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滑动小心思

看完体训的陈芷汀疲惫不堪地收拾桌面准备下班。

“老师老师!陈老师!不好啦——”

佘晓凤和卫生委员胡李高明——爸爸姓胡,妈妈姓李,外婆姓高——跑得面红耳赤地来找她。陈芷汀想歇口气就走,那口气差点呛回嗓子里,整个脸都灰了。

“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已经做好清洁了,有学生偷叫外卖把饭盒藏在我们公区的花丛里,学生干部过来就扣了分。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清洁完后才被人放的。干部说要让班主任找主任,主任同意才能把扣的分去掉。老师——”

胡李高明一口气说完,眼睛定定地盯着陈芷汀。

灶火烧了伙夫头——是开饭不是开仗。

清洁公区扣分。陈芷汀恨恨地想训这二位几句,一紧一松之间,气话泄得没了。半晌才没精打采地说:“扣了就扣了吧,下次注意点。”

“但是老师,不是我们的错。而且那个学生又叫外卖又扔垃圾,学校要查出来批评他。在学校都这样!”

“老师知道你们都很乖。去吃饭吧。”

陈芷汀面上瞬间出现的轻松让两个班干部面面相觑,眼巴巴看着向外走的陈老师,不知老师怎么突然变了。

岳晓明招手示意她们过来:“以后这种小事别大惊小怪的,吓住老师了。”又理所应当提醒道,“不记得陈老师得过心脏病嘛?以后除非是学习出状况,其他的能解决自己解决,不能解决再上报。明白?”

佘晓凤的会意中饱含不确定性,争文明班的时候没见到5班大度过。正是每件小事都做好,才有优秀拿;所以,小事不往小里看,大事才有必胜的保证。但她点点头,说声“谢老师提醒”,拉着胡李高明就走。

胡里高明从来没有跟岳老师讲过话,惊奇中把扣分的大事丢之脑后,想多瞄一眼这个似乎还帅气的男老师,最好能搭个话。佘晓凤已经连拉带拽将她拖走。出办公室一巴掌拍她屁股上:小花痴!

要是往常,一看到胡李高明过来陈芷汀就面上含笑,因为她的名字和卡通版的五官。张健正开玩笑说,她的妈妈一定不知道她的爸爸包小三的事,因为“狐狸高明”嘛。

从此刻往前看,陈芷汀必须处理完这种事才下班;从此刻往后看,她有点不确定的心慌,不确定的厌倦,影响到做事没有以前那般专注和纯粹了。似乎有一个点引发了她的反感,像吃饭时看到对面的人公开剔牙,准备喝茶时有人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品尝点心时有人抽出一团纸巾说,肚子好胀,我要去大便……总之不得劲。

这种不得劲又说不出来。

吴主任终于找陈芷汀谈梁进发、孙兢和康季明的事。陈芷汀想当然地以为领导忘记了。梁进发暂留学校读书,待其父母想通了自己提出转学再走,不提出就等到学期结束才转走。孙兢停课反思后家长来学校交了保证书,明天回来上课,若再有违纪现象就回家长期反思,直到期末考试。

至于康季明,从红灯区事件发生至今,陈芷汀都没有理她,一来等学校处理意见,二来听说当晚回宿舍路上她就给吴主任跪下了,哭求她不要告诉父母,会被打死的,如果告诉了她就死给主任看。

康季明块头大,吴主任拉不起她,担心学生跪她的情景被黑暗中的某个人看见拍照了去,又急又恨,一身热汗连着一身冷汗。连连后悔没有当时就叫父母接回去。接回去出事是学校的事家庭的事,跪她出事就得自己顶缸。为保一方平安,下保证说谁都不告诉。

“我不要跟陈老师谈话。我对不起她。”康季明像是要死在地上,沉重的屁股像影子一般跟校道融为一体。

“好!不让陈老师跟你谈话。你快——起来!”吴主任的手心都是油汗,滑腻得更拉不起了。

康季明在几个学生中是最乖的,没有违纪现象,念她初犯,给她机会。吴主任还有一个直觉没敢讲出来:康季明当时跪下了就要磕头,脸色惨白,涕泪横流,浑身发抖。肯定还有别的事。问出来不告诉家长出大事就是日后的大麻烦,告诉家长即刻不肯善罢干休就是眼前的大麻烦。两个麻烦都不敢碰。吴主任心里擂起了密集的鼓点。真出了人命,后半辈子就完了,官运就罢了,只怕老师都做不成。网开一面,你好我好大家好,中考一毕业,不管什么事都得父母担着。

陈芷汀看见康季明就好像吃米饭被石子硌了牙,权当她是透明人吧。康季明如白天出游的小老鼠,心惊胆战了两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真的没事了?跪的没人看见,等于没有。放心的那一刻,嘻嘻哈哈的无性别玩笑有了意味深长的情趣,眼睛里的内含有脱胎换骨之感。

陈芷汀看在眼里气在心头。那么大个活人,怎么透明?继续不理她,希望她能主动找自己承认错误。

康季明在迷途上走得正嗨。侥幸过关让她以为违纪就是这么回事,哭哭闹闹吓两天,就过去了。孙兢只是一周不用上课,回来连检查都没做。大约是我家没钱,主任懒得理我。想到有钱有势有前途才有资格被教育,平头小老百姓将来在底层混,不需要太多高大上的道理,她突然开始渴望陈老师的批评。对批评的盼望让她幻想着能够痛哭流涕地做检查。通过检查,同学们才能知道她去了哪里,才能通过安慰她表达遗憾和羡慕之情,才能明白老师对她也有殷切的期望。这一切都成为过去之后,她才能做到真正的脱胎换骨。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她不禁后悔对主任的那一跪,或许真的吓坏了主任。相比被所有人忽视,她宁可接受不可预测的批评。

明明白白的课堂和明明白白的大笑,没有人发现她变了,她长见识了。她开始希望能有资格被教育,甚至她以前畏惧的批评。她开始盼望孙兢快点回来,继续带她见识花花世界,直到让人发现,她的世界也打开了一扇窗。或许她的父母,也因此不敢再对她进行经济封锁……

回来后的孙兢一个人坐教室左边,即将走的梁进发一个人坐教室右边。

又回到课室的孙兢上课就睡觉,物理、数学偶尔听一听,偶尔写点作业,看见他听课的老师没有觉得异样,看到他睡觉的老师也没有觉得异样。

张健正看着交孙兢上来的听写本,只写一半,全对,余下一个没写,感慨比自己班那两个宝贝强。

“就这名字,兢,谨慎负责,也可看出父母还是有期望的嘛。”

岳晓明这样解释。

“其实不学习的学生非常痛苦。都柯以、李自豪、孙兢的父母把孩子害了。”张健正感慨。

岳晓明正想接嘴,荣耀听不下去了,插嘴道:“你少来,假装高深。不学习多舒服啊,悠悠哉哉。听课作业考试,小小年纪累得半残,这才是痛苦。人家父母有钱,将来直接上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霸道总裁,美女如云,幸福死了,还痛苦。”

“诶,算了,跟你没得讲。”

张健正不说了,岳晓明也觉得讲清楚比较难,也不说了。于是有关学习痛苦、不学无术更痛苦,忙碌烦恼、无所事事更烦恼,奔波辛苦,整日躺在床上更辛苦之类的哲学探究,荣耀没明白,听众也没接受再教育,也没明白。

孙兢语文课不睡觉,抱着两支瘦胳膊坐着打盹,偶尔会听课,又故意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陈芷汀维持他故作的尊严,将枯燥的复习课讲得声情并茂,而且经常拓展到天文物理方面,让学生探讨。说明文阅读还没定下来是否考,陈芷汀却专门挑了几篇说明文阅读进行讲评。孙兢举手回答了几个问题:太空垃圾如何处理、未来机器人的功能、人脸识别、超级病毒等等。孙兢站起来后教室出现异样的安静,这让他有点紧张,又更加地表现出玩世不恭。语言表达还算流畅,见解也新颖独到。

陈芷汀在他侃侃而谈未来机器人后淡淡地说,“此处可以有掌声”,同学们鼓起掌来。陈芷汀心里高兴,脸上一如平常。

孙兢发现陈芷汀看到英语老师过来脸上就笑笑的,于是英语课也开始听一点了。张健正不在乎,听不听他都一样上课。

梁进发什么问题都没有,看着却让人心里七上八下。如果第一节课是语文,一上午桌上都是语文书;下午第一节是物理,一下午桌上都是物理书。陈芷汀把徐克缓调到他前面坐,安排徐克缓多和他说话,发现问题及时报告老师。

“梁进发总担心有同学会暗杀他。老师看他的眼神也不对。”

“你看到有嘛?”

“没有。”

“那就行。你好好安慰他,没人要害他,害人要偿命。让他好好听课就可以了。”

再然后梁进发觉得妈妈也要害他。徐克缓不想再汇报了。可是遇到他妈妈,看她黑沉沉的眼中偶尔闪过犀利的电,半边身子也有点打颤,怀疑梁进发的怀疑是不是真的会发生。梁进发看到妈妈走过来,手都是冰凉的,徐克缓提醒他出去时,捏到他的手上冷而腻的汗水,也觉得很不爽。

陈芷汀对比3班的两个学生,觉得孙兢还有救。但怎样做到润物细无声,还得再想想。

孙兢喜欢数理化,讨厌语英史政,不愿意背书;同学之间,似乎最看不惯刘恺。好吧。

刚进行的物理考试,孙兢比刘恺高1分。孙兢在班上跟赵阳春玩得最好。赵阳春是那种跟谁都能混到一起玩的人,叫过赵阳春来问孙兢最近的表现,正好荣耀经过:

“荣老师。最近一次物理考试怎么样?难吗?”

“难道不难,只是有一道题考思维能力,很多同学没有得分。”陈芷汀点点头。转头问赵阳春刘恺多少分?有几个比他高?

“孙兢?孙兢怎么可能比刘恺高分?噢,可能那道思维能力题比刘恺做得好。马上就要考语文了,古文古诗孙兢肯定不行,背诵记忆和理解分析能力都没有刘恺好,所以啊,综合评价刘恺肯定超过孙兢。”

孙兢自从转过来,除了数学成绩不错,物理化学偶尔行一次,总排名从没靠前过,陈芷汀这种语气,似乎他一直与刘恺不相上下。赵阳春听得莫名其妙,搔搔头走了。

下午语文课孙兢双目炯炯,一付要跟陈老师干仗的样子,背书的声音格外响亮。读完《观刈麦》上课,陈芷汀先抽背,叫学号。11号、41号、28号、48号、51号。刘恺28号,孙兢51号,背《渔家傲》《江城子》《破阵子》。孙兢一个磕巴没打,行云流水般背完。刘恺边背边想,也没有出错。

“同学们评一下,背书谁最好?”

孙兢——

“同学们再预测一下,马上要进行语文单元考,谁可能考得更好?”

赵雅婷。钱森林。刘恺。佘晓凤……

陈芷汀微笑着点点头,看向孙兢,“如果背书的同学中有超过刘恺的,我们让他做一周的副班长,协助体委进行体能训练,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陈芷汀现出吃惊的表情。

哈哈哈哈——同学们都笑起来。有同学转身看坐在后面的孙兢。

“噢——老师明白了,”陈芷汀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同学们担心某个同学管不了自己,自然管理不好班级。那是很难说滴噢——我们且看语文成绩出来,谁是英雄吧。”

孙兢歪着头,继续用敌视的眼神直盯着陈芷汀,陈芷汀感觉他的眼神里掺杂着恶毒的分子,警告自己不看他的方向,又有点责怪自己何必,万一此招不行给自己招来麻烦事,才叫自作孽不可逃呢。

抽背结束,开始进入新课,《范进中举》。

结束这篇课文进入单元考试,第五单元词语、综合、小说阅读、议论文阅读,加第六单元《隆中对》《出师表》《词五首》,再加课外古诗第4、5、6篇,名著阅读《傅雷家书》。岳晓明建议还考《水浒》,虽然前面已经考过,但考得不好,期末考试可能性比较大,应该再考一次。袁诤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按进度来。

若考《水浒》,孙兢可能有优势,考《傅雷家书》,估计他翻都没翻过。

果然如此。名著阅读孙兢只拿了2.5分,刘恺有6分。陈芷汀让薛靓靓叫来几个学生,特别叮嘱不许叫康季明,把基础知识和古文阅读改出来,然后把3班放一边不管,自己连续两个晚上不休息,拼着头晕目眩,把语言运用、现代文阅读、名著阅读全部改了出来。孙兢和刘恺的作文单独先改了。单元测满分110分,刘恺92分,孙兢85分。学生改卷在书写上要求严,孙兢写字潦草,古诗默写多扣了2分。若是肯读名著做习题,孙兢能超过刘恺。

这小子可以。陈芷汀略有点心安。

如果孙兢能把文科类都像这样学,估计中考会多一个上线指标。又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痴心妄想。还没联系家长,别太早下结论。

拿着语文、物理两科成绩的进步打电话给孙兢爸爸汇报——联系手册上没有妈妈的名字——没有人听,只能打给爷爷。

爷爷听了几句,是老师,说他管不了,还是要找爸爸。“我先跟他爸爸说一下,老师你再打电话过去就会接了。”

爸爸听电话时口气很冲,陈芷汀强调没有闯祸,是学习成绩进步了,希望周五放学时到办公室来一趟,跟他聊一聊。

孙先生的语气很豪迈:“不麻烦老师了。我很忙,他不捣蛋就行”。电话那边的声音的确很忙乱,男女混杂,似乎在喝酒,又似乎处于狂欢的前奏。

“你给我看好喽,不吸毒不乱搞女人就行。我不指望他成绩好,好不好都有学上。”

咔嚓!电话挂了。

陈芷汀登时心脏就不好了,赶紧摸出药来放在舌下含着,伏桌上喘一会气,就手边喝了一口剩下的凉开水。气均了,胃又痛起来。

没法管就不管了吧,不闯祸就引导一下,闯祸就交给学校。摊上这样的父亲,玉树临风也养成扫帚苗了,还是关注父母望子成龙的孩子吧。

洪湖水浪打浪,闯过一浪又一浪。

拿出3班的试卷准备改,胃又痛起来,想跟谁说点什么放松一下,抬眼看去,都是低头改作业的,瞅瞅自己桌上桌下,作业堆成几座小山。因为捉急着改试卷,把作业耽误了。下午又听公开课,开科组会,作业怎么办?干脆请假不去开会了。

学校有人性化的规定:老师有事请两节课的假不计入考勤,不扣工资;班主任有事请半天假,只要不发生代课行为也不扣钱。正好胃痛,请两节课病假,回去吃完药,安安心心把3班的试卷和两个班的作文改出来,明天就可以安心改作业了。

装了一包试卷和作文回家的陈芷汀,进了家门就泄了干试卷的劲。身体也是看人下菜的货,进了校门就像上紧了发条的时钟,“滴滴嗒嗒”向前冲,又像磨房里蒙上眼睛的驴,一圈圈拉着磨盘转轱辘;回到家里,时针也锈了,驴子也懒了,怎么都提不起那个劲。

告诉自己吃过药眯一下就改作业。一眯就陷入了梦乡,身上有千万条绳索绑着,眼涩腰酸,腿脚发软,直等着卸成一马平川。

偷来的时光睡觉最是舒服。

手机突然响了。陈芷汀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张健正打电话过来,提醒她3班有一节自习课,来不来上。陈芷汀才想起第七节的体育课改上自习,她要了。

张健正嘿嘿一笑:“前朝美人无数,今日接手细选——你正点哥现如今是‘课如美人,多多益善’,你来与不来不一样,还给我吧?”

玩笑归玩笑,陈芷汀着急地说,“不行不行,钱是小事我有作业要你班上重做,你给我看着我马上到”。上周的作文3班写得很不认真,陈芷汀发了火,要让3班重新写。

张健正哈哈大笑:“说什么呀你!钱是小事?小事您别回来。虚伪!作!赶紧的,我先帮你看着,15块钱呢,一份羊肉臊子面!”

陈芷汀一路那个后悔——自作聪明!来回一折腾,假也请了,试卷没改,还搭上油钱。

回教室学生已经开始改写作文了,边巡视边简单讲评怎样修改,感觉不会有什么效果了,生气自己的糊涂加愚蠢,呆坐在讲台,一张试卷都改不动。

吴主任巡堂回来,看到陈芷汀皱起了眉毛:上课铃响后巡堂是张健正,十分钟后变成陈芷汀,要么是陈芷汀迟到,要么是张健正跑人。但吴主任也算是大人有大量,细节小事不计较,有人在教室上课,学生没有趴台就行。

下课铃响了,陈芷汀全当没听到:不写完不许放学吃晚饭,刚收得七七八八,教室外出现杨洋挺拔的身影。小杨很严肃地告诉她,第八节课是她的,要做试卷。陈芷汀的脑袋嗡嗡直叫:她竟然把第七节课当作第八节课了,以为是最后一节,可以多留学生一会。

小杨用看待脑残病人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啊,第八节课后还要进行体能训练,亲你怎么能当成最后一节?差到姥姥家了。还班主任!”

陈芷汀抬头看看西边的太阳才刚刚想要倾斜,离树尖还差一大截呢!赶紧抱歉地笑笑,对学生喊:“下课下课,没写完的晚修前必须交上,否则加写一篇”。

话音刚落小杨接口到:“不下课了,上洗手间的快去。即刻就发试卷,三十分钟检测!”

杨洋脚快手快,啪啪啪把分好的试卷丢到四个小组前面第一张座位上,学生快速抽出两张,一仰头传到后面去,没人接直接松手。一个小组的试卷散落到地上,匆匆回到座位的学生嘟囔着捡起,也不敢骂人,抽出两张随手丢到后一排。三分钟不到,整个教室已经安安静静进入数学考试。

看到陈芷汀出现在办公室,袁诤奇怪地问:“六七节开科组会,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还在学校?”陈芷汀无奈地说:“是请假了,没想到第七节课没调开,只能跑回来上了。”袁诤没说什么,开始传达科组会的精神:

1、初一初二继续课改,初三以中考为最终目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2、下周教研室到初三检查教学进度和备考工作,必须统一进度,必须补好教案,必须检查好学生作业——凡是学生自己订正的作业必须保证是用红笔书写,必须有老师查阅的痕迹并注明日期,同时将自己亲笔做的不少于五套模拟考试卷与平时训练的检测卷装订在一起,以备检查。

还有,袁诤出一口长气:“备课小组必须每人准备一堂优质课,以备教研组领导推门听课,同时,准备一堂公开课,展示给教育局检查小组的成员观摩指导。”

陈芷汀感觉袁诤最后一句话里似乎还有话,张健正不合时机地插嘴进来: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们失败了怎么办?”

张健正纠结着袁诤所言的第1条,要继续探究。李红英瞪他一眼:“乌鸦嘴!哪里都要呱呱两声,不说要死的话你就活不成?”袁诤的面瓜脸一下乐开了花。陈芷汀不笑。

“然后呢?”她警惕地问。

“陈老师,大家都觉得你上课平稳沉着,内容丰富,学生表现也出色,所以,假如上级领导不推门听课的话,就推荐去听你的课。怎么样啊?你不要有压力,平时怎么上就怎么上,稍微注意配合领导检查的需要就可以了。当然啦,这也是贾主任的意思。你也知道,我要陪同检查组,不可能听我的课,刘老师不上,岳晓明——你自己看好吧?”

袁诤客气了那么久,只有领导的“意思”是关键。总不能让她把其他成员都批评一遍自己才同意吧。能够选她上课是对她的信任。

陈芷汀想问为什么不让岳晓明上,想必领导有领导的顾虑,不要多嘴多舌让袁诤说出对岳晓明不利的话来。又是一个夜晚睡不好觉了。陈芷汀已经形成了习惯,有一点心事或者压力,晚上就辗转反侧。

焦虑症。裘江这样说她。

突然想到裘江,几天没通电话了,发信息也不回,到底怎么回事?陈芷汀立刻心慌气短,全身都不得劲。身体的不适让她深深感到裘江的心狠。

都这样了,还想他干什么?

陈芷汀坐到阳台上。初冬的风已经很冷了,楼下一片萧条。阳台上的花树也掉光了叶子,只有两棵冬青依然充满生命的活力。陈芷汀摸着冬青厚实的叶片,放空大脑,往记忆的深处追寻。

在哪里有生命的长青树?带给她永远的活力和欢笑?

在哪里有?挤走痛苦最直接的方式,是寻找幸福的回忆。

天已经黑透,一颗星星都没有,漆黑的天幕衬得万家灯火异常炫目。一种百年沧桑的感觉渐渐侵入身心,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一阵风吹来,陈芷汀冷得打哆嗦,才算清醒过来。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裘江将写字台的三个抽屉锁了两个。家贼难防,世人困扰,裘江是要防她吗?到底谁是家贼?什么东西要锁住老婆的眼睛?陈芷汀瞬间呆了,忽而又清醒过来,觉得自己真是傻了,他锁的自然是案宗,难不成把情人锁里头?

当律师的,自然一丝一毫不会给别人留下把柄。想想同床共枕的夫妻,一旦另一个想跑路,关系越亲密斩断情丝的利刃越锋利。刀下留人?头发丝都给你烧成灰。

陈芷汀似乎看见裘江黑着脸手握钢刀的形象,赶紧摇摇头,捏捏太阳穴,赶走斩头的钢刀,专心看课件。

裘江的确在磨刀。磨刀霍霍向妻儿。可惜他磨得不够坚决,因此有人必须想办法推波助澜。

涂亮买的商品房他也去看过,准备付首期时想到蒋纹纹,把买房的事压下来。手上的存款已经给蒋纹纹花了十几万,蒋纹纹想要掌管他的经济大权,他算是半给半留地输出了一半。他做不出太绝情的事。

自从跟蒋纹纹搞到一起,他就没给家里拿过钱,生活费、物业费、水电费和女儿读书的费用都是陈芷汀自己的工资。如果他把存款全部给了蒋纹纹,等于陈芷汀在养家,他岂不成了吃软饭的男人?而且他的存款里面也有陈芷汀的工资,他岂不又成了偷老婆钱的男人?

他已经买第二台车,第一台车却没有给陈芷汀开。看着她开摩托车上下班,他心里真的不怎么好受。每次与涂亮徐珊吃饭生怕他们说起这事,好在他自己比较注意,两家人吃饭都是自己开车去,或者让陈芷汀带女儿打滴,大家都忽略了这事。想必徐珊在背后会说,但陈芷汀不会因此回来跟他叨叨,他就装作不知道。

说来说去,自己哪里算个顶天立地的爷们。

能够想到这些,可见他也算是有良心的男人了。对老婆孩子下杀手,哪里出刀呢?

下不了手啊。

陈芷汀不跟踪不怀疑不打闹,好好的怎么提出离婚?何况真真正是小升初的关键时期,不能因为自己的烂球事把女儿害了吧。

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算法。搁在蒋纹纹处,自己是吃了大亏。

“我杀了它(未知男女)!是我亲手杀了它!为了你,我做了杀人犯,你竟然还怀疑我——呜呜呜——”

蒋纹纹为自己做了顶崭新的高帽子——杀人犯,并为这顶帽子的出现而痛哭流涕。

裘江坚持要送蒋纹纹回到做人流的医院住几天,蒋纹纹开始闹产后抑郁症。

“宝宝!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宝宝!”她跪在地下成环形抱着自己的肩,低下长发披散的头。

“宝宝!对不起!你要原谅妈妈呀,她也不想呀——”

看着蒋纹纹半仰着的泪脸,裘江有点不确定的同情。他捉不住自己的情绪,应该伤心难过后悔内疚,可是,这些情绪没有一个明确地浮上来,似乎这场痛哭与自己关系不大的感觉让他也很沮丧。

沉浸在哀怨中的蒋纹纹没有等到应该立即出现的安慰,她突然跳起来,抢过正在发呆的裘江手里的手机,要亲自打给陈老师——

是这个女人!是这个老女人害我不能生下自己的宝宝!

裘江吓一跳,反应过来立刻怒气冲冲地抢回手机,顺力一推,蒋纹纹顺势倒下,一边捶地一边诉说,哭泣变成了号啕。

裘江也后悔手重了,唉声叹气坐边上等她哭完。再次没有等到预期效果的蒋纹纹披散着头发直跳起来,扑向阳台门要跳楼。裘江怕她真的跳下去,跨过沙发走捷径去拉她却被绊倒,倒地时看到蒋纹纹一条腿向上跨一边还扭头看向倒地的他。他以为蒋纹纹会因为担心他回来,干脆躺倒不起来,蒋纹纹看他躺在地板上不过来挽救自己,又哭喊着继续向阳台撩腿。虽然阳台的高度不借助凳子不容易翻过去,但万一翻过去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裘江只好撑地起来一把抱住,扔到沙发上,转身关紧门窗,又回来捺住半疯的女人好言相劝。

紧紧偎依在裘江的怀里,蒋纹纹将哭嚎转为饮泣,闭上眼睛滚动眼珠慢慢滑动小心思。

裘江抢手机的动作斩钉截铁,顺手推她时也没缓力,而听她哭诉痛苦时没有哄她,看她要跳楼时竟然以为她会更在意自己的绊倒。两相对比,蒋纹纹心里出现一片寒毛。

他还是更爱那个老女人。恨!她恨恨地想,要想办法让她也不好过!

麻的!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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