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胃汤盛在两个白色的小瓷盏里，看着还不到成年人一口的量，并没有真的就哪一碗是多些。
一碗放在柳希潼面前，小玉珊开心地伸手来够，另一碗，自然就是放到了秦广意面前。
秦广意脸涨得通红，看看碗，又看向身旁的爷爷，扁扁嘴，从椅子上滑下来，走过去张开双手去抱秦孝宏的腰：“爷爷……”眼瞧着就是要哭的模样，煞是可怜。
但周围其他人却清楚地看见有只神奇的小肉手，正穿过秦孝宏腰部，探向那盘刚刚被拿到座位另一侧的吃了一半的鸡腿。
秦正柏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周玉玲目不斜视地从边上伸手拧了下儿子的胳膊。
秦孝宏哪会不知小孙子的心思，大手伸出，将盘子一捞，身子往旁再一探，一下子把那盘鸡腿放到更远的地方——两只小肉手连起来都够不到的地方。
这下秦广意真的慌了，“哇”一长声，仰着头，下巴紧紧压在秦孝宏肚皮的位置，嘴巴张得超大，这下倒是真的抱住腰了，两只手尽全力圈着秦孝宏的腰：“爷爷——哇~~~~~~”
餐桌上除了小玉珊还在认真地伸手够妈妈眼前的小汤盏，其他人连同边上伺候着的佣人都使劲憋着笑，唯独秦孝宏，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直视孙子那张仰起来对着自己的哭脸，也不说话。
没人劝，秦广意这种哭法又明显费嗓，不一会儿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于是把嘴一合，一收音一定睛，视线正好对上自己爷爷的眼睛，有些吓人，嘴又一瘪。
这次没等孙子再次“哭”出声来，秦孝宏说话了：“嗓子不疼？”
“疼。”
“知道为什么让你喝这个？”
“因为咕隆咚。”
“嗯？”
秦孝宏不明白，但有人明白——沈素梅抬手示意秦孝宏看一下肚子。
这下连秦正柏也反应过来了，敢情小东西拿这三个字拟声指代拉肚子串稀了，难怪前边沈素梅说肚子吃得圆咕隆冬的时候他还不高兴。
秦孝宏“哦”了一声继续发问：“为什么咕隆咚？”
“因为吐了。”
“为什么吐了？”
“因为爱吃。”
憋笑也是技术活啊。
秦正柏忍不了，转身把头搭在自己椅背上，笑得肩头一抽一抽的。
周玉玲则低下头，一手捂着自己嘴笑一手还不忘记多拍打几下儿子。
沈素梅笑着还不忘拿手推推眼尾，又招呼一个佣人过来，吩咐几句，很快便有烫好的小手巾被放在小碟中，分送到各人面前。
秦孝宏坐着，秦广意看是站在他边上，小动作却不停——小手紧紧揪着秦孝宏一边的衣角，还不时用手指去卷衣角，卷了吧还要多扯两下，这扯着扯着，就暴露了秦孝宏一点肚皮，然后就跟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玩着玩着就忘了这会儿本来是在干嘛，一脸找到新乐子的兴奋，更用力卷扯着手里这衣角来。
秦孝宏不动声色盯着小家伙这一系列的动作，决定在更多暴露自己肚皮之前，率先把衣角拯救出来，于是拿开两只小手、扳住小家伙的双肩，严肃道：“站直了。立——定！”
裹在小手巾里面的热气一经摊开便肉眼可见地散出，秦孝宏先是在秦广意鼻头轻轻擦了擦，再示意他擤一下鼻子，随即有佣人过来把这手巾收走，另有一个端来温水，搭着一条干净洗脸巾，秦孝宏这才彻底给小广意洗了一把脸，然后让他坐回椅子上。
“你的错误不是因为爱吃，是因为没有节制。”
“节制是什么？”
听出小东西嗓音有点哑，秦孝宏便决定趁机教育，拿手指了指自己喉咙，对秦广意说：“喉咙是不是有点疼了？”
秦广意点点头。
“胡吃海塞结果咕隆咚，和哭伤了嗓子，一样都是没有节制的后果，咕隆咚会不会难受？这会儿嗓子是不是不舒服？”
秦广意还是老实点头。
“如果你听话，吃饱了就不吃了，就不会咕隆咚，就不会难受。”
“可是那个蛋糕很好吃啊……”秦广意语带憋屈。
“妈妈不同意你吃吗？”
秦广意低下了头：“妈妈说晚一点再吃。”
“那你为什么非要当时就硬塞呢？”
“我怕跑了。”
“谁跑了？蛋糕吗？蛋糕又没有长脚。”
小东西语塞。
“你觉得阻止你在吃饱后还继续吃其它东西，不对吗？”
“可是我吃得下……”
“那怎么会吐了？”
“妈妈说因为边哭边吃。”
“边哭还边吃又是为什么？”
“因为妈妈打。”
“妈妈打，所以你哭，那刚才我也没打你啊，你为什么哭？”
“因为——”对话进行到这里，秦广意突然想起刚才那盘鸡腿，眼神一扫，鸡腿果然还在远远的桌子那一侧，一下子觉得特别难过特别憋屈，“因为你！把！鸡！腿！拿！走！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特别大声，喊着说的，话音落、哭声起，大有要哭得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程度。
柳希潼喂女儿喝了一小匙开胃汤，小玉珊喜欢酸甜味，喝了那一小口还抓着自己拿瓷盏的手不放，砸吧着嘴朝她笑。
这一桌人，只有柳希潼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爷孙俩的对话她全听在耳朵里，但也只是听着——小时候她接受的教育就是，长辈教训孩子时不能多嘴，即使教训的是她自己的儿子。
看儿子安静了半晌，以为教育收效，却听他又突然放声大哭，抬头再一听一看，眉头一拧，起身，走过去抬手捏住儿子耳朵：“秦广意。”
声音不大，但这三个字像有魔力般，小小人几乎是闻声闭嘴。
孙子这反应也让秦孝宏有点意外，他抬了下眉毛，看向儿媳。
柳希潼没真拧耳朵，只是把手放在耳垂上，另一只手把瓷盏拿过来，举到秦广意嘴边，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