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柳英就醒了，但她躺着没起就是不想在妈妈出发前跟她打照面，依着妈妈的性格，既然事情是由对方家长主动说的，而她也来了西城，那么两位母亲今天应该会见面。
午饭很简单，严淑芬和她，一人一碗面条。
饭后跟着严淑芬在露台伺弄花草，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柳英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不少回话其实是牛头不对马嘴，只不过严淑芬并没有说什么。
“小英啊，去那边的黑色工具箱里，帮我把园艺剪拿来，红色手柄的。”严淑芬往边上一指。
柳英现在脑子跟安了跑马灯似的，各种念头交错出现，拿着园艺剪都能让她脑海里闪过某个电视剧镜头：产房里，妻子已经虚脱无力，准备给孩子剪脐带的丈夫因为紧张而手足无措。
高中时，因为学生会、竞赛队友这些关系，柳英经常跟秦正柏在一起刷题、组织活动，的确比一般同学要亲近，相处之后彼此喜欢，要好的同学当然也起哄，但在那种学校的竞争氛围里，当时的柳英真没多少心思在这上面。
到了大学，相比那些出去租房同居的小情侣，他俩的恋爱谈得算文艺的了，很长一段时间真的仅止于牵手亲吻拥抱，而那天，是周末短途旅行，气氛到了，情绪到了，女生主动而男生也配合，完全不需要预谋，甚至当时就已经说好这个暑假要去长途旅行。
柳英理解自己的意外怀孕让妈妈愤怒，理解那一巴掌，但她不认为自己有错。
妈妈开口就说把孩子打了，她很意外，为什么？基因不好吗？养不起吗？单凭一句“你还在念书”就想把可能性斩断，她接受不了。
的确，怀孕是在意料之外，她找秦正柏的时候也确实是慌张的，但真正激起反作用的，是对方比想象中胆小。
柳英本以为，即便不能一下给出确切的承诺，但也不该茫然呆滞，连句整话都没有，她甚至留了一天给对方考虑，结果依然没有消息、没有电话、没有来。
这之后的打电话、匿名发帖，这些事都是柳英的个人意志，最初的出发点异常简单：气不过——既然你连个是与否的表态都没胆量做，那窗户纸我来捅。
媒介渠道的无形力——利用某种事或被某种事利用，达到某些人的某些目的，这个力量的助推方向，可能是有利的，也可能是反向加速。
听周围人议论自己的事，甚至当着柳英的面各种讨论，虽然知道看客们不过是在满足自身八卦的心理，或多或少还是让她不舒服，但她已经顾不上了，她承认自己为了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在冒险，在赌一个可能。
秦孝宏见过的女性，只要是做了母亲的，在面对子女的问题上，都无一例外优先考虑自己孩子的权益，周玉玲如此，眼前这位徐莉，亦如此。
今天这次见面，秦孝宏见到另外一种身为母亲的克制。
这位叫徐莉的母亲，是敢对自己的孩子硬起心肠的，不会一味遵循世俗观点，更不会以至亲为筹码，她一开始表明的不想保留女儿腹中胎儿，基本上就是不可能被用作解决问题备选项的，因为扼杀生命会被诟病、会被指责，会被套上道德枷锁，但从本质看，谁敢说她这个想法不利于女儿长远？
茶过三巡，秦孝宏破天荒地第一次在初见面时就给出了他个人的解决方案。
徐莉静静听着，沉默着。
秦孝宏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点了两下，直视徐莉：“我的保证，是说到做到，希望你认真考虑下我的建议，我知道你有顾虑，灵活变通不该只是年轻人的专利，我也不是古板的人，很多事情换个角度去看，会有不同的。”
“秦先生，您的建议我知道了，但这件事我不能自行决定。今天单独来跟您见面，于情于理已经不太合适，我得先告诉我先生。至于我女儿，暂时不会勉强她跟我回去，但在我和她爸爸来之前，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女儿再主动去找您，或者您还是想先跟她接触，希望能答应我一件事。”说到这，徐莉停了下来，看着秦孝宏。
“请讲。”
“我希望您先不要给她任何错误的信号，让她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联想。您能理解吗？”
依然是刚才送徐莉来的那辆车，载着人，缓缓驶离。
秦孝宏站在原地，目送车子远去，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前往办公室。
秦孝宏的车离开不久，有个人缓步从停车场门里走出来，站在刚才两人上车的位置，“叮”一声打着火点起一根烟，对着虚空慢悠悠说了句：“看来又是桃花债，儿子多了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