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首探容府(二)

花枝蝶影下,芬芳馥郁四溢而开。

袅袅幽香起,暗待猎物飞蛾扑火。

一步一行,皆有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步步陷危。

是谁,是谁!

容镜辞站在残枝藤蔓中,看着不远处的曹怀礼,触目惊心。

曾经意气风发的容家大少曹怀礼,竟这么冷冰冰地躺这成了花泥,这是什么愚蠢玩笑。

人死灯灭,何故如此糟践。

本依附在那坨血肉上的红虫们灵敏嗅到空气中散发着的腥浓恶臭,顺着藤蔓爬上那颗新鲜的‘养料’。

容镜辞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眼见着那恶心虫子爬上去吃得血流柔烂,他屏气慑息,只觉脑子又开始闷痛起来。

他已经严重怀疑是不是曹怀德那家伙把他打出了后遗症,疼得他头都快炸开,甚至出现幻觉。

一直有人在他耳畔声声低喃,催人心神:呵呵,看见了麽,这群怪物啃食的血肉是你无辜的亲人啊,这底下还有多少至亲死不瞑目,你不想报仇?

他们多无辜啊,都因为你这个灾星。

不,你不是,这群怪物,都是这群怪物,都杀了,杀了……

去呀,去呀,将它们撕烂,毁了它们,连根拔起全都毁干净,呵呵呵……

不,他们才不无辜,这些年他们害你多少回了,死的活该,哈哈哈……

他们都是要谋你家产的人,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的……

这些年,你出不得门还不是他们造谣,冷眼旁观,报什么……

你这个扫把星,祸害,当初就该杀了你,也不至于你母亲因你枉死!

杀了你,杀了你给我哥报仇!家产就是我们的了,哈哈!

杀,杀呀!

是谁!

脑内嗡嗡巨响,焦躁,缠缚,怒吼,悲鸣。

容镜辞难以言说的怒火迅速涌上心头,搅得他肝脑具催,怒不可遏又无处宣泄,只能双手紧握成拳狠狠陷进泥里,一拳接一拳,直至鲜血污泥混成一片。

杀,杀……

意识被声声蛊惑搅得几近溃散,激愤而起,拳拳到肉挥向眼前可怖的怪物,容镜辞双眼暗淡,含着阴森诡谲的气息,发出低声嘶吼:“杀,哈哈……”

一瞬激起千重浪,如脱缰野马,捏着血肉模糊的拳头,徒生勇气,步步深陷。

眼里,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杀。

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那气劲势要泄尽所有,大杀四方,至死方休。

“镜辞,静心!”

是谁,是谁在说话。

容镜辞在疯魔中一顿,挣扎中显露一丝清明,停止了短暂泥陷,再观自身所在,全身布满白色丝网,困于蛛网之上,远远还有硕大怖人的怪物睁着四双眼睛明明灭灭在黑暗中伺机而作。

这边,兰子倾被容镜辞这背后莫名一拳,打得憋屈,见他又要提拳再上,将嘴角仅剩的一颗糖葫芦连着棍儿扔出直接拍过他的心口,薄怒之下,暗带两分内劲拍得失去神智的容镜辞连退数步,愣在原地。

砍不尽的食人藤蔓这时又有了动作,招摇着晃动枝芽儿,暗暗略过地面朝两人身后探去。

眼见它束起儿臂粗的枝条,伸向呆滞无神的容镜辞,就在得逞之时,兰子倾身子前倾剑身一抛飞泻而出,回旋掠影间削断了那根祸害。

兰子倾面色淡然,双眸冷冽:“尔敢!”

左手一挥再挡,紧锁住埋伏自己脑后的妖化巨藤,葱白细手抓着血色藤蔓上微用力,碎末四溅。

连番失利下,地底窜动接踵而至的是带着一阵咿咿呀呀的怨鬼惊叫喷涌而出,吞天蔽日,埋在地下的巨藤随之响应,破土而出。

一具具森森白骨抛掷而出,呆滞机械如提线偶人,步履蹒跚向他们走来。

附在其上的这数十年间积累出的怨念恨意,困于囚笼不得超生,其恨之盛就连天上金虎也被遮得暗淡几分。

同时与它们共处的食人蔓竟在兰子倾与容镜辞头顶交织,粗壮藤蔓紧紧缠绕成个圆圆的牢笼,欲将他们困在其中再瓮中作弊,断其筋骨,食其血肉。

然,辟冥突然从兰子倾腰间如离弦之箭直冲而上,再轻巧展开洁白无暇的扇面,在半空打着旋儿,就这么砍瓜切菜似的断了人家围上来的爪牙,同时连接地底的主体都被它硬生生化为齑粉。

那藤蔓牢笼不攻自破。

盛阳再现,怨鬼急忙四散逃离藏于底下,来不及的,直接当场烧成灰烬,再无存活之机。

辟冥不满的恐吓道:“不老实,主人也是你们这群小杂碎碰得的,小爷我砍死你们嗷!”

“你倒是起床气大,去,给我把那小子扇醒。”兰子倾抬了抬下巴,示意一边那个还傻愣在原地的容镜辞。

“呜,主人不疼爱小辟冥了,人家刚醒就帮了您耶,竟然还使唤人家做□□的活儿。”辟冥嘴上嘟囔着,身子却听话地飞过去,收起扇身,朝着容镜辞的脸颊上狠狠抽了一个大嘴巴子。

‘啪’的一声,顿时俊美的脸颊绽开一道血红,而辟冥才不在乎下手重不重,就这么不客气的抽上一嘴巴子,转着圈儿回到兰子倾腰间窝着,一副邀功的语气道:“主人主人,扇醒了扇醒了。”

兰子倾扶额:“……”

让你扇醒,是扇点风……

辟冥才不管,打着哈欠继续提醒着:“主人,此地有异,您如今的状态根本就不合适在这种阴煞之地。”

兰子倾淡然:“无碍。”

辟冥奶里奶气的声音渐渐小了,迷迷糊糊道:“唔……主人您就继续护着吧,谁知道你看上这二愣子什么了,明明……”

清风伴随脸上的火辣辣的刺痛,吹散容镜辞的晕头晕脑,他大喘着粗气,刚刚自己被一道金光包裹,身上的线跟着消失不见。

而自己正站在一棵妖化后张着血嘴的怪花前,它摇曳着身姿,从花蕊中伸出艳红的长舌一点点□□着他的脸庞上的伤口。

容镜辞:“……”

刚刚,他分明感受到什么牵引,四周寂静得只有一个声音支配着他的身躯,停不下脚步,只能当个提线人偶任由操纵。

兰子倾此时还立于杂七杂八的藤蔓中,一边看去再生的嫩藤一边见他清醒替他解惑道:“食人蔓之花姿态妖艳,其香有魅惑人心推波助澜的之效,而等阶越高,就越聪明,更对玩弄人心于股掌间甚是痴迷,任它迷了魂篡了忆都不是什么大事。”

难怪。

难怪,明明对曹怀礼仅仅也就只有几分好感,而这几分好感还是利用参半。

还不至于……

他曹家常年挂着这层伪善的假皮,大儿对他面上嘘寒问暖背后冷嘲热讽,小儿面上大大咧咧背后使绊子,而他的亲姑姑面上做得千好万好,背后还不是派人大肆宣扬他容时这个天煞孤星如何为非作歹,如何离经叛道。

只要这面上不撕破,容镜辞乐意陪着他们闹腾,乐意看着他们虚伪。

毕竟这孤宅中,他仅存的亲人们,也不过他们三人。

面上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是为了从他这谋去容家当家人的身份。

名不正言不顺,到底落人口舌。

却不知何时起,容家大少爷这个身份与曹怀礼挂钩,越来越多的族中长辈认为就算曹怀礼直接继承家主之位,也是当之无愧,毕竟比起让一个祸害当家主败坏家业,不如选一个能堪当大任之人,才是上选。

何况,人家身上也流有容氏的血脉,曹家败了多少年,改他容家姓氏扶持他做家主,到时还不是好处拿尽。

看看,正儿八经的容家少爷就是个见不得人的祸害,遭人唾弃,千夫所指。

他曹家外亲却成了香饽饽。

但如今,这位香饽饽,却成了无人问津的花泥。

造化弄人。

空气中,花香越发浓郁,残余在枝蔓上的血红花朵骤然全开,它们将残枝搜拢,吸取上面残存的血气,扩大自身邪性,俨然有妖化之姿。

风雨欲来。

转瞬,容镜辞身前的怪花突然发起攻击,伸展开舌头,狰狞着叫嚣着,那架势是要将容镜辞整个拖进花丛中绞杀,溶成它们的一部分。

速度之快,来不及反应容镜辞吃痛失了平衡,那长舌直接贯穿他的左臂。

兰子倾见状,软剑一拨再挑,砍去眼前一排再生的枝丫,剑身收转时,直接挑了那花妖的长舌。“你要是再没警觉之心,今天就在这和他们一样变花泥吧!”

容镜辞:“抱歉师兄,我……”

缕缕暗香再起,又打算故技重施,迷人心智。

兰子倾立马给容镜辞套上个静心咒,那副眼神明显就是大写的嫌弃。

容镜辞拖着狼狈的身子,又看着兰子倾身上好几处拳印,真就给人家拖后腿,嫌弃是应当的,应当的。他露出十分歉意的表情,“师兄,要不,我们今天还是先回去?”

“嗯。”兰子倾认可地点点头,眼下是不宜再贸然再进,尤其还带着个抵抗为负的,若再被蛊惑一次……

他迅速以手上软剑为凭,左手再纳,在墙角快速扫开一道口子,借着身后快速新生拥上的残枝之力,足尖一踩,拉起容镜辞就往外墙飞去。

容府外,容镜辞左肩淌血且抬不得肩,只得将全身靠着矮他一个头的兰子倾身上,侧目看去追着他们伸到墙外的藤蔓迅速往后蜷缩,不及退回去的瞬间就被烈火吞噬。

眨眼间,一切如常。

兰子倾抬着他右臂弯,若远远不注意看倒反像被容镜辞拥着,显得十分娇小。他见容镜辞肩膀还未止血,语气一沉,“先带你去包扎。”

“又麻烦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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