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质问

像这样当众扒衣服,是极其侮辱人的行为,特别是在东泽修真界这样最重面子的地方。

自衣服从身上滑落起,宇文毅就一直低着头。

在进行这场审判的时候,宇文铃和宇文澄没有被勒令必须出现,再如何也要顾及两个孩子的心理。

他们两兄妹如何能不担心,被审判的人是他们的父亲,尽管不被允许,两兄妹仍旧过来了,悄悄站在门外。

听到宇文毅声嘶力竭的挣扎,宇文铃再也忍不住了,不顾宇文澄的阻拦,直接冲到厅堂里,哭着将宇文毅的衣服颤抖着拉起来,遮住他并不算好看的身体。宇文澄也走了进来。

宇文毅原本跟个木头人一样,两兄妹来到身边,才像被注入了活力,有了动作。

他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随即开始纵声狂笑。

“没错,是我做的,都是我。”他承认了。

宇文铃眼泪不止,带着哭腔茫然道:“爹?”

宇文衡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宇文毅将宇文铃推开,理了理衣襟,从地上站起来。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大哥,做了这么多年的家主,滋味很享受吧。你可知道,本来我也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他手指着空出的家主宝座。

“姓宇文的如今还活着的有上百口人,这世代传承的烈阳神火,却只有你和你儿子可以修炼。”

他将眼神投向站着的宇文家子弟,随便指着一个人,“你问问他,想不想修炼。还有他、她。他!”

每个被指到的人都像是被吓到了,不敢直视宇文毅,害怕他从眼睛里看到自己的真实想法。

宇文衡做了七八十年的家主,他没觉得这是个多么安逸、多么享受的位置,反而厌倦了压在肩上的责任。

一开始被送到训练岛时,他只是想活下去。为了达到这个最基础的目的,他不得不在训练中时时刻刻争夺第一,和其他人勾心斗角。

二弟被送到岛上后,他又多了个目标,那就是保护他,不让他变得和他一样,自私冷血,残忍得午夜梦回时连自己都害怕。

也就是对宇文毅的这份爱护,才让他觉得他还是个人,保留了对情感的感知力,后来遇到景蕴,有了家庭,有了儿女,他才算是完完全全活了过来。

宇文衡没有说话,有人却看不下去了,那是当初在训练岛上唯他马首是瞻的宇文迁,现在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就住在仅次于伯丘岛的定安岛上。

他长相粗鲁,是个火爆的急性子,直接便对宇文毅破口大骂:

“好你个宇文毅,枉大哥拿你当亲兄弟,当年在岛上时便处处护着你,为了替大伙求情一个人被罚关在寒冰洞里整整三十天,人都差点冻没了。就是当了家主后也没忘你的,每年你那岛上拿了多少份例,你心里没数吗?要不是看在你是大哥亲兄弟的份上,老子早就带着人把你那破岛给平了。如今到好,你不思恩图报,反而倒打一耙,我今天就替大哥出口恶气,了结了你!”

他说着就从座位上起身,身边跟着的心腹见此时气氛微妙,想将他拦住,不料被一把推开。

“走开!”宇文迁叫道。

他使的是法器是流星锤,早就握在手里,冲着宇文毅面门就是一记。

宇文毅修为被封住,无法反抗,心想:今天就要结果在这里了。

宇文铃和宇文澄都使出招式想将流星锤挡住,但他们与宇文迁修为相差甚远,没起作用,反被流星锤所伤。

宇文衡快速移到他们身边,将流星锤的攻势挡住,发话道:“够了!迁弟,坐回去。”

宇文迁见此,气愤地收了锤,用力哼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见宇文铃和宇文澄都受了点伤,景蕴让景卉给他们一人递了颗上品培元丹,他们拿了后却没有立刻打坐调息,而是紧张地看着宇文毅。

宇文毅退离宇文衡身边:“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

想到训练岛上的事,他朝宇文迁露出古怪的笑容,“本来我已经忘了,你倒是提醒了我。还有一笔帐,没有跟你的好大哥算。”

他将目光转向宇文衡。

“宇文衡,你是不是觉得当初在岛上处处保护我,就是对我好啊。收起你那可笑的兄友弟恭吧。当初被送到岛上的时候,我就只抱着一个信念,夺得下一代家主之位。你老是觉得我是被迫上的岛,殊不知,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机会。自从你走后,我每天都在打听,要如何才能去到岛上,我怕去得晚了,就没有我一席之地了。”

他又开始笑起来,足足笑了七八声,差点笑岔了气。

“可是等我到岛上后,才发现我的好大哥根本不给我机会。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需要躲在他身后被保护的弱者,像菟丝花一样时时刻刻都要依赖他,否则在岛上就活不下去。这就算了,我不计较这些。”

他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可是,在他仗着本事一个人逞威风的时候,我就成了他的敌人最好的发泄口。”

他将衣服拉下来,将手抬起,景卉这才注意到他的腋下至腰侧有一道长长的伤疤,那道伤口经过缝合留下一条蜈蚣一样的疤痕。他整个上半身又露了出来,加上他胸膛上丑陋的印迹和骨头突出的身体,看着就引人不适,年纪小点的女孩直接用手将眼睛遮住,不少人皱着眉头。

看他这行为有些癫狂,沉默了许久的大长老说了他坐到这的第一句话,那是一句轻微的呵斥:“毅儿,把衣服穿上。”

若是换了以前,宇文毅根本不屑于展示自己的脆弱,但是今天,他就是要让宇文衡知道,他因为他都受过些什么。

宇文衡一直皱着眉头,宇文毅每说一句,他的眉头就更皱一分。

见宇文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宇文毅开始变得生气起来,怒吼道:“宇文衡,你睁大眼看看呀!看看这道疤,你当了家主多少年,它就长在我身上多少年!”

他朝他走近,确保那道伤疤能够完整映在他眼中。

宇文衡终于抬起头朝他身上看去,颤声问:“这是怎么来的?”

“哼哼哈哈哈,你问我怎么来的?你以为你可以时时刻刻保护我吗,难不成你还能日日夜夜跟在我身边?就在你接任家主的那天,我被几个蒙面人带到悬崖边,他们本来准备杀死我,将我丢到海里。谁知我命大,被路过的修士救了。后来我才知道,这都是那些失败者做的,他们不好对你下手,就将怒气撒在我身上。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岛上训练的时候,时常有人趁你不在来找我麻烦,我以为是我能力不够活该被欺负,谁知道这都是你在外面惹的麻烦,凭什么最后要我来承受,就因为你那自以为是的保护吗!”

宇文毅说完后,场上顿时鸦雀无声。这些话给宇文衡的冲击力太大,他后退几步。

这么多年,难道他一直做错了吗?

景卉却不愿听宇文毅这些狡猾的辩解,她插嘴道:

“这不过是你的强词夺理。我虽来宇文家时日尚短,但也听说过训练岛上的事情,三长老就是当年的教头之一,在安排族人训练的时候,他们赋予了每个人平等的竞争机会,而且那些任务也容不得人偷懒,没完成可是要受罚的。是你自己天赋差,把我爹的保护当借口,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要是不想受人保护,大可直接提出来,而不是一边受了好处,一边又在背后咒恨。别忘了,当初是我爹替你求情才留你一命。你老觉得自己无辜,伯丘岛上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又何其无辜?”

景卉的这番话没到振聋发聩的地步,却也将其他人的目光拉了过来。

这个回到宇文家没多久的姑娘,在这段日子存在感很强烈。出事之前的那场宴会就是为她举办的,出事后她又到处为宇文府奔波,比生活在这里多年的宇文家人还要尽心尽力,听说她还拜了玄阳宗碎玉真人为师,如今这番站出来的举动,倒是让人觉得这姑娘真是好气魄,本来没将她当回事的宇文姓长辈都看了她一眼。

宇文衡当然不会被宇文毅几句话就轻易击垮,他只颓唐了几息时间,在景卉说话的时候就恢复过来,向几位长老鞠了一躬。

“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宇文毅触犯大罪,草菅人命,引魔入岛,万死难辞其咎,但念其为宇文家几十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免其一死,关入罪灵渊,永不得出。”

宇文衡这话一出,场中顿时炸开了锅,不少人开始议论起来。

罪灵渊灵气稀薄,常年无光,阴冷又潮湿,被关押的人犯的都是重罪,一旦进去,此生修炼无望,只能在里面等死。

但宇文毅犯的可是有整整三条罪状,被关进去之前,他没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首先,宇文毅违反了族规,置宇文家利益于不顾。单就这一条来说,关押在罪灵渊已经算是很重的处罚,暂且将此略过不提。

其次,他背负着岛上几万条人命。那些人中有修士,有凡人,光是这一条就够他受的。

伯丘岛并不是与世无争之地,仍然在修士盟管辖范围,宇文毅害凡人惨死,若有人因此向修士盟举报,少不得要治他们一个包庇之罪。

那些大宗门有底气可以将修士盟的话当个屁放了,他们伯丘岛可没有。这些年修士盟日渐式微,为了维护它往日的荣光,一有借口就拿好掌握的世家开刀,宇文衡这么将宇文毅放了,修士盟能同样放过他们吗?

其次,宇文毅还犯了最重要的一条——和魔物勾结。

所有与邪修、邪教、魔物有关的东西,是东泽修士的大忌,人人噤若寒蝉。岛上有外姓修士居住,伯丘岛有魔物一事估计早就被传出去了。

今日虽只是在府内经由自家人审判,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伯丘岛迟早要给东泽修真界一个交代,到时候只能将宇文毅推出去,由能话事的人做主,给宇文毅的处罚下一个最终的定论,而不是由宇文衡私自做主,将他关起来。

果然有人坐不住了,直接拍手站起来,冲宇文衡道:“家主,你这做法不对吧,我们可都看着呢。不能因为宇文毅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放过他,这让人以后还怎么信服你啊!”是宇文梁,他说着摊了摊手。

宇文衡道:“那你想如何?”

宇文梁本想说些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眼睛瞬间被猛烈的光线刺得张不开眼,随即伴随着一道轰隆的爆炸声,他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

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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