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生病

这日傍晚,陆越惜照常在公司加班。

子公司规模不大,所以事情多的时候,即使是老板,也要乖乖留下来和员工一起把事情做完才能走,不然就会越积越多。

陆越惜不想第二日进办公室的时候被堆积如山的文件淹没,所以只好让文助理给她泡好咖啡,自己则坐在电脑前任劳任怨地给她爸创造公司利润。

正忙着,电话却催命一样的震动起来。

低头一看,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陆越惜皱眉接起,却听一个温和的女声有些焦急地开口:

“喂,请问是邹非鸟的姐姐吗?我是她的班主任。”

陆越惜:“……算是吧,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她突发急性肠胃炎,现在人在医院里,她母亲让我联系你,请问你能抽空来一趟吗?”

陆越惜看了眼电脑里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字符,叹了口气:

“行吧,地址。”

挂了电话,一看微信,她爸刚刚确实发来消息,说是邹非鸟生病了,她老师联系过来,但他们现在在三亚,所以拜托陆越惜去医院看看邹非鸟,顺便请个假把人接回来。

陆越惜有些不耐烦,但孩子生病确实更紧急。她把手头上的事分了一些给文助理,自己则开车匆匆去了那老师发来的医院地址。

她赶到的时候,邹非鸟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人面色苍白,眉眼恹恹,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像是淋了雨的小动物,缩在窝里一动不动。

陆越惜看她一眼,接着目光就落在了一边的老师身上。

“老师你好,我是邹非鸟的姐姐。”她过去和她握了握手,又问,“人怎么样了?”

“打了点滴吃了药,应该问题不大。”老师看起来温和儒雅,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我给她请了假,等点滴打完你就可以带她回去了。”

邹非鸟开了口,声音微哑:

“老师,我明天就回来上课。”

“上什么课啊。”老师嗔道,“明天就是周五,下午你们可以放假回去,你又回来累不累,直接在家好好修养几天吧,你这阵子太拼了,午觉都不睡。”

陆越惜过去把被子给她掖了掖,淡笑:

“你先休息吧。我和老师讲。”

她拉过老师走到外边,从包里拿出几张红的要塞给她:

“这大晚上的,我家妹妹辛苦老师你照顾了,这是你垫的医药费。”

老师看都没看一眼那钱,只笑着:

“百来块而已,你不用客气的。非鸟是我的学生,还是班长,平时给我出了不少力,我应该尽心些的。”

“哎,不能让你白出力不是?”

老师讪笑:

“还是不要了,我教了那么多年书,就没接过家长手里的钱,我不习惯。”

听她这么说,陆越惜也不坚持下去。看看时间,愣是要请老师吃顿东西。

老师也没接受,只说她来了的话自己就该回去了,班里还有晚自习需要她坐班。

陆越惜看看病房里闲着没事做又摸出书来看的邹非鸟,叹口气,送老师出了医院的大楼,路上和她聊了会天才回去。

走进病房一看,邹非鸟还在看书,而且还是那本高中英语课本。

病房里的灯光明亮冷白,她微微垂眼,毫无血色的面容更显孤清,一个人坐在那里,目光剔透冷淡,静如沉水,与旁边聊天吃东西的其他病人和陪护格格不入。

陆越惜走过去,拉开病床边的木凳子坐下,不冷不热地开口:

“要不我去找套卷子给你写写?”

邹非鸟翻书的动作一顿,有些犹豫地合上书,看了眼她脸色,清清嗓子,道:

“谢谢越惜姐。”

陆越惜抱胸:

“怎么回事啊肠胃炎,吃坏东西了?”

邹非鸟面色淡淡:

“差不多,早上中午都没吃东西,晚上吃了点辣的,突然肚子就痛了起来。”

“哪有突然的,肯定你平时饮食就不规律,日积月累爆发了。”陆越惜哼一声,吊瓶里的药液还剩下大半瓶,有的等了,“刚和你老师聊过了,我觉得你的成绩考X大绰绰有余,你那么拼干嘛?”

邹非鸟摇摇头,有些无奈:

“英语太差了,万一高考时出什么意外,拉我分怎么办?”

“也不差啊,没其他科那么好而已。”

“还是差。”邹非鸟嘀咕道。

陆越惜“嘶”一声,皱起眉,问:

“你哪儿不行,说来听听。”

邹非鸟抬眼看她,似是不解。

“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就是想听听你对自己的分析。”

邹非鸟点点头,很认真地回忆了一遍,这才缓缓斟酌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单词我背了三遍,大概已经记住了90%左右,作文写的也还可以,但就是听力和阅读不行,老是出错……”

“语感的问题?”

邹非鸟停了下,想了想,这才点头:

“应该吧。”

陆越惜拿过她手边的英语书翻看,整本书每一页都有少女密密麻麻的笔记。

她的字体偏正楷,端正清秀,深刻隽丽,一笔一顿,跟印刷上去似的,和书上的单词相映成趣,看上去甚至比那印刷字母还要齐整好看。

陆越惜叹为观止,啧啧道:

“那你这是不常开口的问题,正常,你们又不说英语,语感还是要靠说的。多看看欧美电影听听英文歌,老外的有些说法跟我们不一样,修饰词还有习惯用语也是,你用中文的语感去写就容易被坑……”

她说着,把书搁在床头柜上,看了眼邹非鸟,正巧她也在认真地看着她,目光清明专注,似乎在等她更多的建议。

陆越惜笑一笑,只说:

“到站下车,不用那么急。”

邹非鸟点点头。应该是舒服许多了,她面色也渐渐有了血色,只是嘴唇干得起皮。

陆越惜问:

“喝不喝水?”

邹非鸟闻言,条件反射地舔唇,轻声说:

“谢谢越惜姐。”

陆越惜起身去找饮水机,那里提供一次性杯子。她倒了杯纯净水,摸一摸,觉得有点凉,就又掺了点热水进去。

邹非鸟估计是渴得厉害,一口就喝光了,陆越惜问她要不要,她犹豫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这孩子跟自己还是生疏客气的。

陆越惜叹口气,又给她倒了杯水,接着就坐在一边回文助理的消息,告诉她自己明天可能晚点去公司。

两人都不说话,这一方空间蓦地像是被额外隔出来一样,显得格外安静。

邹非鸟躺不住,眼睛直往那本英语书上瞄。陆越惜注意到后直接把它拿在手上,让她闭眼睡一会儿。

等了快一个钟头,才终于看见那点滴瓶将要空了瓶。

陆越惜叫来护士取下吊瓶,领着邹非鸟又去医生那里拿了药单去领了一大包药,这才开车回家。

路上邹非鸟终显疲态,坐在她旁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中途有个时间很长的红灯,前边排了一队的车。陆越惜把车停下,转过头去慢悠悠地去打量邹非鸟静谧的睡容。

这一打量,许久不曾收回目光。

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很想看看这孩子。

车子里很安静,窗外街边灯光浓丽彩重,晕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脸上,跟幅精心琢磨了光影的油画似的。

少女乌眉凤眼,鼻挺而窄,如同名家雕刻的玉器,秀丽精致。

她和叶槐是类似的长相,颇具国风韵味,笑不笑都很冷艳,眉毛一敛,唇一抿,便会透露出一股疏人的清寒。

陆越惜静静看着,夜色深沉,四周喇叭声汽笛声悉数作了陪衬,除了眼前这张脸,其余的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叶槐也常在她身侧睡着,有时是靠在课桌上,有时是在她家的沙发上。

不过她睡得都很不安稳,皱着眉,往往十来分钟就醒了。

以至于每每她睡着,陆越惜都不敢动,生怕会弄出声响吵醒她,破坏那难得的让自己格外享受的宁静。

身后喇叭声滴滴作响,陆越惜猛地回神,抬头,却见红灯已变了绿灯,身后车辆在催促自己。

她自嘲地捂住额头笑了笑,暗想自己还真是入了魔。

于是摈弃杂念,老老实实地转动车钥匙启动车子,不再胡思乱想。

直到回了家,邹非鸟才悠悠转醒。

陆越惜给她解了安全带,哼道:

“让你刚才睡你不睡。”

邹非鸟轻咳一声,背上包拿上药,乖乖下了车。

陆越惜开了客厅里的灯和冷气,让邹非鸟坐着看会儿电视,自己则走进厨房,准备弄点小米粥和小菜给她垫垫胃。

陆越惜肚子也饿,不过她不想喝粥,就弄了碗排骨面给自己。在厨房里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她这才叫邹非鸟进来帮忙端菜。

吃东西间隙,她看着眼前女孩默默吃东西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问:

“我爸说你会做饭?”

邹非鸟点头,东西都还很烫,她边吃边吹勺里的粥,动作不紧不慢。

陆越惜笑笑:

“那你自己做饭没问题吧?你这两天在家休息,我就不给你点外卖了。”

邹非鸟一愣:“你不在家吗?”

陆越惜:“我现在在我家的一个子公司帮忙。”

“哦,好。”邹非鸟没什么反应,只应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又低头去吃碗里的粥。

陆越惜一碗面吃得很快,吃完也没事做,就盯着邹非鸟看。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她还是很拘谨,陆越惜炒的那两盘小菜都没怎么动过筷,只吃着碗里的粥。

陆越惜语气幽幽地问:

“我炒菜很难吃?”

邹非鸟动作顿了顿,有些疑惑:

“没,很好吃。”

陆越惜把盘子往她那里挪了挪:

“那你别光喝粥啊,菜也吃点。等下半夜饿了你自己起来做?”

邹非鸟轻轻说了声“谢谢”,筷子总算伸向了菜里。

陆越惜心情不知怎么的有点躁,目光落在她爸的那个酒柜里,沉默片刻,起身去拿了瓶出来,又去厨房取了玻璃杯过来,倒了半杯慢慢小酌。

酒液一出酒瓶,香醇浓厚的味道弥漫四周,并不刺鼻,有着雪松夹杂着黑莓的香气,绵长浓郁,让人闻了不禁有些醺醺然。

邹非鸟看了眼那色泽深厚的红色酒液,目光清亮,似乎有点好奇。

陆越惜觉察到后笑了笑:

“喝过没?没事,等你病好了再给你尝尝。”

“我不喝酒的。”她只低声固执道,又去舀碗里的粥。

陆越惜喟叹一声,轻抿了口杯里的酒。

伍如容不在,一个人喝酒还挺闷。

陆越惜把客厅的液晶壁挂式电视的声音放到最大,调到音乐台,配着那小提琴曲的伴奏,总算来了点感觉。

邹非鸟这边也吃完东西了,起身就要乖乖地收拾碗筷。陆越惜随她去了,人端着碗筷路过她的时候,她突然心神一晃,伸手拉住了她。

邹非鸟回头看她:

“怎么了?”

陆越惜看着她笑,只直直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饶有趣味似的,半晌才松开手,淡淡的:

“没事儿,去吧。收拾收拾完上楼睡觉去。”

“嗯。”

陆越惜目送她进厨房,眼神幽幽。

她笑了声,至于为什么笑,她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

心里空落落的,风吹而过,空无一物。她都不清楚,该拿什么来填补填补这无尽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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