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话，让徐莉不怒反笑：
“你这豪言壮语倒是说得轻巧，这就是你理解的人生？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生养？你以为靠着看书、听说、别人讲，就可以脑补整个过程？你是生在爹妈呵护、条件不说优渥但至少衣食无忧的家庭，你知道那些条件不如我们的人家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那些条件不好的？”
徐莉指着沙发说：“你去坐那儿。”
柳英没动，她满不在乎的态度连严淑芬都替她着急，
眼见着徐莉已经拉下脸来，严淑芬赶紧半拉半搂着把柳英带回到沙发前，自己还特意挨着小姑娘坐下。
徐莉搬了把椅子，隔着茶几，坐在对面，冷着脸：“我问，你答。”
严淑芬把手覆在柳英的手背上，不动声色地暗暗施力。
也许是因为接到严淑芬的暗示，柳英高昂的情绪稍稍回落，开始意识到自己挑起了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就是妈妈教给她的。
“我问，你答。”
柳英非常小声地“嗯”了一下。
“抬起头，看着我说。”
如果说，刚才的柳英还有些气焰，这会儿对上母亲冰冷的眼神，最后一丝火苗也被浇灭，化为一缕青烟。
“怀孕是刻意的吗？”
——不是，是个意外。
“之后做了什么？”
——我的姨妈好多天了都没来，就去买了验孕棒，然后就去找他了。
“谁？”
——秦正柏。
“他怎么说？”
——他好像也吓到了。
“然后？”
——然后我去了医院，做了检查。
“他陪着你去的吗？”
——不是，他知道后好几天没消息。
“然后？”
——然后……
“然后你就自己打电话给他家？”
虽然已经有心理预期，但真的得到印证时，柳英反倒更加不安，只是非常小声地“嗯”了一下。
“电话号码哪儿来的？”
——我以前无意中翻他手机看到过，就记住了。
“告诉他妈妈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想让他家知道，他没有给我说法，我自己去要。
严淑芬看着身旁这个年轻的孩子，一时间都忘记控制表情，她必须承认自己真的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是勇敢还是幼稚，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像伸手摘苹果一样轻松？
“你要到说法了？”
柳英沉默。
“你要到说法了？”
柳英依然沉默。
“秦妈妈给我打电话，她的原话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儿子优秀，有女孩子喜欢也不奇怪，你女儿想拿怀孕来要挟，好手段啊，真假先不说，这人往高处走也无可厚非，但是小小年纪就想只赚不赔，家教很有问题，你作为家长，得多多教育才行。”
柳英如鲠在喉。
“你知道我接电话的时候在做什么吗？我在你爷爷家，他跟奶奶在给你挑暑假的旅行地，爷爷说小英读书用功，考上那么好的大学，连个红包都不肯收，这个暑假一定要给你选一趟旅行作为奖励。”
柳英两眼快速地眨着，像在阻止什么东西往外滑。
“你昨天提到希潼，是故意的吧？刚才还提到基因，那好，除了你口口声声的喜欢他，他家的什么基因让你这么满意，你倒是说说？”
连问之下，柳英低下了头。
这次不管严淑芬怎么暗示，柳英都久久不语，最后索性把手从严淑芬手掌下抽走，自己两手交握起来。
女儿这些动作，徐莉都看在眼里，一个“随她去”的念头跑了出来，她从椅子上起身，长叹：“你现在有自己的小算盘，我当真是把你教育出来了，好，很好。”
严淑芬见状立刻也站起来走过去挽住徐莉，轻轻在她手臂上摩挲着。
徐莉朝严淑芬淡淡一笑：“淑芬姐，这两天真是打扰您了。我差不多到点儿该去机场了。”
没等严淑芬说点什么，就听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的柳英开始说话了：
“妈，希潼姐姐结婚那年有十七岁吗？二伯家不是一直特别看重学历吗？她连高中都没毕业就去结婚，家里有人议论吗？我没参加她的婚礼，我也不知道她嫁的什么人，但是我来这里念高中，她唯一出来跟我吃饭那一次，我就明白了，如果不是因为嫁的是有钱人，估计连那些所谓的祝福都不会有吧。我不知道她后来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她爸妈肯定管人家要钱了，有钱就行，脸面算什么。妈，我不明白，念书考学我哪样有落下，柳家跟我同辈的小孩里挑得出比我强的吗？秦正柏怎么了？他本身很优秀，只不过刚好他家也有钱，你为什么不觉得是锦上添花，为什么一定要遵循念书、毕业、工作、再恋爱结婚这样的顺序？你不觉得思想固化是件很可怕的事吗？”
这边严淑芬一时还没消化完柳英的话，徐莉的回答却已脱口而出：
“父母的顾虑是多虑，父母的干预是武断，现在是我老派僵化吗？社会是新社会，你们是新青年，得照着你们的设想才叫对的？你有尊严，你有胆识，你要说法，人家就得给你个说法，是不是还得是你想要的说法才行？你反省过自己吗？不觉得肆意妄为吗？柳英啊，家门之外，没有谁是必须考虑你的感受和遵照你意愿的，不要把人生想象得太理所应当，不是一因只结一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