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风来

回去后夜里睡不着,陆越惜拿出手机一直盯着自己和邹非鸟的聊天框看。

女孩确实够犟,也不知道在赌什么劲,就是不肯给她发句消息。

陆越惜叹口气,手指微动,想了想,也不服输。准备退出界面时,手机震动一下,一条消息发过来。

是叶槐。她说:今天你们走的那么急,都没有请你们吃饭。

陆越惜一愣。在她印象里,叶槐可从没这么讲究过人情世故。

正思索着如何回复,又收来一条。

叶槐:你照顾阿滢这么久,先前是我误会你,有空请你吃一顿饭吧。

陆越惜不太想去,于是回道:不用,在贺滢家里时不是算请过了吗?你做的饭。

她想起对方说过的那句“以后别见面了”,有点弄不清她到底要做什么。

等了许久,对面再没发来消息。陆越惜习以为常,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把手机放到一边,下楼去厨房倒水。

喝完水回来才收到一句:唉。

这声叹气莫名,却看得陆越惜眉头一皱。她淡淡抚过手机屏幕,心里也跟着略微感慨。

如今的局面,是那时刚回国的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当时她甚至以为自己会一直追逐下去,独身余生。

人有时太偏执,就容易作茧自缚。

那时她对叶槐如此,这时对邹非鸟也是如此。

怔愣许久,调出近期行程安排表,想想,选在了下周三。

陆越惜问:下周三?

叶槐道:好。

翌日,周一,雷打不动的工作日。

陆越惜和陆衡一同坐车去了南嘉视察项目。公司安排的大巴车,一车的高管。

陆衡坐在前边,旁边座椅上两助理跟他汇报情况。陆越惜就坐他老人家后面,给嗡嗡吵得眼睛都闭不上。

打不了盹,索性扭头看风景。

南嘉是个老县城,很偏,离市区两个多小时,但山清水秀,路上还经过一片旅游景区,江阔林深,意境幽远。这景区也是不少电影的取景地。

盘山公路曲折弯曲,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陆越惜记得邹非鸟提过,她就是南嘉县的人,爷爷奶奶至今还住在南嘉。但因为父母那辈的矛盾,她至今没回去过。

到了地方,下了车,项目负责人领着他们参观介绍。

陆越惜一抬头,就看见拉在工厂上的横幅——“欢迎汇言各位领导莅临参观”。

旁边还有公司宣传部的人拍照记录,用以做公司网页版面的宣传。

天寒地冻,乡间更甚,路边的石头都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陆越惜皱起眉,没精打采的。

有两位经理想跟她说几句话,她也就“嗯”两声,兴致不高。

陆衡见了,道:“待会儿去农家乐那里吃饭,吃完就回去了。”

项目负责人笑着补充:“烤羊肉呢,那是放养的山羊肉,味道可不错了。”

陆越惜点点头,由他们朝工厂里头走。自己站在角落处,眯起眼睛遥遥望向了远处山头的信号塔。

她挺想拍张照片给邹非鸟,说她到她老家了。两人还能借此多聊一会儿。

结果闹成这样,还真扫兴。

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又是合影,又是发表讲话,形式走了一圈,日上竿头,可算到了午饭时刻。

农家乐距离项目地两公里,又是坐着大巴车去的。路颠车闷,陆越惜止不住叹气。

可算到了地方,大老远就能闻到烤羊肉的膻味。

农家乐是个山庄形式,原木装修,大门口挂满了红灯笼。山庄四周有条小溪包围,种有松树槭树,迎风劲挺。

一行人踏着石阶慢慢上去,忽闻敲杠鼓响,抬头朝大堂里看,还有民间艺术家端坐在太师椅上表演曲目。是鼓词。

陆衡笑眯眯的:“这地不错,越惜,鼓词还记得不?你十岁的时候我带你看过表演的。”

陆越惜轻飘飘看一眼,道:“好像吧。”

订的三个包间在左手边,红木圆桌的茶色玻璃转盘正中间摆着一大盘烤山羊肉,上撒有香菜孜然,喷香入味,旁边是八碟调味酱料,有芝麻酱和辣椒粉等,供以选择。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小菜,清蒸鲈鱼、梅菜扣肉和素炒苋菜等。

一一落座,忙了一上午,大多腹中空空。陆越惜这间加上她共有七个人,日常在公司里打照面,都是熟人。

陆衡也不说什么场面话,率先动了筷,一行人才终于放下架子,边吃边聊,饭桌上各谈各的。

“想起以前和你爷爷吃烤羊肉的时候了。”陆衡和陆越惜闲聊着,顺便利落地拿小刀切下几片山羊肉,没放自己盘里,给的她,有点怅然的模样,“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陆越惜心里有事,敷衍地应和:“是啊,爸你也都那么老了。”

这两父女一说话就得损。

陆衡想起什么似的,问她:“你前阵子去新西兰,非鸟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你不是问过了吗?”陆越惜皱眉,“挺忙的,天天搞学习写论文。”

陆衡又问:“她以后准备怎么办,来我们公司上班?”

“专业又不对口。”

“找找总有的。”

“你觉得她会来?”陆越惜哼道,“估计还得搞科研。”

“那岂不是去什么研究所?”

“应该吧。”

“研究所……”陆衡也不得不认真思索起来,“瓯城这边没什么大的研究所,难不成去北京上海那边?”

陆越惜给他说的越发兴致缺缺起来:“不清楚。”

“那你俩……”看一眼过来,示意,“你怎么办?”

陆越惜木着脸,还是那句:“不清楚。”

“嘶。”陆衡放下筷子,“改天我找她谈谈。”

“你别去。”陆越惜看他那样,皱眉,“别掺和。”

“可你俩不是都定下了吗?那就是两家的事了,改天君雅那里,也得知会一声吧。”

陆越惜叹气,很不耐烦的:“再说再说,讲多烦。”

其余人看他们这边似乎有点吵起来的样子,面面相觑,声音都放轻了。

陆衡察觉到后冲他们笑笑,不再逮着她们这事问,转头和一个经理聊起来。

陆越惜不再吭声,专心吃东西。反正一会儿吃完直接就回家,她也跟着喝了点酒。

农家乐山庄私酿的杨梅酒,微醺,加了冰糖,顺滑甜腻,但两口就上头。

吃热了,面上一片红晕。有人过来和她说话,她没兴趣理。

杯筹交错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陆越惜“啧”一声,拿出一看,竟是邹非鸟打来的电话。

盯着看半天,眼神幽幽的,愣是没接。

陆衡凑近看见后,挑眉:“接啊,出去打呗。”

陆越惜默不作声挂断,动作很急。

“吵架了?”陆衡咋舌,“干嘛呢这是?”

把手机揣大衣兜里,没过一分钟,又开始震动。

陆越惜这回没挂,直接起身去了包间外边接起。她边往大门口走,边听电话对面的动静。

那边风急,呼啦作响。

邹非鸟开了口,叫她:“越惜。”

很安静一声,清越如水。

陆越惜冷哼:“还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再也不想和我联系了。”

她本来还想体面点。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未免怨气冲天。

那边邹非鸟也听出来了,笑了一声,道:“嗯。”

陆越惜要问:“你……”

那边又说:“所以我来了。”

她一愣,临到嘴边的话顿住:“来什么?”

“已经到了,在航站楼门口呢。”邹非鸟轻轻哈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笑意,“真冷,风好大。我先回家放个行李,待会儿找你。”

陆越惜完完全全怔愣住,正好停在大堂这。那艺术家一敲鼓,“咚”一声,鼓声惊起。

她回头,和那艺术家对视一眼,这才回过神来,仍是不可置信:“你到瓯城了?”

“嗯。”邹非鸟说,“想你了。”

“……”陆越惜停顿许久,终于记得叮嘱,“我在外面,不是……我不在潞城那。”

“哦,出差?”

“也不是。”大堂四处穿风,陆越惜冷的直跺脚,但心头处微微发着烫,那点醉意全然找不见了,“在视察。就在南嘉这里,待会儿就回去了。你先睡一会儿,我去找你。”

“我不困,”邹非鸟却道,那边有了点问话的动静,估计是在打车,“……我要不,放完行李和我妈吃顿饭后,去荣锦那儿等你?”

“钥匙带了?”

“一直放钱包里呢。”

陆越惜心口开花:“好,我尽量早点回去。”

陆衡不拖沓,吃完饭果然招呼着大家坐车回去。离去前在山庄前又合影一张。

陆越惜留了心眼,管山庄买了罐杨梅酒。

陆衡看她:“喝上瘾了?回头让人给你泡。”

“不用。”她买的小罐,玻璃罐里还酿着五六个杨梅,深紫轻薄,丝丝杨梅肉飘在里面,隔着玻璃看,玫瑰一样的颜色。

坐大巴车回到汇言总部,都已经是下午的事了。

陆衡让私人司机陈叔开车送他们回家。刚上车,陆越惜却说:“我要去荣锦那。”

“去那里干嘛?”

“有事。”

陆衡随便她,让陈叔专门改道去了荣锦别墅区。

到了地方,陆衡说:“晚上你叔过来吃饭,早点回来。”

陆越惜冲他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路上风吹的长发散乱,末梢打着卷。

陆越惜没带钥匙,按的门铃。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邹非鸟从别墅里出来,隔着铁栅栏门冲她笑了笑,过来给她把门开了。

进屋关门。

邹非鸟回家的时候估计被方阿姨敦促着添了衣。外套上带着一股樟脑丸的味道,一闻就是刚从衣柜里拿出来的。

陆越惜嗅了半天,转头叹气:“熏。”

“还说我呢,别墅你那么久没住,我刚过来时还打扫了一遍。”

“有请钟点工打扫啊。”

“总有地方积灰。”

“哦。”

家常的对话,争执像是从来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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