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入轩窗，在软塌处落下光影。
有些则太过调皮，攀于宸扬肩头，顺其长发，晕染于鼻尖处。
宸扬身材高挺，剑眉，凤眸，唇角似带有笑意，墨玄长袍勾勒身形，更显其肩宽腰瘦。
裴瑜磨搓下巴观察，继而拂袖，任由锦鲤游荡而去。小鱼穿梭在光晕，顺袍尾而上，化作绣图点缀玄墨。
锦鲤争相拥簇着，在长袍处各显风采，细闪险险垂落，恰如星辰浸染夜幕。
宸扬垂眸道：“这是什么。”他并未不喜，语气听着浅淡。
裴瑜：“装扮。”左右看了看，又认真补充，“这样比之前好许多，瞧着也喜气。”
锦鲤线条勾勒其上，又活泼又美丽，与墨黑相映衬，倒有几分别样风采。
宸扬背手而站，望向长袍出神，喉结上下滑动，许久并未言语。
裴瑜瞧了眼天际，赶忙扬手招呼：“走，咱们提前出发。”
热闹得赶早，趁人少还能四处游玩，届时活动开始，挤来挤去也不安生。
她如此想，催促不停：“快快，动起来。”嘴上说罢，脚步似踩着风，没多会就消失身影。
宸扬垂眸轻笑，忽感觉腕部灼热，他抬手看去，悄然怔住。
锦鲤痕迹散发光晕，忽明忽暗，像号召一般，金鳞化为细线而去，径直延长至那头。
他微微挑眉，还未启唇言语，却听见少女声音：“快来呀，我带你去。”
话落，金线随之而动。
宸扬眯眸，喉结上下滑动，终是笑哼了声，复背手身后，回应着：“这就来。”
刚步入南陵池，就能感受到热闹。
小妖们穿特色服饰，佩戴玉珠或银镯，并不在乎原形之差，有露出兔牙，有露出蛇尾，还有煽动翅膀穿梭天际。
他们洋溢笑容，谈笑间，尽是自在和热情。
宸扬双手拢于袖，一路侧身避让，走得稍显艰难。
他虽心有不耐，却没有多说，只跟在姑娘身边缓步而行。
裴瑜站在书摊前，挑拣着笔墨。她反复看，又凑近鼻尖轻嗅，才扬声问：“老板，这块怎么卖？”
金箔点缀墨条，通黑中藏有细闪，又带着种莫名沉香。
她向来喜欢收集文具，难得见如此品类，自是爱不释手。
那兔妖抬头，随意比个“三”，低头咬口萝卜。
寻常墨条只要一枚玉珠，怎么到这里就翻了几倍。
裴瑜微怔：“这么贵，就不能便宜些？”声音愈高，难掩震惊。
兔妖‘哎呦’了声，嗓音含糊：“我家是上等货，姑娘要买不起，就去别地瞧。”说完摆手，颇有种驱赶之意。
他年纪很轻，并不知道裴瑜身份，只当做她是寻常锦鲤。
说来稀奇，这年头卖家都比买家有气势。
裴瑜暗自嘟囔，却舍不得放手，嘴唇轻颤，又说不出还价的话。
她轻咳两声，转头看向宸扬。
后者却背手装得淡定，挑眉已示疑惑。
裴瑜见兔妖没有望来，忙蹭到宸扬身边，小声道：“你去问，说不定能便宜些。”
他本就面色冷，若语气再狠些，一定能让对方松口。
宸扬勾唇，重复问：“我去？”舌尖抵于贝齿，嗓音愈沉。
裴瑜点点头，表情认真。
他凝眸看去片刻，轻笑了声，才回答：“好。”语气似藏情绪，混在笑声中听不清晰。
裴瑜并未注意，只匆匆拍掌鼓励，眸间难掩期颐。
书摊前，兔妖仍在啃萝卜，不多会，却又阴影袭来。
他头也没抬，随口应和了句：“喜欢就挑，本店不还价。”
兔妖说得大声，尤其加重后半句。
裴瑜哼了声，耸肩扮鬼脸。
宸扬却没回话，拿起方才墨条，沉声问：“这个，多少钱。”
他声线冰冷，像从深渊而来，带着莫名喑哑。
兔妖抬眸，视线触及他周身黑雾，竟猛地僵在原地，手克制不动颤抖：“你，你...”
宸扬缓步上前，垂眼看他：“说话。”黑雾如蛟龙盘绕四周，更衬得眸间杀意。
可放在旁人眼中，却与平常相差无二。
裴瑜并未意识到不对，抱手得意道：“说话呀，到底多少钱？”
兔妖表情浸染惊恐，话音破碎：“魔，魔...”
胡萝卜落地，发出‘啪’的声响。
他匆忙站起身，拂袖收去货品：“不卖了，我不卖了...”絮叨地说，脸色青白相替。
裴瑜赶忙上前去拦：“别呀，好端端地走什么。”
黑雾愈加浓重，仿佛要遮掩天际。
兔妖一个劲儿地摆手，逐步向后退，话语越念越低。
宸扬勾唇，指尖相互磨搓，眉宇间并无笑意。
裴瑜不肯放兔妖走，依旧在念着：“反正都要走了，就卖我罢。一枚玉珠，哦不，两枚，两枚总行吧。”
气氛僵持着，远处传来喧嚣。
恰时，有呼喊声来：“小鱼儿。”
裴瑜微怔，赶忙回头看去。
锦衣正独自而来，双手拢于袖中，身后拖有蛇尾。她轻瞥向宸扬，微微躬身，道了句：“公子。”
锦衣身为大夫，在南陵池被颇具名声。如今她站在面前，语气平淡，恰于无形中安抚小妖。
兔妖看向她，神情稍有缓和：“锦衣姑娘。”
锦衣颔首，继而看向裴瑜：“小鱼儿，这是怎么回事？”
裴瑜连忙松手，解释道：“我想买墨条，但他...”轻咳两声，“卖得太贵了。”
锦衣抿唇，掏出玉珠递给兔妖：“钱在给你，东西拿来吧。”
后者颤抖着不敢去接，有意无意瞥向宸扬，眉宇间难掩愁绪。
裴瑜顺势迈步，遮挡住宸扬身形，莞尔笑道：“没事，他就开个玩笑。”
锦衣亦颔首，再将钱囊递去。
兔妖这才取出墨条，三根堆叠成块，一并递上去：“给，都在这里。”提眸，悄然投以眼神。
裴瑜赶忙接过，反复看着，眼神舍不得离开：“多谢。”
她唇角噙笑，眸间神色更似星辰，眼睑处闪烁金鳞。
兔妖拿了玉珠就跑，四脚蹦地，片刻都没多留。
宸扬看向裴瑜，轻语道：“喜欢？”
后者点头，对墨条爱不释手：“这小兔说得没错，手感好，气味香，果真是好货。”
她满眼都是专注，认真模样像孩童一般。
锦衣叹了声，轻声说：“小鱼儿，你随我来。”
裴瑜头也每抬，只随意答了声好，就抬步要跟其去。
宸扬背手，下意识想陪伴在她左右。
锦衣却停下脚步，微侧过身，道了句：“公子，且稍等片刻。”话落，还不忘躬身做礼。
她语气随和，其下之意反倒坚定，背后蛇尾亦虽话音而动。
宸扬下巴昂起，眯眸凝望与她，黑雾再次笼罩其上。
气氛压抑，更衬托远处喧嚣。
锦衣却未有恐惧，细声细语解释了句：“我有话，要与她单独说。”不卑不亢，更显态度坚决。
裴瑜正顾自朝前走，没等待脚步声，忙回头问：“怎么了，干嘛都站着？”
沉默被打破，黑雾由浓转淡。
宸扬笑哼了声，背手道：“我在这等你。”
他并未多说，亦没有提及锦衣之言。
裴瑜轻挠后颈，点头，回答句‘好’。
锦衣莞尔：“公子，多谢。”再次做礼，提步朝前走。
街道处，仅剩宸扬孤身站于角落。
一路往前去，拐过巷口才停歇。
裴瑜把玩墨条，等待对方先开口。
锦衣抱手，身后蛇尾摇晃：“你难得出来，还有心思逗弄小妖。”
裴瑜哼哼着：“分明是他不对，看我面孔生，就故意提高价。”
就算品质尚佳，也不能卖三枚玉珠。她想想仍气不过，忙撇唇补充：“你呀，就脾气太好，白浪费这些钱。”
锦衣知她孩子脾气，随意道：“今日洗尘节，总不好破坏氛围。”
裴瑜又哼了声，没有接话。
半晌，仍是安静。
裴瑜提起眼角看她，复掩唇轻咳：“你喊我来，有什么事？”
锦衣垂眸，蛇尾窸窣摇晃：“那位，便是宸扬罢。”
不知发生何事，远处传来喧嚣。声音由小转大，逐渐蔓延进巷口。
裴瑜收起墨条，回答得浅淡：“嗯。”
锦衣沉声道：“你不该带他来。”语气严肃，似有警示之意。
裴瑜抿唇，声音难辨情绪：“南陵池包容各方人士，这点我比你了解。”
锦衣缓步上前，逼问着：“那兔妖的反应，你当真没看见？”
话落，并无回答。
兔妖曾在慌乱之中，吐出个‘魔’字，声音虽轻，依旧如雷贯耳。妖族感知向来敏感，对于天敌更是如此。他那般惊恐，愈加表明%所言非虚。
可那又如何,没有确切定论，便不能说明什么。
裴瑜抬头，坦然回答：“我看见了。但他当时太过惊恐，言辞并不能信。”
锦衣双眉紧蹙，容忍些许，终究厉声呵道：“...小鱼儿！”她难以压抑怒火，胸口大幅度起伏。
气氛似低落底端，僵持中更显远处喧嚣。
看来锦衣说得没错，她这性格果真太过火爆。
裴瑜耸肩膀，笑容不以为意：“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她与宸扬相处近两月，切身的体会自抵得过旁人言论。
话落，裴瑜又认真补充，“他只是看上去凶些，心很善良的。”
前方愈加吵闹，围观者逐渐汇集。
锦衣侧身仍开遮挡，声音冷若冰霜：“那现在，你还如此认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