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暗流

08暗流

瓦尔特坐在高高靠背的凳子上,呷了一口红酒。

“这回城主的计划可说不上是成功,戴里克这步棋更算不上明智。”他皱着眉,看着酒杯中的波纹。

“没错,瓦尔特,虽然我也赞同你的说法,但我仍会忠于戴里克大人的选择。”司法大臣安德烈说道:“世人本就已经错怪了戴里克,我们这些做大臣的更应该支持他。”

瓦尔特有些不悦,他抬起一边眉毛看着安德烈道:“你说的也对,安德烈。不过,城主大人——我是说伟大的戴里克,他所做的牺牲不也是为了错怪他的世人吗?一味支持他那错误的判断,也许会让他的牺牲白白作废呢?”

一旁的火神祭祀也冷笑了起来,她纤长的手臂拄着下巴,微笑着露出尖而小的犬牙:“哈哈,瓦尔特你未免太会说了?戴里克错没错都是后话,你这一副忠臣的虚伪模样是要做什么?你们不记得当年的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啊各位。”她翘着腿,光着脚,脚趾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安德烈的脸瞬间红得像挨了巴掌,整个人像一个烂熟的柿子坐在椅子上,不住地看向女祭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瓦尔特气的牙根痒痒:“火神教早就倒了架子,别在这嚣张!”

安德烈赶紧出面:“唉,瓦尔特,别这样。祭祀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恶意。更何况,埃菲拉的行动也是有些成果的,我们应该谈谈怎样治理那些野蛮人的城镇才是。”

“我从未否认这一点,安德烈。埃菲拉是个勇士,不过缺少了些谋略,如果有我们这样的人在她身边,事情会简单很多。”

“没错,可城主却只是着眼于那些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

女祭司用鼻子哼了一声,在她看来,这两个老男人的作秀实在是不堪入目,不过她也应和道:“抱歉,瓦尔特,我倒是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也赞同安德烈,取得城主埃菲拉的信任的确是当务之急。好了,晚宴快要开始了,我们先放下这些烦人的事吧。”说着,她站起身,走到瓦尔特身边。她走起路来像是一只猫,不过却缺少猫的高傲,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媚俗的气息。祭祀从瓦尔特指尖抠出酒杯,一饮而尽,颇为沉醉的舔了舔嘴唇,转身离去。

阿米尔坐在长桌最末端,看见埃菲拉一身紫红色长裙,原来铠甲包裹下的身躯是这样干练挺拔而又丰满圆润,不失女子风情。她走过时,一个骑士站起身来,见她阴沉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背,大概又说了些安慰的话,然后伸出了手。埃菲拉紧紧握上去,甚至拍出了响声,这画面实在是诡异得很。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竟然像是粗神经的男人一样回应着这个骑士。

阿米尔脑子里不住幻想着其他的画面,比如轻点指尖矜持地握手,或者像他曾经在母亲的里看的,轻吻对方的手指,又或者……他想的出了神,目光仍然跟着埃菲拉移动着。

“喂!”弗朗兹声音打断了阿米尔脑子里的种种场景,他愣愣回过头去,

“可别打城主的主意。”

“我,我哪有!”阿米尔急忙解释道,但随即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弗朗兹见他这模样,也只是笑了笑:“我知道,她在你眼里恐怕得和那天上掉下来的天使似的,啧啧啧……你这个年纪啊,就是爱想得多。”

的确,对于埃菲拉,阿米尔的关注不过是在很远的地方。阿米尔知道弗朗兹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在内心唤起丝毫那方面的情谊来。不过阿米尔还是不甘心反驳:“你又大不了我多少!还不是没个女人看上你!”

弗朗兹于是撇了撇嘴。

阿米尔又朝埃菲拉的方向看了看,她没有坐在主席,而是靠后坐了一些,不用想,主席位置一定是留给未来的亚伯拉罕女王的。宴会还没开始,旁席的骑士们早就拉开架势吃了起来,这也许也是习俗之一吧,阿米尔想。

接着,三个奇怪的人走了进来,一个身材矮胖活像一个酒桶,另一个人身体还没有出现,就先探出他那红彤彤的大鼻子和棕色的卷发,还有一个是个穿艳红色长袍的女人。说是长袍,不如说只是一块布料,随意缠绕披散在身体上,强能遮住那些被男人们注视的地方。

“那是女祭司。”弗朗兹仿佛是阿米尔心里的蛔虫:“好吧,我承认,她的确有几分姿色。”

“我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阿米尔喃喃道。

“不过,女祭司?火神教的吗?”阿米尔回过神又接着问。

“没错,忘了和你说,即便是火神教也有派别之分,女祭司是偏向亚伯拉罕家族的一派,而推崇肃清夺权的白胡子已经被处理了。”

阿米尔点了点头,目光仍被那几个人觥筹交错的动作吸引。

“那个,又矮又胖的叫安德烈,司法大臣;这个,对,大红鼻子瓦尔特,财政大臣,骑士们私下里只叫他大红鼻子或者红鼻子,前些天还有人为叫他‘大鼻子’还是‘红鼻子’吵嘴呢。”说起这些事,弗朗兹难得露出了笑容。

瓦尔特坐在除埃菲拉之外最靠近主席位置的地方,安德烈坐在他之后的位置。女祭司则是走了又走看了又看,在位于中间的迪夫身旁坐了下来。

阿米尔用手肘撞了撞弗朗兹:“这也是习俗?”

“别管了,这女人总是这样。”弗朗兹说着,脸颊涨红。

“该不会,你也被选中过?”

“不许胡说!小心下次找上你,怕什么来什么。”弗朗兹脸上的红从脸颊漫上额头,引得阿米尔笑了出来。

“诶,跟我说说,薇薇安是什么样的人?”阿米尔朝弗朗兹那边凑了凑。

“呆会就看到了,这有什么好说的?”弗朗兹别扭着拒绝了他,看得出来,弗朗兹也许对凛冬有几分了解,但对女人绝对是无计可施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真的。而且,我也没怎么跟她见过面,毕竟是亚伯拉罕王室,我只是下城出身的小骑士。”

“能跟着埃菲拉城主也是很厉害的!”阿米尔道,不用看,弗朗兹这会肯定又得红着脸了。

“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自夸。”

“好吧,既然你不和我说,那我问你,戴里克·亚伯拉罕又是个什么样的人?”阿米尔问道。

这回,弗朗兹沉默了好一会,他没有给出任何有价值的答复,但却令阿米尔十分惊讶。

弗朗兹张了张嘴,似乎在思考,但最终只是无奈地说:“我不记得。”

“什么?”阿米尔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但我知道,我一定是见过他的。也许只有几次,或者只有一次,而且我确信他的形象一定在我心中留下了什么印象。但我却只能回答你,我不记得。”

这是阿米尔没有想到的答案。

众人落座后,尤其是这三位重磅角色的到来,让宴会安静了一些,这意味着薇薇安·亚伯拉罕即将现身。

这个潜伏在敌营中的高贵的少女,即将在这场庆功晚宴出面,露出她本来的面目来。

对于阿米尔而言,不曾见过的人或物实在太多了,但他却不知疲惫地期待着。高贵的薇薇安,也许应当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优雅的体态,高高在上的目光和态度,不同寻常的学识,甚至是超乎常人的见解……

薇薇安出现时,没人再敢出声。阿米尔在末席,并不能看得清楚,但薇薇安那头红色长卷发实在太令人难以忘记了。长长的,火焰一样的头发垂在起码是小腿甚至更下方的位置,每走一步就仿佛是活物一般飘动着。阿米尔简直要怀疑,她真的是亚伯拉罕的女王而不是火神教的祭祀主教或者什么神使一类?因为她那长发很难不让人想到跳跃燃烧的火焰。不过,这位少女却又是这样灵动而富有活力,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却清楚地看得见她的笑容。这是火神教绝无可能孕育的生机和乐观。

“各位辛苦啦!都干嘛呢?”薇薇安一开口就出乎骑士意料之外,不过埃菲拉对此却并不奇怪。

“该不会是都在等着我呢?”薇薇安坐在主席的位置,笑吟吟地转头问埃菲拉。一旁的瓦尔特露出阴暗的面容,他对薇薇安的无视十分恼火,但那阴暗转瞬即逝,紧接着的是和善而礼貌的微笑,他的红鼻子因此更加滑稽了。

“这是当然的,封王大典在即,没有道理不等你入席啊。”埃菲拉的语气稍有些不快,大概是在责备薇薇安这副过于轻浮的样子。

薇薇安冲着埃菲拉做了个鬼脸,然后快速起身,拿起手旁的酒杯:“那么各位,辛苦了!好好享受今夜的酒席吧!”

一声令下,骑士们高声呼喊,金属酒杯刀叉碰撞的声音仿佛呐喊助威一般接连不断。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瓦尔特的眉头都抽搐起来,他嫌弃地看向粗鲁的骑士们,半天才动起刀叉。

“薇薇安殿下。”他说。

然而,在这闹哄哄的环境中,薇薇安并没有听到,她转头和埃菲拉说得正在兴头上。

“埃菲拉,你不知道!那火神教整日里真是要闷死我,我却要每天装出一副庄重虔诚的样子!话说回来,那出戏演的真不错!‘我才不信什么火神教!’哈哈哈哈说得好,当时我真的想握住你的手,大声说:‘那是当然!我也不信!’”

薇薇安的声音就像银制酒杯磕在深闺少女牙齿上的脆响。阿米尔被她的笑声感染,也露出笑容来,一块一块往嘴里送些从没吃过的肉排。

“薇薇安殿下,薇薇安殿下!”瓦尔特却阴着脸,忍无可忍提高了声调,少数几个骑士探头看过来,接着又转过头去接着吵闹。

薇薇安疑惑地回过头:“你是——不不,别说,让我猜一猜。你一定是瓦尔特大臣吧!我们聪明的财政大臣!你有什么事吗?”

瓦尔特的嘴角抽搐得厉害,但听到夸赞之词,也平复了一下心境:“薇薇安殿下,您认为这次行动真的成功吗?我觉得,我们应当好好反思一下不是吗?啊,我无意指责任何人。但这次行动的牺牲超出了计划之外没错吧。”

薇薇安认真地听着,她咽下一口鹿肉之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说得时候不对。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来向你澄清一件事。计划中的牺牲远超出目前情况之外,计划中,我们做了最坏的准备,包括我身份的败露,埃菲拉城主本人的牺牲,甚至是你,我们的财政大臣,你的死亡也在计划之中。”说完,薇薇安又拿起手旁的酒杯。

“无论多大把握,只要做出决定都是孤注一掷,成败在此一举。成了,火神教倒台,亚伯拉罕重归我们掌管,反之便只能民生凋敝,各位只好把残存的精神头儿都拿去祈祷一个救世主从天而降了。”说这些话时,薇薇安难得收起她的笑容,但在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后,她又快活地笑起来:“总之,今晚就不要这么不识趣了,瓦尔特卿。”

“可即便是城主,也无权私自处决白胡子吧,殿下。还是说,你们真的完全掌握了与白胡子有关的全部信息?”

阿米尔在不远处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他心里一惊,屁股从凳子上微微抬起,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面澄清些什么。但紧接着,一股力量就按了下来,不,是两股。一个是身边的弗朗兹,他拽着阿米尔的手臂不让他站起来,另一个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迪夫,他站在阿米尔身后,靠着椅背,手肘压在阿米尔的肩膀上,那只手里还自然地拿着酒杯。

阿米尔吞了吞口水,只好坐回他的位置上。

薇薇安这时,放下了酒杯,她沉默不语有一会。因为刚刚瓦尔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骑士们意识到气氛有些宁浊,都渐渐安静下来。

薇薇安的目光,那感觉无以名状,不怒自威。她的笑容变得难以察觉,但还是保持着向上的弧度。

“瓦尔特大人,你是说我应该牺牲一个功臣去换一个罪人?”薇薇安甚至不看他一眼,直视前方却质问着瓦尔特。瓦尔特浑身过电一般一抖,他猛地起身,身后的凳子被撞出老远,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声音于瓦尔特而言,无异于伤口上撒盐,让他加倍的难堪。

“我绝无此意,殿下。”

薇薇安于是看向他,虽然对方弯着腰低着头,薇薇安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但还是笑着道:“那就好。”

“瓦尔特卿可别太殚精竭虑,如果因此病倒了,我也会很头疼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米尔觉得刚刚薇薇安仿佛在看自己的方向。

BLUCK·作家说

我终于写到薇薇安这个角色了,天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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