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首探容府(一)

夜月冷如冰,朝霞灿盛旖绮。

初阳下,一道鸡鸣破空,拉回了容镜辞的神儿,他莞尔:“师兄,师兄好像又救了我一次。”

“师兄护师弟,应该的。”兰子倾特别享受着师兄这一称谓,叫得他心满意足笑的深切,伸手拉起还坐在地上的容镜辞,“这巫琴门算是被那大黑蟒吃没了,我们也快走吧,不然容易惹不必要的麻烦。”

翌日,陵州百姓传的沸沸扬扬,巫琴门上下百余口人,全数被屠不留活口,手法极其凶残,小道消息定是他们因为接了容家的活儿,遭那祸害怨恨才一夜灭门了。

容镜辞:“……”

真就比窦娥还冤。

待换上小二送来的新衣后,容镜辞总算痛快得洗了个热水澡,换下了这身满是臭味还看不清颜色的衣裳。

这鲛纱缎最大的弊端就是不得沾血,一旦沾了血迹,就跟普通的衣裳没啥区别了,甚至比普通衣裳还不如……

且不说刚入店时,就因这幅模样,都差点被人轰出去,委实是那黑蟒血沾的太多,兰子倾捂着口鼻叫他去猪圈里滚几圈再出去,不然穿着那一身上街不是上赶着被人逮着送官府?

于是听话的小师弟真就滚了几圈……

楼下,兰子倾精神气十足坐在桌前啃着馒头,见容镜辞捯饬好了,立马挪了个位置给他:“唔……这样看着就好多了嘛,也没那么重的味了。”

不提还好,一提那味,容镜辞现在胃里就犯酸水,碗中白晶晶的米粥都不香了。

而身旁这挑话害他食不下咽的兰子倾已吃完三馒头,喝了两碗米粥,正对付着眼前的小笼包,一口一个,塞得满满当当,吃的那叫一个香。

容镜辞:“……”就是吃相剽悍了些。

连同旁边吃饭的几位路人都惊了,“这位小公子的胃口真好。”

“师兄你慢点,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容镜辞看他那吃相真就闹得慌,活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怕他真给噎了,急忙倒碗水给他。

兰子倾摆摆手:“没事儿,就几个小包子,还能噎到你师兄我……嗝……嗝。”

这,打脸来得太快。

容镜辞:“……”

兰子倾尬笑,只好鼓着腮帮子就着容镜辞端过来的碗,将碗中的水饮尽:“谢谢师弟。”

这顿后,别的不说,就这饭量,容镜辞是对他这个便宜师兄改观了,别看瘦瘦小小的,真能吃,这简直就是个——行走的饭桶。

然后,这位饭桶,阿不是,师兄一吃饱再语出惊人,让容镜辞本放在肚中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兰子倾:“师弟,你可记得我们师尊的尸骨埋在哪。”

容镜辞手心捏汗,真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兰子倾,低声装着羞愧道:“啊这……他老人家为了救我,与那群人玉石俱焚了,而我醒来时就看见师兄你在身边。”

圆还得继续圆,打死也说不得真相,不然按昨晚砍黑蟒的劲儿,几个他都不够劈的。

打定主意,这就得烂在心底。

兰子倾颇有些失落,又见人家那羞愧自责的劲儿,赶紧转个话道:“额原是这样,那师弟在这陵州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若有需求,师兄尚可助你。”

容镜辞等的确实是这个机会,他急需一人助他回到容家,查出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人家都开了金口,他本该立马乐呵呵点头答应,但到底……要是被发现……

虽说他这师兄有点天真无邪,也好骗,但一想到他砍黑蟒那个劲头,思虑再三,容镜辞还是不能下定主意。

兰子倾见他不答话,脸色还有些难看,以为他身体又出什么问题了,拽过他的手把着脉:“又犯病了?”

容镜辞为难的挠着头:“没,我好着呢,就是……就是师兄……”

兰子倾拍着胸脯打包票:“你支支吾吾干嘛,有事和我商量,我给你扛!”

“那师兄随我来。”容镜辞不再推辞,死就死吧,只要为了真相死一回也做个明白鬼,于是直接站起身拉着还在啃包子的师兄往城南方向去。

“哎,我那还有几个包子没啃完!”

原本城南比起城东都要富庶热闹,只因着容家出了个天煞孤星后,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也就一些老弱妇孺摆摆摊,卖个菜,勉强混个温饱。

后面城南又起了一场大火,劫后余生之人更觉得此地诡异,能搬则搬,于是这么个不详之地自然跟其他地方两极分化,那边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这边是人迹罕至冷冷清清。

地上撒了一堆不知什么年岁的黄符纸,配着焦黄的银杏叶遍地无人问津,道路也是年久失修破破烂烂,要不是刚从城东过来,真就没法相信,陵州城竟还有这种地方。

空荡荡的大街,跟个鬼城似的,着实荒凉。

“师兄,师尊与我缘薄,这事就只能仰仗师兄了。”容镜辞一路上扛着个葫芦架,跟在兰子倾身后将事情经过说了大概。

兰子倾嘴里叼着容镜辞买的糖葫芦,满脑子就是这玩意儿真好吃,酸酸甜甜的,至于容镜辞的话,说了十句大概就只听了一句进去,还就是开头那句喊他吃糖葫芦的,吃人手短,点点头算是应了。

萧条破败的容府不过一丈之外,俩石狮子上挂着白绸带,紧闭的大门前挂着两白纸大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奠。

真就是个破落了得。

“师兄,就是前面了。”容镜辞指着前方容府。

兰子倾本不在意地顺着他所指的地方望去,手上光秃秃的小木棍跟着一松落在地上,小声嘀咕道:“不对劲。”

远远就传来一股子阴寒气,与之前那黑蟒发出妖气不同,这分明是鬼魅作祟,邪气冲天。

素闻,陵州的守城法阵不曾出过差错,可青天大白日的,鬼气这般重……

“师兄可有不妥?”容镜辞见兰子倾面露难色,又配上他嘴角沾着糖渣屑,有些蠢蠢的滑稽。

“不妥不妥。”兰子倾扯出一个神秘兮兮的样对他道。

容镜辞:“师兄,嘴角的糖渣要掉了。”

兰子倾小舌头呲溜舔掉了嘴角糖渣,又从容镜辞身边拔下一根糖葫芦:“所以为了我的糖葫芦们着想,你先给我把它们藏好,不然一会弄脏了你赔我?”

容镜辞:“……”

怎么就扯上糖葫芦了,这么个吃法,也不怕一会儿酸倒了牙吃不下饭。

但师兄之命不可违,于是在兰子倾眼皮子下乖乖将这些宝贝似的红串串们全藏在一旁稻草堆,盖得严严实实。

午时一到,烈日之下,但见鬼气稍弱几分,兰子倾也不打算正门进了,把握时机拉起容镜辞跳墙而入。

落脚处正是一块花园地,个个繁花似锦娇艳如滴,竞相开放,与外面的颓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容镜辞打量四周花团锦簇,想起以前下人说起,府中有辟出一个园子供姑母种花打趣,别说丫鬟仆人,就是她的亲儿子们也不让进,实在宝贝的紧,为此不少下人私底下说她爱花成痴。

如今落在这芳丛中,暗香幽幽,想必这些年也是花费不少心神,才造出这一番美艳的奇花异草。

可很快,兰子倾就泼了他一头冷水,眼见不一定为真。

兰子倾啃着糖葫芦漫不经心的滑过这些花枝,似撩似揉,在一朵艳丽的红花前驻足,他轻柔抚上娇嫩的花瓣,然后辣手摧花用力一撕,猩红的液体就泛了出来。

容镜辞看着一惊,着实吓人,这不是花汁,这血……

花瓣中的涓涓流淌的东西,慢慢融汇交织包住了兰子倾的手掌,竟像活物般动了起来,组成三两血红触手缠缚住他。

“师兄小心!”容镜辞看着那些恶心的像树根似的玩意一抽一抽地缠住兰子倾,原本娇艳的红花已经褪去颜色,几近枯萎败落,它的根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扩大。

“食人蔓麽。”兰子倾叼着糖葫芦模糊不清喃喃道,然后趁它还在扩张时用力拉开束缚,手上软剑化现,一剑斩断枝条,再向下一挑。

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这就么硬生生甩在容镜辞面前。

容镜辞:“……”

兰子倾:“……”

容镜辞惊魂未定,低头望去,依稀可见那坨东西根本就是只流血化脓的人手,上面覆着一层红色的小虫子,慢慢啃食骨血。

差点忍不住将隔夜饭给吐出来的容镜辞退至墙角,怎么都不敢相信,这底下竟然埋有死尸。

兰子倾嗤道:“不得不说,这人挺有雅兴的,拿尸体当食人蔓的养料精心饲养着,看这粗长,怕是有十几年光景了。”

容镜辞有些发憷:“你是说,这玩意有十几年了?那岂不是……”

“没错,它们这十几年里从未间断过被人下肥,不然这花也不会这般艳丽。”兰子倾一边说一边又砍断了一根藤蔓,可能是新埋得缘故,连带着竟扯出一个人头来。

咕噜咕噜就这么滚到容镜辞面前。

容镜辞登时脸上惨白,因为那人头不是别人,正是死去不久的曹怀礼。

怎么回事,曹怀礼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容镜辞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直愣愣跌坐在地上。

容镜辞脑袋空白,他的手颤颤抖抖的正要碰上曹怀礼的脸庞时,就被兰子倾拉开,斥道:“不要命了,那上面都是食人蔓的卵,碰上会立即毙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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