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无相僵立着、纯白的瞳微微收缩，两只手拍了拍耳廓，拧了一把手臂、又使劲地眨了眨眼睛。
确认自己没有做梦、不是幻觉、也没有疯的事实、惊讶地哑然无声。
“哦？”
苏问寒的脸上露出令人颇难以置信的标准微笑。
从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她虽也不是没有挑起过嘴角——不如说她的唇角总是带着奇异的弧度，但是此刻的表情却是初次，会让人颇有些意外地思考——啊、原来这个人也是能这样笑的。
“这提案很是有趣。”
“也就是说、您答应了吗？”
“还没有、我有疑问需要确定。”苏问寒右手的拇指撑着下颚：“暂且不论你是否真的能有在半年之内练成足以与我的战斗力相媲美的实力、即使真的能修炼到至那种境界，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林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凝注着苏问寒——
半晌、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什么都——”最初是很低的声音、他在停顿了一下之后，把声音调至相当响亮，如果后花园的彼端站着人、大概也能听到些许声响的音：“什么都证明不了。”
“……”苏问寒的表情又变了变。
林山当然不知道、从在走廊里初次见到苏问寒到现在，不过区区数分钟的时间，苏问寒的表情就已变化了这么多次，并不意味着她是个表情丰富的人——正相反、苏问寒在寻常人的眼中，实际是个笑得并不比穿越前的林山更多、情绪也并不比穿越前的林山起伏更大的存在。
仅仅是林山让她愕然的奇妙之处太多、才让她整个人略显阴晴不定。
“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你想证明些什么、能证明些什么？我怕是脑子不太清醒，听错了什么——”
“什么都证明不了。”
苏问寒沉默良久、仅发出一个“哈？”字——
“我不明白。什么都证明不了、你用生命和我做赌注的理由是……？”
“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理由的——就像王上把我选作了王夫、您看我不顺眼想要杀死我这件事。如果想要找理由、大概能找出成百上千种、但如果回答没有理由，想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吧——按照一般论、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有因必有果……可是、事实上，很多时候结果是固定的、理由才是人们编造的。”
林山指着自己：“我现在是王夫，是千羽国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王夫，在如今和我同属桑尘国的同性同族还在水深火热的囚笼，我却已脱离了困境中。我现在不但比桑尘国的同性们的地位更高——也正如您所说、我应该比这月川大陆中大多数的人地位都更高了——”
他再次向前迈出一步、视线和口吻更加认真。
“苏问寒大人刚才认为我能获得地位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长得还算过得去、运气不错——外加上是男孩子。”
苏问寒甚至不需要定神、也没有迟疑，再次复述了一遍理由，同时讽刺他：“怎么、不舒服了是吗、感觉被冒犯到了是吗。”
“没有。”林山摇摇头、苦笑道：“如果会被事实冒犯到、这个人的心灵到底何等的脆弱啊——我不算坚强的类型、却也不至于如此。”
他的手在脸颊上抹了一把、又稍稍理了理深紫的头发，眨眨眼，缓缓开口——
“其实、我在被女王选中的时候，自己也想着我是何德何能能得到如此优待——不过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但幸运就是降临了。”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
“我以前就经常被人夹枪带棒地讥刺，什么都不行、唯独自知之明这一点可取呢。”
林山以自嘲的口吻倾吐出自己不甚愉悦的过去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的鸣响——
对那些遥远的创伤、他无法做到忘记和完全不在意，但他却早已能做到至少在表面云淡风轻——
但他却故意垂下头、用手指按压着鼻梁，又把两只手指滑到两侧，揉搓太阳穴。
做出需要花费片刻时间冷静的样子、让自己那雪青的眸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忧郁和悲伤。
林山当然明白、苏问寒作为见证过无数生离死别合格的战士，自然不会被这点悲伤的情绪打动，但他做出这样的情绪，仅仅是为了影响苏问寒对自己的印象评判，来为自己接下来的话语渲染出合适的气氛。
看到林山表情的变化、苏问寒确实没有露出同情或怜悯，但眼神中的好奇更浓重，与重新抬头的他再次视线交汇、静待着他的下文。
“我出身卑微、没有能力甚至不认字，不过某一天，千羽国也好、桑尘国也罢，整个月川大陆谈论起如今男性地位的话题，目前来看却似乎也很少有人比我更适合做典型了呢。”
林山拉扯嘴角、让自己做出比吃药草更苦涩，比悲泣更难看的笑：“然后、我被推导舞台的正前方，一定会有人问我，是如何从桑尘国一届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最底层、成功成为千羽国王夫——
真正的答案、您已经知道了——仅是运气而已、只有运气。不过我大可以站在众人面前，开始回顾我不堪回首的过去，原本是如何被瞧不起、被厌弃、被倒手、被仅仅是看上了我的年轻以及我的容貌的富商和她的面首殴打，然后——在我铺垫了一大堆之后，再加上一句‘尽管如此’、后面再跟上‘终于我被女王殿下看中、成为了千羽国的王夫’这句话——
其实我悲哀的过去、和终于能松下一口气的如今，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因果关系，甚至是全然不相干的两件事——甚至我的言语之间也不需要特意在其中设立箭头导引、只需要刻意把我的曾经、我的如今一前一后放在一起说，就会给人一种因为我熬过了炼狱、所以我终于抵达了天堂，无意中灌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思想——
但是啊、但是——！”
林山牙齿碰撞、音量再次提高，甚至在后花园内掀起回音——
“单纯的苦难、看不到希望的深渊是什么都孕育不出来的，只会让人崩坏而已！努力确实可能会取得成功、不努力确实大概率一无所得，但是在其中，不一样把努力也一无所获的人排除了吗？甚至把努力的资格都没有的人排除了吗？苏问寒大人、您昔日是卑微的奴隶、如今确已是千羽国的高层了，可是，请问您成为千羽国的高层、被誉为‘刀神’这件事，和您曾是奴隶有关联吗？”
“咦？”苏问寒轻一攥拳：“当、当然。有着被人呼来喝去、个人意志得不到尊重的过去，也磨练了我坚强的意志。正是当时的经历、才让我拥有了百折不挠之心——”
“喔喔。”林山颔首：“但是——在下仅仅是假设哟、假设您其他条件不变、战斗力与战绩都不变，唯独出身发生改编，是在千羽国贵族中出生的，您认为您现在还会是区区36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