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五明白，谢二位先生成全，熊五必不负二位先生，还二位先生一个清明的人间，再来与二位相见，这便是熊五新的执念。若不成功，熊五愿粉骨碎身，魂散天地，不再与二位先生相见。”
熊五深深的揖了一礼，方才肃然说道。
人世间修道有成的修士陨落后，可在无有镇降生；而为了道损，无有镇每二十年会随机进一个人世间那些执念深重的人。
熊五的话便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了。
东方先生点了点头，而后摆了摆手示意熊五可能离开了。
待熊五走后，凤掌柜又与东方先生对视一眼说“不如将那个河边的书生也送出，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东方先生点了点头说“我去与他说，正好也顺便问问何一的事，看要不要把何一也一起送出。”
小镇东方三十里外的那条无名的大河上，浮着一叶扁舟，一个老叟躺在舟上，似已入眠，任那小舟在河面上飘荡，远远望去再美不过的一副悠然山水画。
霍然，他双目微颤，说道“老渔夫，稀客啊。”
“老书生，你还真个执着之人。”岸边的东方先生笑道。
“荒谬啊，天天打鱼的竟然叫天天手执书卷的渔夫，你说荒谬不荒谬！更为荒谬的是这天下最为执着的人，竟然笑他人执着。”
小舟上的老叟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与他所讲的话一样怪异。
东方先生没有接老叟的话，他只是望着那叶扁舟，有些感慨，这个书生的执念便是长生，那个何一仿佛也有这方面的执念。
没有执念的人都在无有镇享受生活了，自然也不会在暗中打理无有镇。
而他自己当然也有执念，事实上许多许多年前，他也是以宥坐人的身份进的无有镇，而他的执念变是天下无事。
“怎么，如今手拿书本了，就瞧不起我这个打鱼的了。”躺在片舟上的老叟见那白发老人许久不言，便又出声说道。
“你我皆是修行之人，老书生你又何出此言。人各有各的际遇，不管是读书的还是打鱼的，不过都是一份修行而已，所求的都是心平气和。”
东方先生说道，当时就是遇到了那个际遇，也许是因为他有那样的执念，才成了无有镇的管理人。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你这个打鱼的，而不是我这个读书的。”扁舟老叟哼哼了两声说道。
扁舟老叟如之前一样执着于打鱼的和读书的，东方先生只得再次沉默，两千多年来，他和扁舟老叟的对话都是如此来回几句。
东方先生知道，如果他说我是因为喜爱打鱼，所以得到了自己的机缘，而你老书生原本喜欢读书，却听闻有人打鱼得了机缘，书也不读了，天天跑来打鱼，自己有路不走偏偏走别人的路，能成吗？
守株待兔，他没见过几个守到兔的。
而这扁舟老叟此时一定会气急败坏的说你这喜欢打鱼的，为啥现在不打鱼了，装成读书人了，我现在就喜欢打鱼怎么着，怎么就不配有机缘了。你这老渔夫自己上岸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得了便宜还卖乖。
接下来这扁舟老叟要不就会神叨叨的骂老天不公，要不就会说自己再坚持坚持，说不定还会有大机缘的在等着他呢。
总而言之扁舟老叟始终对东方先生能成为无有镇管理人不服气。
东方先生有时也在想，或许真的如对方所说的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不是当年一叶扁舟误入桃花林，得了那道机缘的是扁舟上的老人，那么他自己是否也会有些失落为什么不是自己。
当然，东方先生肯定自己的这个念头必然不会长久，过个几十年，也会像无有镇的其他宥坐人一样享受无有镇的生活，而不是像扁舟老人一样执念几千年。
如今这扁舟老者阳寿将尽，他这执念仿佛愈发深了。
“你想不想出去。”东方先生问道。
“出去？”扁舟老者眼神一亮，而后又警惕的望着东方先生说“你现在能放我出去，相必人世间必将大乱。哼，我虽然不害人，但也没心情去救人。”
“自己修好自己，本就是一件功德，老书生，你不必多虑。”东方先生笑道。
“即是如此，书生我当然愿意出去。看在你这打鱼的厚道的份人，我大不了到了人世间，多劝人修德安身。”扁舟老叟闻言说道，他已经厌倦了日日寻找机他的机遇，可是几千年的寻觅，如今寿元将尽，已让他回不了头，如今有条新的出路，他当然是愿意的。
“那就这样定了。对了那个何一是从山中来的？”
东方先生问道，当时何一从东方进入无有镇的，如果能确定他是从山中来的，那么他的来历必然不凡。
“何一？”扁舟老叟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说“你是说半年多前的那个傻子？”
“那个傻子是从河对岸来的，但是我问他山中之事，他可与你说得不一样，只说闷，可没你说的比无有镇更快乐的世界。所以我猜，那傻子跟山中应该没关系，若不然我怎会放他走。”
“他只是没有慧库，并不傻，至少跟人世间的那些凡人比起来他不傻。”东方先生纠正道，心中却也认同了扁舟老叟的话。
何一当日刚进入无有镇的表现，是很宥坐人的，而且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很闷，不像是从山中那个比无有镇更快乐，更热闹的世间，那里的人想吃就吃，想大声说话就大声说话，一切自然而然。
“怎么不傻，那傻子拿青果当饭吃，还问我要不要吃，这还不是.......”扁舟老叟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突然发现傻的是自己，这些年，自己独自一人，思维都变傻了，那小子若不是从山中来，从哪来的青果！
“他可能真从山中来的，他现在在哪。”老叟有些干涩的说道，机缘明明曾经摆在他面前，而他却硬是错过了。
“你就不要有别的心思了，他就算是从山中出来的，也没办法带你去山中了。”
东方先生此时也确认了何一是从山中出来，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何一是以这样的面目从山中走出的。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一阴一阳之谓道，像小阿离那样自出生就聪慧异常的孩子注定了不凡，也有圣人自幼显得昏昏傻傻，顽劣粗鄙。
看来自己真的需要认认真真的把那些道理再拿出来晒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