不重搁在案上,安静的大殿内格外令人心惊,荣晋立刻便低眉顺眼不敢再油嘴滑舌。

王礼将木盆搁在地上,将桶里的热水热腾腾的贯入其中,端着木盆,臂弯上搭一条巾帕,像极了澡堂里的搓澡师傅,模样十分好笑。

“皇上,热脚喽!”

皇帝深吸口气,他喜闻热水倒入松木盆里的木香,因此他用来泡脚的木盆向来是新刨好的松木盆,不上蜡不上桐油,直接端到面前来。

被热气一蒸,严厉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乜了王礼一眼,沉声问:“人都哪去了?怎么亲自做这些?”

“主子这些天累了,底下人粗手笨脚怕惹主子不高兴。”王礼道。

“你是怕有人听了不该听的。”皇帝直截了当的戳破他。

王礼故作尴尬的笑了笑:“什么也瞒不过主子。”

皇帝冷哼一声,提高了声音:“家事国事天下事,朕孰敢不知?”

显然是说给荣晋听的,后者长睫下的漆黑的眸子一动,忙俯下身去。

“偏有些人不知死活,糊弄到朕的头来上了。”皇帝转而对荣晋道:”你且说说,这一沓功课里有几页是你自己写的?”

“有……大约……五成。”荣晋硬着头皮道。

“季怀安看过后跟朕说,仿他人笔迹到此等地步的,满京城没有几人,徐湛勉强算一个,但此人显然技巧有余而腕力不足,是个女人。”皇帝翻看着他的功课冷声道:“你是越发出息了。”

荣晋心头一惊,襄儿代他写了一半的功课,他没想到季怀安非但看出了捉刀代笔的痕迹,还能揣测出代笔之人的性别,这国子监祭酒果然不是徒有虚名的。

局势不稳,他本不想在此时牵连林家,可既然父皇挑明了问他,怕是已经听到了传言,早就心中有数了,再装糊涂,没有任何好处。

靖德皇帝已带了愠怒,竟看到荣晋抿起薄唇笑了一下,将那沓纸张扔在案上,那笑容转瞬即逝。

“父皇……”荣晋目光流转,看向王礼。

可皇帝并没有屏退王礼的意思。

“她可不是谁的笔迹都去仿的。”荣晋垂着头,却颇有些洋洋得意道。

“呵,看来还是个才女。”皇帝看看王礼,又教训道:“你为皇后守孝三年,如今出服,也是时候选妃了,朕将命司礼监遴选千名德容兼备的良家女子入宫参选,你休要这时候去沾花惹草徒惹言官弹劾。”

“父皇,她不是闲花野草,她是个像皎月一样美好的女孩子。”荣晋认真道:“只要她在这世上有一天,其他女子,儿臣一个也不要。”

靖德皇帝从他眼中看到几分憨直,这份纯粹一向被他认可,今日却颇有些无奈:“朕倒想听听,什么样的女子,把我儿的心都挖走了。”

“是林家长女,儿臣对她倾慕已久,求父皇成全。”荣晋伏下身。

“哪个林家?”皇帝气定神闲:“林知望家?”

“是。”

“你们私下见过?”

“在许阁老家见过,后来又陆续见了几次。”荣晋毫不隐瞒。

“呵,”皇帝干笑一声,“你倒是肯说实话。”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荣晋恭声道。

“既是林家的女儿,怎么不去求太后做主?”

荣晋目光一滞,恍然间抬起头,面露惊喜之色:“谢父皇成全,儿臣这就去求祖母!”

说着就要起身跑出去似的。

“少来这套!”皇帝冷声斥道:“我大祁自成祖之后,为防外戚干政,天子后妃,亲王王妃,皆出自家道清白的普通人家,这是祖训。林家是什么门第,你也敢胡来?”

荣晋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跪回原地笑着狡辩:“林家一无兵权,二无勋爵,家道清白,只是不太普通罢了。”

“混账!”皇帝恨铁不成钢道:“婚姻大事,岂容你嬉皮笑脸的儿戏?”

荣晋敛了笑,低眉顺眼的听训。

皇帝对着幼子总有训不完的话,处处不放心,事事看不惯。从言行举止骂到课业,就连幼时戏弄师傅的老底都翻了出来。所幸顾念他成人在即,没传藤条进殿。

“皇上,明日廷试起得早,早点歇了吧。”王礼不适时宜的打断。

被教训得无精打采的荣晋这才想起明日是殿试,徐湛历经千难万险,总算走到了这最后一步,只要中规中矩不犯忌讳,最不济也是三甲同进士,可以入朝为官了。

他亲自服侍父皇睡下,踏着昏暗的夜色离开乾清宫。

“多谢王公公解围。”荣晋挤出一丝笑容。

“殿下折煞老奴了。”王礼为他掌着灯,依旧笑容可掬。

“你说父皇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荣晋纳罕道。

王礼低低的笑出声来:“没说不同意,八成是同意了,殿下去求求太后吧。别忘了把皇上罚写的功课补齐。”

乾清宫外,怀王的随从在不远处等候。

“知道了,王公公留步吧。”荣晋说着,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边走边吩咐身旁的太监将书架最顶上那套文房四宝找出来,天不亮就送去林府,给徐湛添添彩头。

王礼行礼恭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的笑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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