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哀叹

顾璟浔借着“无家可归”的由头,在惊蛰这里赖了好几天。

尽管惊蛰小心翼翼的没敢让人知道,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终究还是传到了容长樽那里,于是他被叫去问话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顾璟浔正倚着门框,用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看着他,好似他不是走了半个时辰,而是离家好多年了。

惊蛰无语,走到她跟前,没忍住捏了一下她那哀戚戚苦哈哈的脸,然后走进了院子。

姑娘立刻小跑着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蛰哥哥,容侯爷跟你说什么了?”

惊蛰顿了一下,想起方才与容长樽大眼瞪小眼的场景。

其实到最后,容长樽也只问了他一句话,问他愿不愿意去到顾璟浔身边。

惊蛰拒绝了。

一来霍时药那边传来消息,说常闾的事有了些眉目,他不能现在离开,二来,他不知道,若是去顾璟浔身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

甚至,他不知道他现在和顾璟浔这样,算什么。

惊蛰偏头看向身旁的姑娘,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他低道:“我送你回家吧。”

此话一出,方才还笑得甜甜的姑娘,立刻变了脸色,“桓亲王府不是我的家。”

她松开抱着他胳膊的手,进了房间往小榻上一坐,皱着小脸似乎生了气。

惊蛰走到她跟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姑娘便伸手搂住他,脸贴在他腰上,闷闷道:“我哪也不去,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低低的声音钻进耳朵,敲在胸腔,将那一层附着的坚冰击碎,露出颤动的火热的心。

惊蛰抬手,虚虚停在她的脊背上方,最后还是放下了。

“你不是要我买礼物给你吗?”他道,“你不想回桓亲王府,我买一处宅子给你吧。”

顾璟浔正拱着脑袋在蛰哥哥腰间乱蹭,闻言动作都卡顿了两下。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呆愣地扬起头,“什么?”

“我买一处宅子给你。”惊蛰又重复了一遍。

他在渠门攒下来的那些钱,加起来倒是可以买几处平南侯府这么大的宅子,反正他自己也没打算花,不如用在顾璟浔身上。

顾璟浔傻眼了半天,才想起来,蛰哥哥好像并不穷,只不过他不爱用那些在渠门攒下来的钱,所以才让自己过得这么清贫。

惊蛰正等着顾璟浔回答,小榻上的姑娘忽然将他推开,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一眨便蓄上了水光,“你是不是想让我当你的外室,你连家门都不让我进了吗?”

惊蛰:“……”

他就没见过这么会胡说八道的。

面前的姑娘又跟他演起了柔弱无助忍辱负重,偏偏惊蛰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说让她当外室,他觉得他自己现在就像个外室。

惊蛰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想起昨日容越提起的事儿,他道:“过些日子我要同小公子外出一段时间,你不能再留在这儿。”

顾璟浔眼波转了一圈,收了装模做样的表情,乖巧道:“那好吧。”

叫她这么一闹,惊蛰也不敢再提买宅子的事儿。

晚间他照常和衣躺在小榻上,顾璟浔老实了几天,又开始往他身上爬。

惊蛰抓着人止住她的动作,目光阴沉沉带着警告意味。

姑娘蹲在地上,殷殷切切道:“我明天也要走了,最后一晚了,我就想跟你睡一块而已,保证什么都不做。”

惊蛰一愣,他以为在他走之前,顾璟浔会一直留在这里,现在她却说,她明天要离开。

青年薄唇动了一下,又轻轻抿起来,他下了榻把顾璟浔提溜回床上,没搭理她,再度躺回小榻。

没多久,姑娘又偷偷摸摸爬了过来,还一下翻到了小榻里侧。

惊蛰坐起来,凉飕飕的目光凝着她,若是旁人,怕早就被他这样的眼神吓尿了,可顾璟浔不止不害怕,反而十分不要脸地抱了上来。

惊蛰揪着她的后领把她扒拉下来,抱回床上塞进被窝,他前脚转过身,后脚顾璟浔又拱了出来,看起来十分不服气,摔了被子嚣张道:“今晚跟我睡,或者用我送你的腰带绑了我,你自己选!”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惊蛰可算明白她今天为何这么难缠,他以为她早忘了腰带的事。

顾璟浔坐在床上,看着蛰哥哥转身走回床边,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今天,要么让她知道腰带放哪了,要么跟她一块睡,否则她今晚非不让他安生。

那一身玄衣,连脖子都遮得严严实实的青年,站到了她面前,顾璟浔忍不住双眼放光。

侧颈一阵麻痛,她不受控制地软趴趴倒在床上,强撑着没有闭眼,盯着惊蛰,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控诉。

他居然,点她的睡穴!

顾璟浔睡着之前,不由在心里哀叹一声。

好难搞哦。

第二日一早,惊蛰照常去后厨取了朝食,等他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床上的被子叠放的整整齐齐,桌上放着一卷画轴,一个香包,还有黏好的花水小瓷瓶。

惊蛰望着空落落的房间,心口似也空了一瞬。

恍惚看见那折好了被褥的姑娘,笑着朝她看过来,然后跑着扑到他怀里。

惊蛰收回神,默默坐到桌边,拿起那香包挂在了腰上,想了一下,还是取下来了。

……

顾璟浔离开后,并没有回桓亲王府,而是被接到了皇家别院。

她上次同桓亲王起了冲突,消失了一天,这事儿自然传到了宫里头,顾政虽然没有明着替她出气,却找了几个由头将那纪侧妃罚了一通。

这几日,又忽然有几个大臣,上书弹劾桓亲王纵子行凶,草菅人命。

这子指的自然不是顾璟连,而是如今还不满十二岁的顾和光。

顾政下朝之后就将桓亲王召到了御书房,发了好大一通火,奏折直接砸到了桓亲王头上,当天顾和光也被带进了刑部,到现在还没放出来,纪侧妃求告无门,直接病倒了。

顾璟浔来到皇家别院时,顾璟连正在房中等她,兄妹俩对坐,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人。

顾璟连道:“这别院里的人,还是你身边伺候的,崧菱院那几位也都安置好了,等过了年关,陛下打算为你新建一座长公主府。”

顾璟浔笑道:“这几日辛苦大哥了。”

她不说还好,说了顾璟连心里又是一酸,幽幽望着她,“你也知道我辛苦啊?”

闹了失踪这么一出戏,顾璟浔瞧上平南侯府的侍卫并跟人厮混到一块的事,顾璟连想不知道都难。

自家妹妹干得出格事数不胜数,他这几年都快适应了,但这回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

顾璟连特地在平南侯府安插了暗卫,结果报回来的消息,全是说他妹妹对人家小侍卫死缠烂打,人家根本没主动过,更不像有攀龙附凤的心思,要不然顾璟浔也不至于哄了这么久,都没把人哄到手,还自己巴巴地跑去人家的住处,赖着不走了。

顾璟连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顾璟浔眼下这副样子,哪还有半点儿长公主的威严,真是亏她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这要传出去,皇家的颜面都让她给丢尽了。

但顾璟浔却丝毫不以为耻,好像还乐在其中。

顾璟连干咳两声,问她:“那个荆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让他给我当驸马呀。”顾璟浔说得理所当然,就跟说今儿个天气多好一样。

顾璟连面露惊愕,半天才道:“璟浔,你莫要说笑。”

“我没说笑。”

姑娘托着腮,哀哀怨怨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怕把他吓跑了,我早就到宫里请旨赐婚去了。”

顾璟连:“……”

他原本心里还有些恼着那个荆祈,觉得他辱没了自己妹妹,现在却忽然有些同情他了。

试问顾璟浔作起来,有几个人男人能受得了?

顾璟连心里盘算着怎么寻个理由见一见那个荆祈,为自己妹妹把把关。

不是他不管顾璟浔,而是他压根管不住。

顾璟连因为年少时没能护好自家妹妹,一直心怀愧疚,在他眼里,顾璟浔自小乖巧可爱,长大了肯定也偏不到哪里去,以至于前几年听到那些关于她在外边胡作非为的传闻,顾璟连一点不相信,直到有苦主跑到了大理寺,告到了他面前,他调查了之后才发现,他眼里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好妹妹,已经成长为了能止小儿夜啼的长公主殿下。

但顾璟连依旧不觉得顾璟浔哪里有错,反而又开始怪罪自己,怪他整日忙于公务,没能教好她。

后来顾璟浔做的事儿越来越过离经叛道,顾璟连便跑去宫里同顾政说道,他想着顾璟浔不听他的话,但她和顾政关系好,顾政也是当了皇帝的人,好歹能管教她一二,万万没想到那天顾政听了他的话勃然大怒,还没等他求情,顾政就找个由头发落了被顾璟浔欺负的某个世家的公子。

顾璟连从御书房里出来时,人都是傻的。

后来,他再也不指望顾政能管教顾璟浔了,他不帮着顾璟浔欺负人已经是好的了。

他眼里连爪子都是软软的小白兔,不知不觉长成了百姓口中出手见血的豺狼虎豹,顾璟连心中,有无奈,有叹息,更多的却是心疼愧疚。

定是他没有保护好妹妹,妹妹才不得已长出利爪来保护自己。

眼下顾璟浔忽然提起什么请旨赐婚,顾璟连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一时有些恍惚。

她是这东琉的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有今上宠着,有他做她的后盾,她往后一辈子,都会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该有什么。

人人都说他铁面无私,唯独在顾璟浔这里,他是自私的。

顾璟连收回思绪,倒了杯茶递给她,“我打算同父亲分家,另立门户。”

顾璟浔接茶的手一顿,“他能同意?”

顾璟连神色如常,轻声道:“由不得他不同意。”

他说出这种话,声音却依旧和煦。

顾璟浔沉默片刻,很轻地笑了一下。

她大哥可不是个温吞的人,不然怎么会做了刑狱官,他也从来没有充当她和桓亲王之间的和事佬,其实他比她冷静隐忍的多,这些年,他对桓亲王恭恭敬敬,实际上早就拿够了证据,给自己和她铺好了所有的路。

如果说顾璟浔是一点就着的火药,能将人炸得七零八落,顾璟连就是那无孔不入的水,悄无声息地就把目标给浸透了。

那桓亲王的位置,纪侧妃拼了命的想让自己儿子继承,可顾璟连根本不在意,顾璟浔更加不稀罕,也不会替自己大哥遗憾。

顾璟浔没有询问他怎么要桓亲王妥协,而是笑嘻嘻扯起了别的事:“大哥,麻烦你替我往宫里跑一趟,就跟陛下说,今年的秋狝,我也想去。”

顾璟连抬眸疑惑道:“你不是不喜欢狩猎吗?”

姑娘托着腮歪着头,笑得一脸甜蜜,“因为今年,我的驸马要去啊。”

顾璟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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