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吃不起面包 就让我们吃肉粥吧!

苏问寒淡定的表情没有变化,托着下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腰间的佩刀附近、贴在了刀柄附近。

和林山推测得差不多的反应——

从奴隶一路爬上高位、想必她的路程之艰难,方才区区两句话语根本无法描述得尽,背后辛酸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切身体会的——

现如今她的地位是容得下她的任性了、但在之前一点点蓄积实力、提升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步步攀升时,她绝不可能是一言不合就会炸开的暴炭、想来也有被他人不断以同样的烂梗讥嘲,纵心中不满也无法发泄、只能尴尬赔笑的时间——

因为反复被刺激、她的出身现在比起能感受到痛的伤疤,已经更接近于厚厚的茧了。

纵此刻面对着自己、她的手指已不自觉落在刀柄,却也不会在此时索他的命,甚至连刀都不会拔出来——

想必她比自己还了解、在他刚才说出那番话后紧随着就拔出了刀来,在某种意义上、她已经等同于输了——那毫无疑问会显得她自己被刺到痛脚、气急败坏了。

“说下去。”

林山“呼——”地一声吐气:“还好还好、不愧是苏问寒大人啊,纵对在下说话不留情面、却半点不双标。我还怕方才讥我是不是被冒犯到的您、倒是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急了呢。”

面对这可说是露骨的正面挑衅、苏问寒的目光终于从林山的脸上略略移下来片刻。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把掌心向上摊开——

洁净的、空空如也的手掌。

在向林山展示过了之后、将手臂交叉抱在了胸前。

在做了这一系列自证的动作之后、苏问寒愈发面无表情——

林山却将目光落在了苏问寒的脚尖——由于太过压抑自己的情感,她的腿有节奏地抖动着,脚尖颇不安地拍打着地面。

苏问寒也注意到了林山的视线,咳嗽了一声,抑住了抖腿,喉咙里发出了细不可闻的“呵”地一声。

“说啊、为什么忽然不说了?”苏问寒眯起一只眼:“刚才那一筐的歪理、却并没有解释你为什么要和我赌啊?”

林山心中估着差不多不要再撩拨苏问寒的情绪了——她现在纵还能勉强控制、大概已到了边界线,再继续下去就无法再确保自身的安全了,是以重新开了口。

“嘛、人总是会把自己不能认可却不知道从何反驳起的话语称作是‘歪理邪说’呢。说起来对于苏问寒大人刚才的话、在我看来其实也算是歪理了。”

他依然保持着那受到过严重创伤的人特有的阴暗眼神:“在我看来、无论是我,还是苏问寒大人,我们能得到如今之果、运气不是唯一要素、也未必是最为重要的——但却一定是必要的。

运乃弱者借口、强者谦词——这句话乍听起来很有道理,实际却也可以从另外一种意义上上理解。只有强者才配谈幸运、弱者如果一位把‘命运’挂在嘴上是会招人厌烦,被当做颓靡、一无是处还总指望着天上掉馅饼的废物看待的。

可是我呢?现在的我比那些被视作垃圾废物的人好在哪?甚至昨晚我还是个能被随意殴打的商品,今天王上的贴身侍婢仅是拉开窗帘响了一点吵醒了我,都害怕我会惩罚她。

因为我还有您现在有了地位、就连过去的伤痕都熠熠生辉,仿佛变成了通向成功的一道必要的桥梁。然而、真实的我们却是先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抵达了目的,怀着错愕的心情回眸时、才会有余裕追忆之前走过的是怎样的路途,明明旅途中的焦土枯草就仅是焦土和枯草,也会被已经站在目的地的人视作是神谕路标。

条条大路通罗马、也有路完全就是完全不同的方向,还有人出生在罗马——那么那些出生就是他人起点的人又该怎么说?上辈子做了太多好事、所以获得了福报吗——如果接受了这种说法、对我来说没问题,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的您来说不算侮辱吗。”

“罗马?”苏问寒疑惑地问道:“那是哪?”

“啊……”

情绪一时高涨、差点忘记自己现在是在异世界了——而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罗马,当然也不会有“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

林山正想着要怎么掩饰的时候、无相在一边接话道:“我猜、王夫殿下是想要说‘人间处处通绫烟’这句话吧。”

“人间处处通绫烟……”苏问寒的眼眸转动了一下、豁然道:“啊、原来如此——是这个意思啊——”

林山的脑海浮现出了原主记在大脑相关知识。

绫烟是月川大陆传说中的圣岛、只要抵达了那座岛,无论是怎样的愿望都能被立刻实现。

与阿清定下了约定的那位女孩、除了和阿清约定结亲、还说过“将来我们一起回圣岛绫烟”这样的话。

“亏您现如今就在我千羽国的王都绫烟,竟然还能错记成什么马——您这文化水平、实在是比我想得还要低下。”

“这——这里就是绫烟吗?”

“啊——”

苏问寒的表情抽搐着。

无相在一边干巴巴咳嗽一声,小声叨念道:“原来不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挺起来更有说服力故意装作不知道的吗,这还真是……”

“总、总之!”

有类似的话语能敷衍自己随口说漏嘴的话简直太好了、林山把血液集中在头顶,估计着脸颊差不多透出羞愧的红之后,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意义什么的、原因什么的,也许苏问寒大人是有不同的见解的,不过我从来都认为那是在结果确定的情况下、才后安放上去的。

您个人的成功只能代表您个人、而不能代表整个奴隶群体,进而认为和您一样的奴隶没能和您一样成为月川大陆的‘刀神’是不够拼。

那么、我也是一样的,我即使成功在六个月之后,能够战胜使用六成战斗力的您,除了能证明我还算有点战斗才能歪、什么都证明不了——既不能让桑尘众地位提高、更不能说会患蛇纹的XY就能挺起腰杆来了——”

林山让木棍在自己的指尖灵活地旋动——恰是之前苏问寒在试图杀掉自己时、做出过的一模一样的动作——

苏问寒很认真地注视着他手部的动作、并不刻意盖住自己眉眼间的赞赏、“噢”了一声,甚至轻拍了一下手:“不错嘛。虽然腕部移动的错误很多、也不够快,但以看过一次的人而言,已经算是相当高的水准了。”

“多谢您的坦率夸赞。”他将木棍一横:“然而、即使被您夸奖,我他也只能代表我、代表不了任何人。不能代表XY、不能代表桑尘,也不能代表底层居民。

不过、若是我能成功赌赢、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嗯?哪一件?”

“六个月的时间就能和六成实力的您一搏、那么我过去的时间可以说是全部浪费了。若是我用逝去的时间去练刀,哪怕上限及不上您,下限也绝对比现在要高。

然而、在过去的那十数年的时间里,我却什么都未曾做——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我的可能性、在一开始是被限制在了很狭窄的范围内。我一人得了道、仍有千千万万鸡犬在鸡笼犬屋,过去从没有过以六个月来证明自己的时间,将来也未必会有。”

林山的目光忽变得锐利了、苏问寒和无相都不由屏住呼吸——

“苏问寒大人、我的赌约,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仅仅是想让您明白一个道理罢了——

尊重弱者不是质问弱者为什么不变强、并且揠苗助长也要让疲弱的人变得和强者一样强,当然也不可能是无限度宽赦弱者的抱怨和牢骚,挤压自己的利益也要为他们让道——

仅仅是、让已经获得优渥条件,在可理解的范畴之内,尽量去直面他们的烙印痕伤和困境、可以不开口、也可以不帮忙——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要帮助他人的义务,帮是人情不帮才是本分。

可至少尽量去尊重他们的人格和经历。而不要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甚至还踩上一脚去质问吃不上面包和肉制品的他们‘你们真蠢、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双手去烘烤出蛋糕,把肉做成肉粥’。这根本不会提升实现了跃迁的您的传奇性、只会让您显得很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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