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为情所困

埃菲拉坐在书房里,冷风一阵阵从窗口泄进来,慢慢灌满了整个房间。

此时唯有寒冷能让她保持清醒,继续手头的工作。

她手里掐着一叠纸,上面勾勾抹抹胡乱的记录着一些过往的回忆。所有字迹都歪歪扭扭,仿佛凛冽的寒风侵掠过后,原野上光秃的树干和瘦骨嶙峋的枝桠。埃菲拉一遍一遍地翻看着这些乱作一团的信息,她看得出了神,手里的笔渗出墨水也没意识到。

这会,迪夫通过仆人得知埃菲拉正在书房里,他简单简单整理了一下着装,免得看起来太过风尘仆仆。迪夫穿过大厅,走上楼梯,略过会议厅之后,在回廊尽头看见了书房暗色的木门。

门口的仆人看见迪夫,微微欠身,然后进入书房,等迪夫走到跟前时,仆人正好通报完毕,请迪夫进去。

刚刚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迪夫看见书房杂乱的纸张被风吹得簌簌地响。那些纸被高高摞在一起,上边放上一本足够重的书压起来,免得飞得到处都是。

“埃菲拉。”迪夫看见埃菲拉坐在桌前,身上披着薄薄的毯子。

埃菲拉抬头,她面色很不好,苍白憔悴,眼睛和两腮都有些凹陷,嘴唇又被冷风吹得发紫。如果可以的话,迪夫想现在离开,把那些烦人的事情放到以后再说,他甚至觉得,埃菲拉知道摩根的事,会就这样精神垮掉一般。

“说吧,有什么事吗?”

“我,我在瓦斯特遇见塔昆了,还有威廉。”

埃菲拉的眼神里闪过一阵兴奋的微光,但她还是冷静地问:“他们——过得怎么样?”

迪夫张了张嘴,他看着埃菲拉平静又稍有波澜的表情,刚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还算不错。”

然而,迪夫心中所想并没有逃过埃菲拉的眼睛,她坚持问道:“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来都来了就不要遮遮掩掩。”

迪夫觉得,埃菲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内心世界仿佛谁也没法往里走进去似的,他最终只好把自己经历的全部都告诉了埃菲拉,包括摩根长老的怀疑在内。

“我知道了。”埃菲拉道。

他没有得到除此之外的任何回应,埃菲拉还是和他走进书房之前一样,安静地坐在那。

“你也去休息吧,辛苦了。”

埃菲拉从仰坐的姿势变换为微微欠身,这代表她想要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了,迪夫于是退了出去。在听见他的脚步远去以后,埃菲拉的目光凝注在墙壁上的那幅画上,虽然被一层白色的帘子遮盖着,但她的目光早已穿透一切,质问一般地看着画框里的男子,即便直到绝对不会得到任何回复。

迪夫长叹一口气,他分明地直到埃菲拉书房中那些杂乱的纸张记录的内容,全部都是与戴里克有关的一切记忆。迪夫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堡外的花园,负责照顾花园的是一位火神教教徒,他将花园的温度控制的刚刚好,因此无论外边是寒风凛冽还是阴雨连绵,这里永远仿佛雕塑一般保持着花草最灿烂的姿态。

夜晚降临,花园里的树丛变成了大簇大簇浓重黑色的阴影。迪夫身后的城堡,仿佛一个铁灰色的巨人,把月光遮得全然不剩。

在花园的尽头,玫瑰从里,一个身影静静坐在那。迪夫注意到她时,对方也同样看见了迪夫。

“迪夫团长。”

“陛下。”

迪夫走上去,那是一个精致的亭子。薇薇坐在大理石的凳子上,穿着和白天精致高贵的礼服不同,朴素的浅色长裙垂直脚踝,长长的红色卷发乱蓬蓬堆在凳子上,有几缕颇为乖张地悬荡在那里。她看着脚边的玫瑰,宠爱般地笑着。

“姐姐总是提不起兴致来,我知道是因为哥哥的关系。”薇薇安道,这是她的习惯,她更愿意叫埃菲拉“姐姐”。

迪夫又走近了些,她看着薇薇安纯洁的笑意回答道:“那天,白胡子死以后,城主好像就一直如此。”

“我邀请了大臣,还有骑士们,办个舞会,让大家放松放松。”

“什么时候?”迪夫有些惊异。

“明晚,您也在邀请名单上团长,当然,您的学生和他的朋友也一样。”薇薇安亲切地说。

迪夫思忖了一会:“盖文将军也快回来了吧。”

“不出意外的话,的确,希望他能赶上吧。”

迪夫于是欠身告退,他也算是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对舞会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但薇薇安这次邀请的人实在太过繁杂,这也许是继她登上王位以来,第一次把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聚物们集在一起。

迪夫走了走,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玫瑰花园中的红发姑娘,正微微抬头,月光冲破层云,沿着灰蒙蒙的城堡流淌下来。

这景象,让我怎样形容,薇薇安就好像同时受到了阿尔忒弥斯和塞勒涅的眷顾,她浑身散发着那自由甚至是乖离的气质,和她由内而外焕发的崇高卓绝的光辉,这本是难以相容的两种风度,却在薇薇安的举手投足之间跃然而生。

她作为一个王者,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宽广心胸,让农夫猎户们心安,也让孤傲的贵族大臣们敬畏。她仿佛一颗钻石,璀璨而坚硬,即便是火焰也只能让她更加炫目逼人。

迪夫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戴里克,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瞬间被微风浮散,再寻不见。

第二天,迪夫通知阿米尔和弗朗兹参加舞会时,意外的发现这两个年轻人并没有露出激动地神色。他提醒两人,把铠甲擦的干净一些,免得让贵族们笑话。

弗朗兹一整个下午都把自己关在二楼的卧室里走来走去,蕾娜塔几次敲门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都被弗朗兹含糊过去,他知道自己这副烦躁的模样肯定要被蕾娜塔追问,于是干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试图拿起一本书,但目光凝聚在字里行间之后,就开始毫无意义地游走,他的脑子几乎被伊莎贝拉填满了。

“伊莎贝拉会不会受到了小安德烈的侮辱,也许此时正在房间里痛哭!瓦尔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搞不好昨天的相见是最后一面!可怜的伊莎贝拉,我可怜的爱人。”弗朗兹越想越是心急,巴不得现在就冲到舞会的宴厅中间,只为了见伊莎贝拉一面。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所有可怕的、悲剧性的念头都从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迸射而出,他也忘了迪夫的嘱咐,自顾自苦恼着挨过了这漫长的下午。他把二楼的地板折腾的够呛,也把自己折磨的苦不堪言。

阿米尔和弗朗兹碰面时,看到弗朗兹有些狼狈的模样,心里也略有担心:“嘿兄弟,你不会要这副样子去见你的伊莎贝拉吧。”

“这有什么,她已经是你的未婚妻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还没答应呢,停下你那毫无逻辑的推理吧,一切只要按说好的做就行了。”阿米尔快活的拍了拍弗朗兹的后背,然后揽着他的肩膀朝上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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