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月朔雪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欣慰又略显自豪的表情：“我自己喜欢吃、对食物本身很执迷，所以只要卖相和味道过得去我都愿意尝试。但正因如此、我不能忍受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还达不到自己能接受的标准，就有了堪堪还过得去的厨艺……
可是、即使是千羽国，不同区域间口味差别也很大，何况是阿清旧日的住地和我隔着一整个境界——没办法保证我自己吃起来好吃的、阿清也同样喜欢。所以我是尽力按照你那边流行的风味去制作的，但也依然存在着你无法适应的可能性。
你知道吗？在你动筷之前，我的心整个都悬在喉咙、想要吃点什么来掩饰情绪、连张嘴吞咽这么简单的事都因为心跳得太厉害而略有些费力，直到听到你的评价，才平复下来呢。”
月朔雪把自己咬了半天、才咬下了一个的小角的藕片整个吸入口腔，发出了清脆的咀嚼声，又连续喝了四五勺粥，把勺子轻轻向碗中一丢，眼角眉梢是遮不住的喜悦。
在察觉到了一侧专注的视线时、她的身体忽然一僵，连瞳孔都收缩了，脖子像是坏掉的机器人的那样扭转到林山的方向。
林山的视线远没有她刚才盯着他的时候那般炽热——
天生的五官搭配，使得他那张脸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的印象便是漠然，而只要略微把嘴角拉直，哪怕本人无心，也会透出一丝冷意——
由于这张脸、穿越前的林山没少受到误解。
在欢腾庆祝的场合、仅是一时没笑容就会被当做是甩脸子的气氛毁灭者；
在应该悲伤的时刻、流不出眼泪会被当做没有同理心，流出了眼泪会因为表情没能同步被当做假惺惺；
甚至、还因为这张脸，被他人视作夺去了两条性命还能面不改色、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恶魔。
同样的、这漠然的面容，做出一点点微表情却也格外明显。
比如、他现在略微眯起眸、唇角挑起上扬的弧线已足够惹眼。
而那流光的正中心、就聚焦在月朔雪的身上。
月朔雪轻轻地掩住嘴巴，似是想要把头转到一边去、不让自己和林山对视，但方才僵硬地扭动过一次的脖子、像是使尽了骨轴连接处的所有润滑油，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你……你看我干吗？”月朔雪的眼睛高频率地眨动：“别会错了意哦，我是说了我的料理水平堪堪过得去，如果我做的料理能合你的口味我应该会很高兴——
但我擅长料理也不一定会做给阿清你吃、我高兴也不见得就是为了你夸奖了我——谁知道你是不是客套话啊。所、所以，刚才那些话就当做是我虚荣心在作祟、想吹嘘自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但话一出口又觉得这样做不对不好，后悔了。
你刚才夸好吃的料理就当是夸奖我的御厨们了——不、不对，本来就是她们做的，不应该说是就当作呢……
总、总之之后我会把你的赞赏传达给她们的，说王夫大人很喜欢她们的手艺，让她们就按照这个方向继续努力，嗯嗯。”
月朔雪语无伦次地说着些宛如教科书般标准的傲娇发言。
“是么。也就是、小雪其实没在任何一道菜费心，仅仅是因为自尊心在胡言乱语。现在知道说谎不对、要替我传达给负责料理的人我的夸奖吗？”
“就……就是这个意思。”
见林山相信了自己的话、月朔雪拼命地点头，眼底里却滑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若是当着制作者的面，让对方能看到自己享受美食的表情、大快朵颐的场景，再加一句‘好吃’已经勉强够了。既是要传达夸奖、就这么简单的三五个字未免显得太没诚意了。”
林山的筷尖重新落回盘中，挑着刚才月朔雪提到的那些由她制作的几样、以下一秒就要爆衣的做作姿态吃下去，充满深情、以朗诵般的语调接连说出自己在各路美食番中看到过的浮夸文字——
月朔雪一勺接一勺快速喝着粥、大概想借此让自己冷静。
但随着林山的溢美之词越来越夸张、在林山说出“啊、这香糯柔软的粥，非秀外慧中之人无法做成。这纯白的色彩，让人不自觉就会幻想烹制者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恰到好处的咸度、是月川大陆最美的女神眼泪的味道；最普通的鸡肉、在那双犹如白玉般的手雕琢之下，在触碰到牙齿的时候、让灵魂体会到宛如飞升般的喜悦”时被一口呛到、手按着餐帕帖在嘴唇上咳嗽不停，边咳嗽边低声喊“停”。
“咦？”林山故作惊讶：“这才抒发我1\/3的感情——后面还有2\/3没说呢，为什么小雪你这就喊停了？”
“太矫情了、咳咳咳……我受不了了。”月朔雪的表情抽搐：“什么制作者一定是个秀外慧中之人、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是月川大陆最美的女神——你这根本已经不是在夸厨艺了吧，夸得我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又不是小雪你做的、你怎么会头皮发麻、起鸡皮疙瘩？还有秀外慧中和肌肤吹弹可破我夸了、但可没夸制作者是最美的女神，所以我的原话是‘恰到好处的咸度是月川大陆最美的女神眼泪的味道’，也就是小雪你的眼泪的味道——毕竟在我看来、月川大陆最美的女神肯定是小雪你啊。”
“……”月朔雪扶额：“竟然不是和你订下婚约那位？”
“她是她、您是您。虽然我和她订下了婚约、但是论美丽肯定还是您美丽啊。”
“……”月朔雪仰天望着天花板、那双碧色美眸轻轻地翻了翻白眼，以无力吐槽的声音道：“那咸味是盐，普通的盐而已，为什么会有我眼泪的味道啊——难道是被油烟呛到眼睛了吗，而且掉进了眼泪的粥我怎么可能端给人吃啊。还有鸡肉也不是普通的鸡肉、是我用香料煨炖过，装在瓷瓶里用特制的酱汁腌渍过的——-”
“也就是说、您承认我刚才吃的那些根本就是您亲手……”
“啊、没错，是我亲手端上来的！”月朔雪“啪嗒啪嗒”拍了两下桌子，用筷子夹起了一筷烧卖：“你夸得太厉害、夸得我自己倒不想吃了、现在只想把这些亲手端上来的食物亲自喂给你。”
她把筷子凑上去：“张嘴、啊——”
林山很听话地张开嘴巴，月朔雪也只捡那些自己之前提及过的喂给他吃。
很快、林山就把两人份的食物消灭干净了。
即使只有月朔雪提及的部分、量也相当大，本来应该感觉到撑得慌，他却有点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还有吗？”
“吃的当然还有。”月朔雪的指尖抚弄着鬓角：“但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已经没有了、全被你吃干净了。”
她的目光游移着：“那个、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今天的晚餐大概是不行，但明天的早餐或者下午茶，同一个人应该能为你准备。只要阿清你说‘想吃’、我明天会比今天更努力……咳，我明天会比今天更努力拜托那位制作者好好用心的。”
“想吃的话、当然是还想吃啊。但是、小雪你可是一国之君，原本事务就够繁忙了，还为我在这些地方用心，是不是不大好？在闲时当放松就算了，但视作压力甚至因此耽误正事——我可是会过意不去。”
“我的效率可是超乎你的想象哦、所以区区一顿早餐、下午茶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咳、谁说我要亲自给你做东西吃了，阿清你可真会白日做梦。”
“既如此。”林山试探性地问道：“那干脆明天下午就让我来做给您吃，不知道您会介意吗？”
“唉？”月朔雪微感惊异：“你会么？”
“如果是简单的点心、应该没什么问题。您不嫌弃就行。”
“我当然不嫌弃啊、为什么会嫌弃？”
“毕竟、我可是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染上蛇纹病的……进厨房没关系吗？”
“不知什么时候会患蛇纹病的是什么话、现在不是无恙吗？因为有染病的可能性、就连还没有生病的也一起歧视是什么道理。”月朔雪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阿清你之前身处的环境太扭曲、所以经常能感觉到你有种自虐情绪啊。不过放心、我会想办法替你一点点矫正过来的——厨房、书房、花园，不需要经我允许，这王宫里存在的场所你尽管大胆去，没人会对你说三道四。
谁若对你态度有异、被我发现是一定会惩戒、绝不留情。”
“惩戒倒也不至于……”
“不、那是必须的。不是为了阿清，单纯是若我庭宫内下人对我的王夫都敢颐指气使、拒绝合理诉求。想要举国境内消除歧视、尽量复归平等秩序就是笑话。”
她的脸色忽一沉、以不快表情扫过“砰砰”碎响的门扉：“进来！”
阿戌一手搬着座椅、另一手举着置放有和林山、月朔雪相同款式的餐具。
“太慢了。”月朔雪冷冷道：“你是用木头现雕了把椅子、用陶泥烧了一套餐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