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顶嘴

顾璟浔后悔完又开始心疼,乖乖巧巧地从蛰哥哥身上下来,不再胡乱闹他。

蛰哥哥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她却猴急得只想跟他相亲相爱。

这般想着,顾璟浔赶忙过去推开小屋仅有的一扇窗子,朝外面守着的暗卫吩咐,叫他们取些吃食来。

惊蛰起身,低下头抚平身上的褶皱,沉沉地吐了一口浊气。

姑娘同暗卫交代完毕,关上窗走回他跟前,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偏着头去瞧。

那条在诏狱时被划的伤,已经结痂了,横亘在冷白的侧脸上,有些突兀。

顾璟浔皱着眉头掏出来时带在身上的药膏,指腹沾了一点,轻轻地涂在伤口上,然后将盛药膏的小盒子塞到惊蛰衣襟里,“这个是祛疤的,其他地方也可以涂。”

惊蛰抬手,大拇指搓了一下姑娘的眉心,眼眸微漾似有若无的软意,轻轻“嗯”了一声。

瞧他这般软下神色,顾璟浔也忍不住翘起嘴角,拉着他坐下,自己则做到了他腿上,这次手脚都老老实实的,一点豆腐也没吃。

两人人待在一起的安宁时光,惊蛰自是最喜欢的,他不善言辞,顾璟浔不说话,他便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便搂着她,头枕到了她肩上,轻轻瞌上双眼。

顾璟浔垂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收不住。

这还是第一次,蛰哥哥以这样的姿势抱着她,过去都是她钻到他怀里,这次却是他依偎她身上。

他好像,真的有些累了。

顾璟浔的手,抚上了他的肩膀,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再说了。

这大理寺不比自家府邸,两人依偎着许久,外面才有侍从送上饭食。

惊蛰在人进门之前,及时站起身,一本正经地同顾璟浔隔出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惹得顾璟浔又气又笑。

等布菜的人退出去,房门重新关上,顾璟浔盛了一小碗粥,再次坐到了青年腿上,面上尽是柔情蜜意。

“好哥哥,奴家亲自伺候您用饭。”

她说着,捏着汤匙舀起半勺,缓缓吹凉了,抵到惊蛰唇边。

青年目光痴怔,一时忘了启唇,顾璟浔能明显感觉到,他腿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半天,等顾璟浔手都举累了,他才张口,含住汤匙。

顾璟浔噗呲一笑,到底还是心疼他许久都未曾好好进食,便也收敛了自己没羞没臊的性子。

蛰哥哥这会儿却似有些神游天外,目光一直流连在她脸上,丝毫不离,表情堪称五迷三道。

顾璟浔喂过来的东西,他连看也不看地便张口吃了。

桌上的饭菜清了大半,姑娘掰了一块糕点送到青年嘴边,在他张口的间隙,故意停留了一会儿。

齿间碰到一丝软嫩,惊蛰及时顿住,神色微僵,下意识垂下眼眸。

果然,咬到了顾璟浔的手指。

怀里的人轻呼一声,状似埋怨地抽回手,“你这是要吃饭,还是要吃我啊?”

腰间一紧,是惊蛰加重了搂着她的力道。

青年慌忙抿住了唇,撞上姑娘意味深长地笑,呼吸都渐渐屏住了。

半天,他低头,抓着她的手凑到唇间,吻了一下。

细羽般的瘙痒从指尖挠到心头,顾璟浔手指轻动,若无其事地抽回来,无声清了清喉咙,“饭还吃吗?”

青年点头,脑袋再次歪到她肩上,取暖一般严丝合缝地搂住。

……

阁楼外,常闾昏迷着被拖入了暗室之中,顾政则被人簇拥着,来到大理寺正堂。

堂上,几位朝中重臣已经静候多时。

他们有些人早听到了风声,闻天子驾临大理寺,这才赶来参拜,有些,则是顾璟连请来的,已经致仕却依旧威望极重的元老。

威重的大门之外,声声鼓鸣沉闷震耳,如急雨落芭蕉,续续不歇。

堂中之人朝顾政行礼之后,闻声回首,目光穿过廊外青白天空,落到朱漆的木门之上。

顾政大袖一挥,阔步走到云屏掩映的桌案之前,沉声嘱道:“何人击鼓,传进来。”

廊外士兵疾步下阶,打开大门,将外面的一男一女带了进来。

那女子素衣荆钗,手捧染血绢帛,款款走来,她身旁的春分紧随其后,乌色劲装,墨发高束,原本雌雄莫辨的眉眼,平添几分硬朗。

两人走到堂中,齐齐下跪。

一道粗砺如沙石摩擦的高声响起,“民女陆双离,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政的目光落到陆双离身上,虽早已知晓她此来目的,还是肃声问:“你为何击鼓,状告何人?”

“民女为七年前枉死于郜洲城外九环山中的三千将士击鼓,状告当朝定安侯通敌卖国,构陷忠良。”

声声嘶哑,声声掷地。

案旁护卫近前,将陆双离手中的血色绢帛接下,盛于圣前。

堂外,顾璟连带着整理好的供词、卷宗以及这些年收集到的证据走进来,跪到了陆双离身旁,扬声道:“陛下两年前,曾让臣暗中调查谢宪将军里通南襄一案,臣今日不负所托,终于将当年种种辩清查明,一切皆为定安侯裴复所为,臣恳请陛下重审此案,还谢家与九环山将士清白。”

他此言一处,文丞相下阶,撩摆跪于堂下,“恳请陛下重审此案!”

旁听的几位朝臣,对视一眼,尽皆跪于文丞相之后,随声附和。

谋定后动,事已至此,顾政起身,即刻下令派兵赶往定安侯府。

……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阁楼一角的小屋中,顾璟浔不急不缓地喂完了惊蛰,撂下筷子,戳了戳他已经恢复血色的嘴角,“这下吃饱了吗?”

青年点头,不止吃饱了,吃得还有些撑了。

顾璟连匆匆找过来的时候,两人正依偎着叙话,你侬我侬的情状,跟外面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房门推开,三人面面相觑,惊蛰面无表情地将怀里的姑娘放下,似乎丝毫不觉尴尬。

顾璟连轻咳,错开目光,“你们两个,先跟我来。”

“去哪?”顾璟浔有些不解,这会儿也没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早在抓捕常闾之前,顾政和顾璟连已经做好了严密的部署,只待证据到手,即刻就能调兵前去围困定安侯府。

顾璟连这会儿便有些后悔,不该因为顾璟浔的几声恳求,就答应带她一块来大理寺。

他眉心轻蹙,神色跟平日里升堂审案一般严肃,“陛下带来的禁军被派去围剿定安侯府,这大理寺不一定安全,你们两个先同我到陛下那里去。”

顾璟浔和惊蛰闻言,也没再多问,挽着手跟在他身后,一同来到正堂之中。

案边,顾政与众人还在议事,因着不便近前,顾璟浔和惊蛰便默默离远了站着。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传令兵匆忙而来。

身着甲胄的士兵跪到顾政不远处,双手捧上折子,一旁护卫正要伸手去接,眼前只觉疾影一闪,下一刻,那传令兵便倒在地上,被惊蛰踩着,掰折了手脚。

屋中响起一阵惊呼与刀剑出鞘之声,不知谁高呼了一声“护驾”,暗卫齐齐现身,护在了顾政等人身前。

霍时药则迅速移到惊蛰旁边,阻了两个要对惊蛰动手的暗卫,弯腰在地上那人身上摸索了几下,数枚暗器叮啷掉在地上。

他迅速回身,撩开下摆跪在地上,朝顾政道:“陛下,此人不是传令兵,乃是渠门之前的杀手!”

渠门之前的杀手扮作士兵出现在这里,便只有一种可能,此人与常闾或裴复有关,意欲对顾政不利。

霍时药话音刚落,前去围困定安侯府的禁军统领便慌慌张张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偏头,看见已被制服,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传令兵,心有余悸地攒去额头冷汗,“陛下,传令兵是假的,定安侯,逃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一霎。

禁军统领头垂得更低了,心下惶惶,“属下带兵赶到时,定安侯府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府中乱作一团的下人,属下在侯府的一间院子里,发现了暗道,只是那暗道如同迷宫一般,通往不同的方向,属下没能找到定安侯。”

顿了片刻,禁军统领又硬着头皮补充:“侯府的下人说,裴世子今早出府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属下……属下也没能找到他。“

顾政从暗卫身后出来,脸上尽是怒意,正欲发作,文丞相先一步站到他身侧,提醒般唤了一声“陛下”。

顾政这才压下心中怒火,沉着脸吩咐道:“传令下去,封锁四处城门,掘地三尺,也要将裴复给朕找出来!”

禁军统领抱拳应“是”,迅速起身退下。

堂中,假冒的传令兵已经被霍时药捆了,顾璟浔从一众暗卫身后跑出来,一下抱住惊蛰的胳膊,“你刚才吓死我了。”

惊蛰没有说话,微微扯了一下唇,全然没有了方才掰人手脚的那股狠劲和戾气。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顾政站在不远处,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适时开口道:“荆祈,霍时药,抓获常闾,救驾有功,即日起,免去戴罪之身。”

霍时药率先回神,跪在地上谢恩,惊蛰正要随他一同跪下,却被顾璟浔给拉住了。

姑娘挑挑眉,故意晃了晃与惊蛰交握在一起的手,对顾政眨巴着眼明示:“皇兄,还有呢?”

顾政轻笑,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被暗卫护着朝外走去,“摆驾,回宫。”

顾政一向对她有求必应,这还是第一次故意无视她的请求,眼瞧人都要走远了,顾璟浔抬步就往外追,刚跨出一步,就被惊蛰拘回了怀中。

于是她就眼睁睁看着顾政出了大门,离开了大理寺。

顾政一走,文丞相等人也一同伴驾离开,霍时药便来到惊蛰跟前,说了些审讯常闾的情况。

当初常闾摔下山崖,虽被裴复派去的人暗中救走,却伤了双腿,身中食寥毒。

裴复将他藏起来救治许久,人才慢慢清醒过来,但因为配不出真正的啖蔗散,只能用几味药吊着他的性命,常闾身上的余毒渐渐沉积到双腿,如今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这也是先前霍时药放出渠门重建的消息,常闾也不曾现身的原因。他醒后,自是将渠门中每个杀手的情况,告诉了裴复,裴复得知霜降惊蛰皆入了平南侯府,这才暗生诡计,妄图一箭三雕,除掉容长樽,彻底覆灭渠门,再而打压顾璟连。

只可惜他想不到的是,霍时药这个现任渠门门主,早就联系上了当今圣上。

霍时药说完,拱手同尚在屋中的顾璟连以示告辞,退了两步转身离开大理寺。

审完常闾之后,顾政便许了他几个请求,如今他要见的人,要做的事,还有许多。

此番种种,怕是还没有结束。

等人都没影了,顾璟连走到顾璟浔与惊蛰面前,嘱咐道:“你们也回去吧,晚些……会有人到别院去请谢繁宗。”

眼下除了抓捕裴复,为谢家平反也是一大要事。

想到什么,顾璟浔道:“大哥,我把嫂子接到我那儿住吧。”

顾璟连一愣,沉默着点点头。

如今,容长樽和容越还在诏狱之中,顾璟连接下来定是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容书年,皇家别院守卫严密,将容书年接到顾璟浔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顾璟连走后,顾璟浔与惊蛰也离开大理寺,去了顾璟连的府邸,直接把容书年接了。

坐到马车中,容书年尚面露愁绪,不住地往车帘外面看,顾璟浔便握住她的手,安抚般轻轻拍了拍。

容长樽的事,顾璟连怕容书年担心,一早便与容书年讲明了。

前番裴复欲陷平南侯府,顾政也不过将计就计,只是到底苦了容侯爷与容越。

容书年回神,温温一笑,眉目间的愁绪淡去许多。

马车摇晃一路,终于到了别院门口,三人被护卫着进到院中。

顾璟浔见身旁的容书年面色憔悴,先将她安置好,请了府中大夫诊脉,确定无事之后,才与惊蛰一块回了自己的住处。

院门外,一身白衣素服的宗闵,默默伫立,远远瞧见顾璟浔走来,他缓步上前,在三步之处,屈膝下跪,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

“谢繁踪,谢殿下护佑洗冤之恩。”

顾璟浔怔愣片刻,伸手虚扶了他一下,“你不必谢我,谢家满门忠烈,都是守卫东琉的好儿郎,原该立庙供奉,却平白承受骂名,本也是……是顾家的不对。”

谢繁踪倏地抬首,双唇嗡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角门旁,顾政派来接他的卫士已经到了,谢繁踪稽首再拜,站起身款步走了过去。

初来顾璟浔身边,他确实以为这位长公主殿下是个风流凉薄寡廉鲜耻之人,也不乏想过借她为谢家昭雪,只是顾璟浔将他买来之后便置之不理,他也实在昧不下心去主动接近。

那日顾璟浔为了护他和陆双离,打了自己的庶弟,他心中压抑许久的冤屈,终于止不住迸发。

他等在顾璟浔的必经之路,说是新作了曲子要弹给她听,其实心里抱着的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若是能让谢家沉冤得雪,便是以色侍人又如何。

只是,他蠢笨地误解着顾璟浔,她买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她装作风流,是为了护着他这个谢家唯一的血脉。

谢繁踪不是没有怨恨过皇室,但他后来,确实怨恨不起来了。

谢繁踪走后,顾璟浔很快拉着惊蛰进了院子,走到屋里直接把房门给栓了。

惊蛰站在桌边,看着姑娘锁了门,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想要上前抱她,没想到人没抱到,胳膊却转过身来的顾璟浔给打了一下。

惊蛰猝不及防,懵着脸僵着手,眼瞧着顾璟浔绕开他,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气鼓鼓地抱臂。

这火来的莫名其妙,惊蛰实在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人,这会儿怎么忽然不搭理他了。

他走过去,想去抱她又收回手,干脆蹲下身,仰着脸看她。

“浔儿,怎么了?”

姑娘鼓着腮帮一脸郁闷,瞪了他一眼,“在大理寺,你看不出来我要请皇兄下旨赐婚吗,你拦着我干嘛?你难道不想娶我了?”

姑娘像是看透了他一样,伸手便朝他肩上捶了一下,“你是不是打算始乱终弃?”

这无中生有倒打一耙的做作劲儿,惊蛰到现在已经司空见惯。

若是以往,叫顾璟浔这么闹,他大概左支右绌不知如何是好,这次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双手按在椅子手柄上,几乎是把顾璟浔整个圈住。

“便是始乱,也是你始乱的我。”

顾璟浔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瞬间跳脚,又是一拳捶到他身上,不痛不痒,却盈得那里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任何。

“你还敢顶嘴?”

娇声嗔语,乱人心绪。

“不敢,我不敢。”青年伸手将人捞起来,跟抱小孩一样轻轻松松抱在怀里,侧脸贴着她的发,似无意般吻了一下,“我只盼你,往后莫要弃我,否则我……”

顾璟浔搂着他的脖子,故意挑眉,神态十足十的倨傲,“否则你怎样?”

她趴到了他耳边,“否则,你就要做回你那冷心冷情的杀手,宰了我不成?”

惊蛰望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最终缓缓叹了一口气,“否则,我会杀了我自己。”

他应她的那一刻,便只给以后的自己,留了两条路,其中一条便是死路。

但他早又觉得,他无论如何也走不上那条路,因为这世上,不会再有比顾璟浔更爱他的人了。

顾璟浔听他这么说,磨着牙作势要咬人,“你果然最会威胁我。”

气恼的话,说出来却全是情意,软人心肠。

惊蛰已经抱着人走到了床榻边,握住她落在他心口的手,声音如上了新弦的琴瑟,低低环佩相撞,“不是威胁,我总归知道,你不会让我走到那一步。”

“哪里学来了的花言巧语……”

姑娘还装着气恼模样,嘴角下压得刻意,一头抵在了他肩上,停了许久都没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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