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九点后开始熙熙攘攘的沿江路酒吧街区，这会儿除了各家店前依然闪耀的广告霓虹灯，街面已经归于安静。
林渊直接把车停到街心的花坛边，透过挡风玻璃，手指西北角那家叫“零度”的店。
胡林也不说话，只是把手表亮给林渊看，三点十一分。
林渊笑了笑：“你在别人面前装和尚，在我这就算了。”
胡林嘴角一挑：“带我来酒吧，这个点儿是不是有点晚？”
“零度”是家餐厅，店门边摆了棵一人高的灯光树，因为店的位置在街口，门口还顺应街道走势弄了条鲜花走廊，作为拍摄背板无偿提供给外界使用。每天下午五点半开始营业，晚餐后进入清吧模式，晚上九点到十二点有歌手驻唱，每天营业时间到夜里两点。
车里两人下车后毫不意外玻璃大门已经关闭，里面的门帘也已经放下，林渊也没有近前敲门的意思，而是顺着鲜花走廊往右走。
穿过走廊再走两步，就见左手边有扇铁皮门，门后是条得先向下走几级石阶的内巷，直走十几米经过一排垃圾箱后，就能看见左侧几级台阶上去又有一扇铁皮门，巷内路灯照出了铁皮门上用油漆手写了“零度”两个字。
“你对这家店很熟啊。”胡林在林渊拉门时说了一句。
林渊这时却意外地回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扇铁皮门依然没有上锁，从外面一带就开了，借着外面的路灯，能看见里面完全没有照明，往里再走上几步看到的那扇紧闭的防盗门，才是真正的后门。
不知道林渊怎么办到的，他根本不理会头顶的监控探头，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刷开那扇看上去规格不低的防盗门，甚至连门页闭合都没有发出声响。
只是这门一开，一股无法确切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让胡林不禁眉头一皱，那是夏季最常见的地毯、皮质家具长时间捂在空调房里形成的气味，以及各类食物味道混杂后未完全挥发消散的味道。
防盗门左手边就是餐厅的后楼梯，往上就是二楼，此刻二楼大厅只留了几盏壁灯，远处出餐口里的灯倒还是大亮，因为四周安静，在楼梯口就能听见出餐口那里面还有人在交谈。
林渊没有继续往前去，而是示意胡林跟着他坐到对着楼梯口的窗边卡座。
刚才林渊跟胡林说，来看人。
确实，只有人。
不一会儿，刚才出餐口的人声逐渐朝后楼梯这边来了，两个男的，一个声音有点老，一个音色比较年轻，两人明显在争论着，走没两步停在原地。
“你怎么不考虑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苍老的声音说道。
年轻的声音满不在乎：“没出人命能有多大事。”
“你知不知道差点伤到谁？”
“他不没事嘛。”年轻男子依然不当回事。
“真的没人指使？”
“爸！要我说多少次！我就是纯粹的不高兴，想弄一弄他们。”
“还想骗我！我过的桥比你吃的米都多！你现在老实告诉我，真有个什么我就是豁出去了还能保一保你，你不要傻乎乎被人当了枪使啊儿子！”
“没有没有没有！”年轻的声音不耐烦了，同一个词连说三遍，一遍比一遍声高，“哪儿来的阴谋论啊！哪儿那么多天天被人利用！我跟您不一样，忍气吞声人家也不会念你一声好，一辈子傻乎乎帮人打工，钱都揣别人口袋了，您就拿那么点工资还高兴得什么似的。”
“我那么点工资？你爹我现在每个月拿的钱多少人挣多少年都还赶不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心？就不说别人，就说你，你一个月的钱，顶那些干工地的多少个月了！知足吧儿子！老实跟爹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好歹是他家老人，拼着老脸，能保一保你！”
“瞧瞧，一对比您就拿臭苦力说事，搬砖扛水泥一个月挣多少，你怎么不比比人家开好车住高楼的，人往高处走这话可还是您教的我，怎么现在倒不说了，要我知足，您儿子我才几岁，这个时候就知足，那您以前让我要努力上进那些都瞎白话是吧？”
“你——”
“行了行了，没出人命，查不出什么的，再说了，真追究起来，我也没害死人不是？再说，还有您这张老脸不是吗？”
“你——”
“好了，这都快四点了，您老真不能跟我们年轻人似的，我送您回去吧，明天我店里还一堆事呢。”
苍老的声音几番想说话都被年轻的打断，最后就听见他一声长叹：“希望你真的没有听人摆布，努力上进跟不切实际妄想走捷径，是不一样的。”
“差不多行了啊。”年轻人边说边走，“走吧走吧，你不睏我都睏了。”
二层铺的木地板，那两人一前一后走来，前面的脚步声急，后面的有点沾脚，明显走得慢。
果然年轻的声音在前：“老爷子，您倒是走快点儿啊，要不开个灯看得清楚点？”
“儿子啊——”苍老的声音迟疑着还想说什么。
“别说了行不行，您都叨叨多少天了，人也没死，弄那么点伤，他家还在乎那些药膏钱啊，那么大的公司，设备维修重新弄一弄就是了。我就吓唬吓唬他们，出出恶气。”
没等年轻人继续说下去，昏暗的二楼里，在楼梯口的位置，有一个声音，幽幽地发问：
“是什么恶气，要到毁坏设施、栽赃陷害、替换监控、杀人灭口这种程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