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偶遇

陆越惜的耐心确实叫人惊叹。

突然的出现,或在校门口,或在宿舍楼下,要么就是图书馆前。

两人偶尔会碰面,更多时候邹非鸟留意到后,会躲开不去见,但回宿舍后,宿管阿姨又会递给她一些被送来的礼物。

东西很琐碎,有巧克力,和鲸鱼相关的艺术品,或是一双合她脚码的新款鞋。

有时甚至是一束花,种类不一,玫瑰茉莉香水百合,洒了清水养护,内里夹着一张贺卡,上面总会写着一个简单的字,陆。

收的东西多了,宿管阿姨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郝雨双见状靠在她肩上,长吁短叹:“救命啊,这要是我,可能就复合了。非鸟,我觉得她真的挺喜欢你的,要是她和那初恋没可能了,你要不考虑下?她这也不算是出轨吧。”

邹非鸟和她讲的不多,其中诸多细节对方并不知道。闻言,她只笑笑,不解释,也不表明什么态度。

陆越惜送的东西她不会扔,东西是东西,人是人,没必要和东西较真。

陆越惜送什么,她就一一寄回去,除非是花束这类的不方便寄,她会留着,插在寝室的花瓶里,权当装饰一室,其他人看着心情也舒畅。

元旦前夕陆越惜是打算去厦门跨年的,无奈那边伍如容出了点事。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是懵的,平时挺和睦的一对夫妻,怎么突然就吵架了?

伍如容不肯回家,也不愿回娘家,大着肚子来找陆越惜,两人就去了荣锦那暂住。

如今她怀孕近八个月,陆越惜看得心惊肉跳,都不敢点外卖,怕把她肚子吃坏,亲自下厨做菜给她吃。

问她为何吵架,也是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和小孩的未来有关。

伍如容情绪已经平复,摸摸肚子,叹气:“可能是我怀孕了脾气不太好,看他怎么看都不顺眼,听他说我变了好多,火一下就上来了。”

陆越惜正在厨房里处理肉片,闻言笑笑:“你脾气一向如此,哪变了?我倒是没看出来。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他这不是打来好几个电话哄你吗?”

“……我其实是原谅他了,但不能就这么算了。”伍如容哼一声,“可能是享受被哄的过程吧,看他在意我的模样,总算痛快了点。”

陆越惜突然想起邹非鸟,心下略微触动。

吃完饭,两人闲聊一阵,陆越惜道:“你给邹非鸟打个电话。”

“干嘛?”

“我打电话,她是不接的。你打过去,她肯定会接。”

“呀……”伍如容揶揄,“越惜啊越惜,这十来年都是看见你追着别人跑,怎么现在还是?”

开完玩笑后她也理解,给邹非鸟打了个电话过去。没多久对方果真接起,有些疑惑:

“容姐?”

伍如容应了一句:“非鸟,快新年了,最近过得好不好啊?”

邹非鸟说:“我很好,谢谢,你呢?”

“我也很好。”伍如容说完,也不提陆越惜想和她说话的事,直接把手机递过去,坐在旁边悠悠看着。

陆越惜接过手机,笑道:“非鸟,元旦不能和你一起过了。我要照顾你容姐几天,她家有事。你不要多想。”

她这话说的,跟哄女朋友似的,太不要脸,弄得别人很在意她来一样。

邹非鸟听见她声音后静默一瞬,终于明白过来伍如容为什么突然给自己打电话,“嗯”了声,不再开口。

陆越惜怕弄烦她,没多话,又把手机还给了伍如容,让她们说两句话缓缓气氛。

元旦当天,日历翻了篇。伍如容一大早刚醒,陆越惜就敲门进来。

她问完早餐吃什么后并不离开,只站在床边,若有所思的模样。

伍如容反应过来,打了个哈欠,主动开口:“手机在那里呢,想打电话就打吧。”

“你怎么知道我想打电话?”

“我可是僚机专业户,你亲自调/教出来的。”

“……”陆越惜拿起她的手机,却没有立刻打开屏幕,沉吟片刻,突然问,“你觉得我和她这样,还有可能吗?”

“有没有可能还不是你说了算?看你自己喽。”

陆越惜摇摇头:“太难追。”

“再难的,你不也坚持了十年?”

“但……”

“是你的,总该会是你的。我即使劝你不可能,你也依然会打这个电话不是?”

“那倒是。”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默契了。

期末考完试,邹非鸟因为绿恒有活动,跟着去了湖北一趟,中间发生一些事,又在当地停留一阵。

回瓯城的那天都已经是除夕了。城区禁烟花炮竹,但也有人偷偷放,路过小巷时,一地烟火味。

开门进屋,她站在门口略微迟疑,还是拎着行李箱进去了。

方阿姨正和陆越惜说话,一见到她,松了口气:“路上堵车?一个小时前和我说的到了站,怎么现在才到家?”

“嗯,堵,碰见条路在修。”邹非鸟看也没看陆越惜一眼,径自回了房间把东西一一放好。

陆越惜跟在后头,问:“你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家?”

邹非鸟不答,只把衣服从行李箱取出挂进衣橱里。

“听方阿姨说你又跟着那什么海洋生物保护协会去参加活动,跑湖北去了,你都在忙这些?”

邹非鸟淡声回:“既然我妈会告诉你,你去问我妈就好了,不用再来问我一遍。”

陆越惜闻言也不计较,只笑吟吟地靠在门框那看她。邹非鸟估计这段时间很忙,一看就是没睡好觉的样子,眼下一圈乌黑。

整理完东西后,邹非鸟摘了眼镜,脱下呢子外套搭在椅背上,转头看她,略有不耐:“我要休息一会儿。”

陆越惜听见这话,主动帮她把门关上,人却还站在屋里。

房间隔音不好,声音稍微大点外面的人都能听见里面的动静。她妈还在外头,邹非鸟抿了下唇,懒得出声再赶,径自去把窗帘拉上。

她这小卧室陆越惜睡了没十次也有八次,让她客气还真客气不起来。

见邹非鸟坐到床沿脱鞋,她便来到书桌旁坐下。那里放着一个文件夹,是刚刚邹非鸟从行李箱里取出来的。

窗帘紧闭,但外头还是白天,屋内光线昏暗,几缕白自帘子缝隙间透进来,陆越惜问:“这能给我看看吗?”

邹非鸟正是困觉之时,微微蹙眉朝她那看了眼后,随意应了声。

陆越惜翻开那文件夹,里面夹着几份文件和几张草稿纸,草稿纸上的字一看就是邹非鸟写的。

有某日的行程安排记录,也有随手写下的备忘提醒。

再看看那几份文件,小丫头这段时间确实挺忙。

在湖北的几所高校开设宣传讲座,又去各市进行环保调查,组织相关志愿者进行志愿活动,以及向各大基金会筹措资金。

汇言名下也有几个慈善基金会,偶尔会和政府里的人搞些活动,其中就有关于环保的。

不过当然不如这种协会那么正式。汇言弄这些慈善志愿活动可不是单单为了给社会做贡献。

毕竟和政府合作做慈善,一来赚了名声,二来攒了人脉,汇言有什么要求上边的人通过的也快,自然是一举两得,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陆越惜翻过那些文件,目光略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啧”了一声。她有时候是真的不能理解邹非鸟的行为。

热血也好,中二也罢。为了这些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而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何必呢?

当付出大于获得,又没有可见的实际利益,以一个商人的视角来说,这些事的确是很吃亏的。

陆越惜暗暗瞥了眼已经躺在床上的邹非鸟,她一只手搁在额头上,姿态放松,呼吸均匀,想必是睡着了。

她坐在椅子上静静听着女孩那清浅的呼吸声,忽然又觉得,无论对方做什么,只要能让她高兴,那么自己定会不顾一切地去支持。

陆越惜微微笑了下,继续低头去翻看手里的文件夹。翻到后面,文件纸里还夹着一沓照片。

HPColorLaser的光面相纸,一看就是家用小型相机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应该是他们做活动时,协会送的纪念照片。

邹非鸟大概是不怎么愿意上镜,拍照的时候总站在角落,大合照也是,乌泱泱一群人冲着镜头摆pose,独她一人戴着帽子,漫不经心地站在边上盯着草地。

陆越惜挑眉,用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小人,又接着看。

在看到最后一张照片时,她一愣,怀疑自己看花眼似的,来到窗户边,拉开窗帘一角,借着光将那站在邹非鸟身边的女人仔细描摹了一遍。

她这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就是那天在上海商业研讨会上,周伟晔介绍给她的“俞老板”。

陆越惜眯了眯眼,感觉有些微妙。

她想起了周伟晔那天恭恭敬敬言语谨慎的态度,女人那不容轻视的气质,还有她那句状似无意提起的,丈夫曾是这个海洋生物保护协会会员的话。

陆越惜再次往床上望去,邹非鸟已经睡熟了。发丝微乱,眉眼娴静,只是眼眶阴影甚重,疲惫到了极点的模样。

她幽幽叹出一口气,单单抽出这张照片拿着,坐到床边,轻轻俯下了身子。

两人头挨着头,陆越惜倒也不怕把邹非鸟弄醒。她伸出手,自对方秀丽的眉,一点一点抚到了柔软的唇。

邹非鸟将醒之际,朦胧间总感觉被子被重物压着,随手一拽,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醒了?”

她顿时恢复清醒,一转头,便对上了陆越惜的目光。

邹非鸟微微坐起身,皱眉:“你干嘛?”初醒时嗓音还略微沙哑,她往下看了看,注意到了对方手里的照片。

陆越惜留意到她视线,扬扬那张照片,问:“这女的你怎么认识的?”

邹非鸟不愿这么半躺着和她讲话,干脆起身下了床。边穿鞋,边道:“跟你没关系。”

“可是这女的我也见过。”陆越惜见她下床,顺势横躺了下来,床中间尚带余温,一切舒服得正好,“我就是问问,你别想太多。”

“……”

对方不吭声,陆越惜便翻了个身,看向她,叹道:

“非鸟,你参加协会,交友活动,有了自己的圈子,这些都是好事。但有些人你一定要谨慎相处,起码要知道她是什么来历,你清楚她的身份吗?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

邹非鸟垂下眼,拿过椅背上搭着的外套穿上后,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理了理: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我和她就是拍了张照,其余别的,再没有了。”她语气平淡,“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的事也跟你没关系。”

陆越惜讨了个没趣,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就懒得继续说。

邹非鸟离开卧室的时候,陆越惜还在她床上躺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面,正闭着眼睛小憩。

她站在门口那静静看了会儿,这才把门关上。

如陆越惜所言,那个女人究竟是何来历,她的确是不知道的。和她的相遇是个意外,但不算坏事。

当时邹非鸟跟着协会一行人做完讲座后,就准备去几个县城进行环保调查。

路过一个偏远村落的时候,他们看见一条河臭味熏天,里面排满了化学废料。

协会会长见状找来村民一问,原来河上游建了个塑料厂,每天都向河里排放大量废料,灰白一团,这条河早就废了。

村民举报过好几次,没用,时间久了,河周围的人家能搬的搬,旁边早就没人住了。

同去的一群人便联名打了举报电话,还在网站上交了详细资料。

等了两天没等到回复,会长干脆直接去了相关部门提交纸质材料。

后来他们坐车去隔壁县城,途中发现有辆面包车在跟着他们。

邹非鸟注意到后,觉得奇怪,就提了一句。

会长闻言直接下车,带着几个人拦住面包车。那车停住,下来十几个人,仗势很大,为首的拿着一根铁棍,气焰嚣张:

“劝你们别多管闲事,手伸这么长,我看就是欠教训,这里的事跟你们有毛关系啊?你们这些外地人,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然后又说了一大堆脏话,那铁棍来回挥舞,企图吓唬他们。

会长当场就火了,但没和他们硬碰硬。到了酒店后他给一个人打了电话,除邹非鸟外,其余人像是心领神会,也没那么愤愤不平了。

翌日,邹非鸟和副会长去酒店二楼的一间私人会客厅找会长商量些事。

门没锁,又有急事,副会长随手敲了敲就开门进去了。

一进门,会客厅里除了会长,还有三人。其中一位邹非鸟还认识,就是那天辩论赛结束后和她谈话的那个女人。

会长站在落地窗前,脸色阴沉,那女人倒是从容自得,笑着说了句:“……你还算有进步,这次没像在哈尔滨那次一样和人直接干起来。”

会长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在女人面前仍像个赌气的孩子,听她这样说,他揉了下眉心,语气落寞,感叹道:

“师姐,你说这样的事怎么就这么多呢?”

“做这类的,谁不是在黑暗里炳烛而行?”女人温声劝导,“你又不是第一次遇见,不必过分伤神,想着怎么解决才是真的。”

说完,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两人,似乎早有准备,笑笑:“小同学,又见面了。”

邹非鸟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点点头,身边的副会长却很敬畏,唤道:“俞姐,你来了。”

俞姐说:“既然你们有事,那你们先说,我出去转转,等下再过来。”

言罢带着那两个随从离去,经过邹非鸟的时候,和她对视一眼,俞姐眉眼带笑,轻声道:“一会儿聊。”

待她走后,副会长很是稀奇:“俞姐认识你?”

会长听到这话,转过身来,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邹非鸟,解释说:“是见过这孩子几次,还跟我打听过。”

邹非鸟问:“她也是协会里的人吗?”

会长笑了笑:“不是,但她是绿恒的贵人。她是我读博时学校的师姐,我还是她介绍进绿恒的。”

末了又补充,“她对你很是欣慰,非鸟,你一会儿可得和她好好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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