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陆行鸯自经手自家的米铺生意后,鲜有出错,一来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多有帮衬,二来自己从小就跟阿爹走南闯北,自认也见过一些世面。

寻常小事管事们处理,真要她自己抉择的时候,也大多可以应付,这几年来几乎可以算是顺风顺水。

如今,却在不识货这个方面输得一塌糊涂。

陆掌柜恍惚间不知脸为何物。

但身处高位多年,旁边又有外人在场,陆行鸯还是保持了沉着冷静的面容,沉吟片刻,吩咐画绣将鉴玉师傅请来。

“阿鸯——”陆行规上前几步,皱了眉,知道她遇到了难题,于是轻声问她原委。

“咱们识玉不精,河阳那边抬高了这种玉石的进价,刚才顾公子说这种玉在京城最高拍售价是五十七两,而我们的进价就已经是六十三两了。”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样看来,河阳那边起码抬高了十两。”

陆行规听后,向着陆行鸯所说的顾寻安看了一眼,知道他就是西河刚来的监考官员,早就听说顾小公子年轻有为,他一直以为是旁人吹捧,但面前这人虽然看着清秀斯文,一见之下却隐隐感觉到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见自己打量过来也是从容地笑着。

他了解陆行鸯的性情,她从不是别人说什么就听之信之的主儿,顾寻安能让她这样相信从而影响了情绪,想来自己这妹妹也是在心里对这小公子颇为信任的。

他这边思绪电光火石,那边画绣已经将鉴玉师傅给带了过来。

行鸯不做表示,平静地见他走进来,屋里的玉石箱子还在那儿开着,他们四五个人一脸严肃的站在此处,那师傅是个伶俐人,当下就意识到玉石这件事已经被两位掌柜知晓,心里一慌,腿上就失了力,一不留神软软就跪下来。

他也就顺着这动作哀嚎道:“掌柜的,小的知道错了!”

陆行鸯余光中知道这几人下意识望向了自己,毕竟是自己的家务事,她默了一下,打消了请顾寻安走人的念头。

“冯师傅,错在哪儿?解释一下。”

她的语气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单纯想要一个解释,想知道一个原因。

许是这淡淡的语气起了作用,冯师傅仰起脸来看向陆行鸯,后者低垂着眼帘,眉头舒展,似乎并不是那样生气,他也就壮了胆子说道:“小的河阳那边刚好有一个亲戚,是贱内的堂叔,最近开始做起了玉石这个小本买卖,赔了不少。”

他说完这句,偷偷地拿眼睛觑了一下陆行鸯,搓着手道:“贱内是个向着娘家的,便要我想办法救一下她堂叔,我便想到了这个主意。”

他话音刚落,就急急求饶:“掌柜的,你就看在这数月来我为你奔波鉴玉,原谅我这一次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陆行鸯蹙着眉,觉得对面这人吱吱哇哇吵得她头疼,忍不住想去按压自己的眉心,抬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不知何时被莫清拉住了。

她便顺着袖摆低头去看他,见到这小小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困惑不解的去看她,问道:“阿姐,他还没说清楚什么主意呢!”

陆行鸯听他这样问,不禁莞尔,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原产商和中间商之间的区别,这家人的堂叔骗我们是直接开采的,但是他手中的玉石也是从别处购的,合约签下后,他用我们给的定金去购买别家的玉石,再转手抬高价钱卖给我们,赚的便是其中的差价了。”

她望向莫清的眸光柔软温和,还有一丝开导的意味,顾寻安瞧见,忽然便觉得心中不太痛快。

这情景似曾相识,他想起在不久之前,陆行鸯的身边还没有莫清的时候,自己也是这般懵懂地望着她,而陆掌柜也是拿这样柔和甚至带着点纵容的眼神看向他。

彼时他心中虽然隐隐有见解,但还是装作一概不知的模样,听着对面那人轻声说话,乐此不疲。

那么,这个莫清会不会像他一样,也是为了陆掌柜的只言片语的解释呢?

不爽。

顾小公子暗暗瞪着莫清。

对于他的小动作莫清一概不知,他低下头,冷冷地看着冯师傅,他的眼睛黑亮亮的,冷着脸看人的时候便使得面容多了几分肃然的样子,看着倒有点震慑人心。

冯师傅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心中惊异,不敢相信这是从这几日一直跟他们笑闹相处的小伙计身上发出的。

他一直住了嘴,室内没了他的哀嚎求饶,霎时安静下来。

陆行鸯也不想跟他费劲,抬头见管事江重正扶着楼梯小心翼翼的望向这边,吩咐他将冯师傅领下去结账然后收拾铺盖走人。

玉石铺子的伙计很多,任凭冯师傅挣扎求饶,陆行鸯只管不理,只片刻的工夫,冯师傅便被强制赶出去了,他自认没理,在铺子门前哀哀坐了好一会儿,见没人搭理他,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就走了。

这一闹倒令许多别家铺子的管事来看热闹,市井百姓无非就是图个新鲜,虽然是家丑,但也对他们倒没什么不可说的,陆行鸯便让莫清随江重一起去应付这些人。

这小子平常叫他做什么都是一副积极欣喜的样子,此刻却不太情愿,眼睛扫了一眼顾寻安,想说什么又作罢,陆行鸯只当看不见,最后见他转身快步下去了,脸色微怒。

人走了好几个,屋子里一下子空了不少,陆行鸯着才觉得自己有了些地方喘气。她转头望向自己的表哥,见后者正望着那箱玉石不语,知道他现在在想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陆行规转眸去看她,想要说什么,但顾忌着在场的顾寻安,一时竟有些拘束。

他是在搞不明白为什么陆行鸯对这位顾公子莫名的信任。

陆行鸯这时开了口,她的眼中柔柔有光,语气也是少有的浅淡,似乎这点小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她说:“表哥,赚赔是常有的事情,你不要不开心。”

“冯师傅这儿是我们识人不清,但河阳那边的合约已经定下,不好更改。我会去哪儿重新再找别的供商的,这边你继续打理,人手不够就再招,这批玉石按照寻常价钱卖,尽快回笼本金。”

她这话一出,陆行规捏了捏袖摆,片刻之后松了手。

他轻轻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陆行鸯恍惚了一下,觉得这些天来在这里的闲暇时光走马观花又在脑中过了一遍,暗自想到自己果然还是奔波的命,清闲不得。

“明日走吧。”她一叹。

她看见陆行规定定望了她好一会儿,她不能让气氛沉默太久,顾寻安自她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就一直站在一旁,她不可以冷落他太长时间,免的小公子觉得尴尬。

不想她刚抬头去看陆行规,这人就微晒:“那我去为你准备一下。”

她点头,看见他走后,转头向顾寻安表示歉意:“刚才没顾上你,见谅。”

顾寻安的眼睛清亮亮的,对此不以为意。陆行鸯铺子里的事情他也不好追着问到底,小公子想啊想,决定换个话题。

他说:“陆行鸯,今日我收到了堂兄的回复,他说莫清这件事情他已经让别人去照顾,叫我今后不必再管,这个人是陆掌柜你吧?”

小公子的桃花眼眨了眨,压着笑意。

陆行鸯见他知道了,也跟着笑,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低对他说:

“不过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他。”

“当然!”顾小公子信誓旦旦的保证。

陆行鸯嘴角噙着笑,忍不住想:小公子太天真了。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巧事?不过就是她在得知顾寻安上了折子询问瑞帝这事如何处理时,紧跟着也书信一封跟着问候,告诉瑞帝自己在西河这儿开了一间玉石铺子,近日开张。

上位者的心思她捉摸不透,莫清身份未定,瑞帝自然不想白白在这事上做文章,但又想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以免误生事端。她此时提醒瑞帝自己的存在,便多了一分瑞帝将自己与莫清联系在一起的可能。

果然,瑞帝回道:烦请照顾。

她看着这熟悉的四个字,想着他老人家莫不是最近在练字?

他这样说了,陆行鸯也有了安置莫清的底气,平常也不怕自家工人背后说自家掌柜偏爱莫清了。

虽然先前自己早就先斩后奏将莫清接到自己的客栈。

不过这件事情小公子并不知情,她也不打算与他说。

她打定了主意,又听见对面的小公子惆怅一叹:“不过陆行鸯你明日就走了啊,我还得等上一阵子才可以回到京城呢!”

陆行鸯便很浅的笑了一下。

“哎,陆掌柜!”顾寻安见到画绣端着糕点茶水上来,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叼在嘴里笑嘻嘻问道:“京城都知道你今年十四了,那明年的及笄是哪一天?”

这个问题问的陆行鸯猝不及防,她要去接茶盏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然后才接了杯盏笑道:“刚巧是霜降那天。”

小公子默默在心中算了一下时日,惊道:“那不是还有六日?”

陆行鸯也随着算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从京城出发,辞别阿爹时,阿爹曾问她自己的及笄想要怎么过?

“要不请上亲朋,咱们热热闹闹就当过节了!”她的阿爹如此询问。

陆行鸯当时想了想,而后摇头:“那些人我懒得应付,不过就是虚长一岁,不过也罢。”

陆昭便叹气,开始啰啰嗦嗦说阿爹为你准备的嫁妆你一声不响的就为陆行规办了间铺子,现下还准备去西河帮他,如果时间一拖,怕是连及笄都赶不上回京过,阿爹好不容易盼到你成人,你这孩子别一点留念都不留给阿爹云云。

陆行鸯最后妥协了,跟他说:那我赶着回去,阿爹要亲手给我下一碗寿面。

如今,怕是不太赶得上。

她抬头看见顾寻安蹙着好看的眉,在那儿暗自沉思,笑了笑:“路程快的话,应该也赶得上。”

顾寻安的眼睛亮了一下,笑呵呵:“是了,陆掌柜办事一向很快!”

得了这样的夸奖,陆行鸯表现出高兴的模样来,也自我认同般点点头。

“是准备在京城过吧?”小公子确认道。

得到陆行鸯的肯定,顾寻安转身要走,嚷嚷着说要尽快将西河的事情处理完,自己也要早些回去。

他下木梯的时候,不经意间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手扶栏杆。

接着,陆行鸯便听到顾小公子低低痛呼一声,整个人站在木梯上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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