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宇文家的女儿

景卉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莫名被蒙着眼带到密室,莫名被割手放血,面前这个宇文家主又莫名激动地将她认作女儿。

合着汪信来伯丘岛认亲,她也跟着认了一回。

宇文衡面容激动,语不成声,景卉却无动于衷,将握在她肩膀上的手扒拉下来,淡淡道:“您认错人了。”

“不可能认错的,”他想用手抚摸景卉的脸颊,见她侧身避开,才将手放下,恢复了一点往日的冷静,“你知道这方石台有何作用?”

石台上的蓝色花朵仍然灿烂。

不等景卉回答,宇文衡直接道:“我宇文家能在东泽有一席之地,千百年来不断绝传承,全靠这烈阳神火。”

说着将手伸出来,一团赤红炎火在他手中跳跃,将密室照耀得更加闪亮。

“受神火影响,凡是宇文家子弟,血脉之中都有炎阳之气,能使烈阳花开。男子以血融之,花朵赤红如血;女子以血融之,花朵湛蓝如海。我将你的血滴在石台上,长出了蓝色的烈阳花,再加上你和蕴儿有如此相似的脸,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蕴儿是谁?”

“蕴儿是我的妻子,你的母亲,景蕴。”

跟她一样姓景,景卉心里漏跳一瞬,从脖子上取出从小戴在身上的玉佩,将它递给宇文衡:“这个您可认识?”

宇文衡将玉佩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更加确认景卉就是他走失的三女儿惜文。

“这是你小时候,你的母亲送给你的。”

“我是怎么走丢的?”

问到这个问题,宇文衡的喉咙似被什么堵住一般,开不了口,只说:“这个说来话长,日后再跟你解释,我们先出去吧,去见见你娘。”

或许是确认了景卉的身份,从密室里出去时,她没再被限制,而是跟在宇文衡身后走出去的。

从出口走出来,才发现密室隐藏在湖边一块山石背后。

宇文衡独自带着她去了景蕴在的那座清幽小院,这次他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门而入。

“蕴儿,惜文找到了。”他高兴道。

景蕴脱下了她为方便干农活而穿的短衫,换上了曳地长裙,恢复了以往的装扮,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宇文衡身后的景卉,对他道:“你先出去吧,我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景蕴走到景卉身边,用和煦的眼神看着她,想伸手摸摸景卉的头发,但景卉向后退了一步。

景蕴毫不在意:“孩子,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不过不用害怕,我们确实是你的父母。”

景卉心内百感交集,她不是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回到父亲和母亲身边。

有一次,人间中秋团圆夜,顾红棉带着她和大师兄、二师姐一起下山游玩。那时她到玉霞峰还不满三年,顾红棉怕她整日待在峰上无聊,人间此时又是热闹的时候,才选择带着他们一同去凡人的地方看看。

自她失了记忆后,见到的都是玉霞峰上的景色,接触的人也不多,这还是她头一回到这么热闹的地方,见识到了很多新鲜的玩意。很快她就发现,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身边都跟着一男一女,从称呼上听来,那是他们的父母。

景卉问师父:“我也有爹娘吗?”

顾红棉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傻孩子,哪个人没有爹娘,就是天上飞的鸟儿,水里游的鱼儿,地上跑的鹿儿,都不是天生地长的。”很快她就开始后悔这么说,景卉能问出这样的话,想必是有点想父母了。

当初弥戒让顾红棉从青黄山将景卉救回来,想必是知道她的一点事,不过任凭顾红棉怎么问,弥戒都三缄其口,还道“天机不可泄露”。

恰巧陈纤云从小摊上买了个兔子灯过来,放在景卉面前冲她逗乐,这突如起来的悲伤才被好奇心掩盖过去。

后来再大一点时,景卉从大师兄那里知道了她小时候的事情,再加上许多到玄阳宗拜师学道的人修行几年后,还要去人间告别爹娘斩断因果,是以她早就歇了那份心思。

现在父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完全让她措手不及。

看着和她姓氏相同,脸庞相似的景蕴,迎着她满含期待的目光,景卉语气显得有点冷淡:“五岁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她五岁以前的那段时光,正是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景蕴心刺痛了一下,温和道:“没关系,只要知道你安然长大,过得好就行了,上天能够将你送回到我们身边,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景卉从小到大饱受封印在腰侧那掌的摧残,现在有机会了解她是怎么到青黄山,又是怎么受伤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些年顾红棉将她照顾得很好,该有的关爱一点都没少,大师兄和她岁数相差大,就算缺失的一点父爱,也从大师兄那里补足了,比起莫须有的亲情,她更想弄清楚真相,就像在宇文衡那里一样,再一次将疑惑问出口。

景蕴道:“你五岁那年的上元佳节,你爹带着你们几兄妹外出游玩,我出关后,他们告诉我你不见了。我们派了很多人去找,翻遍伯丘岛大大小小的地方,问遍了岛上的居民,都没发现你的踪影。”

她自嘲一笑,“枉我们以为伯丘岛固若金汤,没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有人将你掳走。”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当初将我带走的是什么人?”

“我用灵兽追查了你在岛上留下的气息,只追到偏北的一处悬崖边,然后就断了,那悬崖底下满是凶急的波涛,更何况大海宽广,方向难辨,我也不能确定那人到底将你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师父是在青黄山将我救回来的。”

景蕴奇怪道:“青黄山?那几乎是东泽修士能到达的最北之地了,伯丘岛在东南方向,那修士竟带着你走了这么远。”

听她说到师父,景蕴才想到她对景卉这些年的生活一无所知,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过现在也不是寒暄这些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于是道:“孩子,我们出去吧,有些事慢慢再说。”

宇文衡一直等在门外,见景卉先自己出来,立马将眼神伸向门内,看到景蕴也跟着出来时,彻底心花怒放。

这么多年,她终于从门内走出来了!

几人来到大厅,宇文宣玉立刻迎上去,见到景蕴的瞬间也是一怔,立马微笑恭顺地喊了声:“母亲。”

景蕴对他微微点头。

汪信虽是才来到宇文府,但来之前,早就调查过宇文府的一些事情,对景蕴的身份也不感到诧异。

宇文白在所有人中是反应最大的,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既想上前,又不知为何驻足而立。

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母亲,下人也从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所有跟“母亲”有关的字眼。

自己的娘长什么样,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看到他修炼有进步会不会慈爱地摸着他的头夸奖他,在他生辰的那一天,会不会像伯丘岛上的普通渔民一样为他下厨做一碗长寿面?这些事情从小到大在脑海中不知设想了多少回,见宇文宣玉冲着景蕴喊“母亲”,他也就将景蕴当作自己的母亲。

毕竟,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和哥哥姐姐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在内心挣扎许久后,宇文白慢慢走过来,也学宇文宣玉恭顺地叫了声“母亲”,这语气中饱含了多少期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或许景蕴会仔仔细细打量他,将他拉到身前,亲切地叫一声儿子,那时他就有机会将这些年受的委屈一一控诉。

但他这期望落了空,景蕴像没看到他一样,一个眼神都没给,反而拉着景卉的手继续向内走去。

宇文衡从身后走过来,见他如此,怕景蕴看到他心里会不舒服,怒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房里去,别在这里碍眼。”

宇文宣玉听了,叫了声,“爹,小弟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宇文白叫景蕴时微微弓着腰,眼睛盯着地下,宇文衡对他说什么早就不能再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只不过他没想到——

景蕴和宇文衡竟是一样的。

在景蕴走过的那一瞬间,连他也没想到他的眼眶还能有再次湿润的一天,从六岁开始,他就没再掉过一滴眼泪,今天也绝对不能哭。

他将眼泪从眼眶里憋回去,抬起头,像个没事人一样冷漠道:“那我先回去了。”

汪信将所有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心道:这宇文府当真是有趣!

景蕴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宇文衡原本的位置,他也不介意,反而笑着在下首坐下。景蕴原本想拉着景卉和她一起坐在上面,但景卉温声拒绝,她也就没坚持。

宇文衡道:“蕴儿,我们宇文家近来迎来两大喜事,惜文找回来不说,三弟的孩子也找回来了。来,信儿,过来拜见你伯母。”

汪信很有眼色道:“小侄宇文信,拜见伯母。”

宇文衡三弟宇文滔从来都是个一心修炼的人,宇文家明明有传承,却偏要自己寻道,又不想拜入各大宗派,像个散修一样四海为家,没想到他也会有儿子,景蕴虽心下疑惑,但见宇文衡如此肯定,宇文家又是有法子辨别家族子弟的,也便笑着应承下来,拿出一个碧绿宝瓶,对汪信道:“时间仓促,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将这个收着,就当是伯母送给你的见面礼了,希望你别嫌弃,等日后伯母再给你个别的。”

“伯母哪里话,如此心意,小侄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话是这么说,在没人的时候,他还是打开宝瓶亲自闻了闻瓶内丹药散发的药味,知道东西不凡后,心里颇不在意,将它随意丢弃在一边。这东西目前来讲,对他没什么用处,他又不能修炼,要些灵药灵丹也只能起到温养身体的作用。

对宇文衡来说,这几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通体舒畅,汪信和景卉还没有认祖归宗,也是时候赶紧落实这件事情,于是私下向景蕴提议:“蕴儿,我预备在伯丘岛上举办一场宴会,广宴群雄,一来好使信儿和惜文认祖归宗,二来顺便将他们介绍给天下修士,你看如何?”

景蕴淡淡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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