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好的时光里，初三办公室已经充满疲惫的颜色，改作业的老师沉默地勾着头，上完课回来的老师急着喝水，几分钟后赶紧去上下一节课。
安静的时光总是短暂。几节正课上完，老师们通过讲述课堂上发生的可笑或可恼的事进行相互的安慰。语言的表达或许可以缓解语言带来的辛劳吧，如同体力劳动者用多余的体力进行肉体的搏斗，多嘴的妇人通过唾液的喷射获得口头上的优越感。
在聒噪还没降临之前，陈芷汀戴上耳机专心批改作业。过关的放一边，不过关的折起页面堆到另一边，撕张便利贴写上“以下同学留堂完成作业”贴在最上面，然后全部转移到身后的长条桌子上。
办公室四周都是长条桌。老师们虽然天天同作业课本打交道，但他们的桌子却无法载荷起学生们的作业和教学的资料，狭窄的桌面让教学工作的紧张和心理负荷的重压两两相加。或许是为了避免配备大办公桌有浪费公家财产的嫌疑，在领导配备了相当于教师两倍大的办公台以放置重要文件之后，老师们的办公桌经过更新换代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二大了。办公桌的窄小导致四周的长条桌像溃败的军队一样，堆满了练习册、作业本、试卷、复习资料，还有班主任五色缤纷的励志道具；当溃败接近崩溃、办公室就要成为资料的垃圾场时，这场仗就进入尾声了。
刘汉林老师不喜欢办公室向巨型垃圾场进军的过程，经常去辅导室备课改作业。陈芷汀也不喜欢，只能经常性地将自己身后一米的区域清理干净，保证这块只放自己的作业。
所以这一天，当她费劲地再次清理长条桌，搬过随笔本、作文本之时，发现压在下面委曲已久的考试纠错本。
长短不一的纠错本交上来有一阵了，各色资料的围堵，加之岳晓明班的作业经常性的越界，陈芷汀早就忘记了。打开夹着试卷的纠错本，突然想到关于考试成绩的分析和议论。3班也有一个没参加语文考试的学生，为什么没有得到和小杨一样的待遇？按理说平均分也应该拉下一两分才对。当时生病没有多想，还为成绩不错沾沾自喜呢。
急忙翻出3班两个学困生典型，才明白害了自己的人是自己。
监考时3班两个学困生在自己考场，写了几个字就开始睡觉，她反复敲击桌子将他们从梦中惊醒，提醒他们不得交白卷。这几下的击打坏了自己的绩效工资。
第一份答案卡的作文竟然有32分。错字别字当不存在，标点符号只在第一段和后面几处有。
“陈老师眼睛直沟沟（勾）地望着我，我知道她想要用眼睛杀死我，我又睡不成，很无了（聊），觉得陈老师白白的脸有点吓人又有点敢（感）动（，）于是就想写一点巴（吧）。
“我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我想写下来一定很敢（感）人（。）那一天我在大街上走，过马路时突然一个老太太在前面率（摔）到了（。）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没有人上去夫（扶）起老太太（。）这时我想起了老师的教导要乐于助人（，）于是我一个前（箭）步冲上去夫（扶）起老太太（。）我把老太太扶过马路（，）老太太看着我敢鸡（感激）地点点头就昏迷不醒了（。）我想救人求（救）到底送夫（佛）送到西（，）决定送老太太去医院（，）到了医院医生让交押金（，）我拿出100快钱给了医生（。）（医生）笑了答应求（救）老太太（。）一会医生出来了（，）他严肃地说老太太得了癌症晚期要马上手术（，）不然有生命危险期（。）于是我在手术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陈皮（。）这是花名其实不是真实姓名（，）因为老师说过做好事不能留真名（。）医生很快就给老太太手术去了（，）我开始了激烈的毛（矛）盾斗争（，）害怕手术费会很高（，）遇到乱收费就惨了(，)爸爸妈妈非打死我不可(。)正在我激烈斗争时手术完成了(，)医生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手术很成功（，）切下了一个大肿留（瘤，）老太太得求（救）了（。”）老太太被推出来（，）她激动地坐起来握着我的手说（：“）小童鞋谢谢你求（救）了我的命（。）我们全家都要敢写（感谢）你（。）这时一群人冲了进来（，）他们是老太太的家里人（，）他们鸡（激）动地围着老太太问她怎么了（。）我看着他们很心危（欣慰，）于是我悄悄从后门走了。走了以后我突然想起我的一百块押金。要不要呢（？）我油于（犹豫）了。我想老师的话做好事不留名（，）如果我回去要钱是用（庸）俗的行为（。）可是下个月就没钱吃饭了（，）那就只有饿着了（。）于是我心危（欣慰）地走了。
“现在我想起这件事一下写了出来。我看看陈老师她好象睡觉呢。我看看题目叫（“)唱出心里的歌(”)。我想有一首叫学习雷疯（锋）的哥（歌，）可是想不起来全布（部）名字（，）于是想到另一着（首）是小学时候学的。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我要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哄龙（轰隆）一声学校全没了。这就是我唱出心里的歌！”
陈芷汀一口气看完虚弱地笑笑。判了32分。是不是改作文的老师看到学生提到“陈老师”给的面子分?书写差，结构乱，胡编乱造不连贯……最多也就15分。考试有要求不得出现真实姓名和校名，如果是写老师，特殊的姓都不能出现，最好用张王赵李。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多得分，而是为了不多扣分。如果有学生不把老师的叮咛当一回事，写了真实姓名和校名，可能会给自己、给老师、给学校，带来极大的损失。不过，在自己学校改卷，老师不太会计较，只会告诉任课老师提醒学生大考注意。像这样一下多给了二十多分，要么是给陈芷汀面子，要么是觉得学生能体察老师辛苦加了分。经常会有学生为了作文得高分，专门写赞美老师的文章。
回到作文的另一个可能，是没有细看，看着卷面字数随便打个及格分。
作业都堆出一层灰才发现，陈芷汀失去了讲述的兴趣，找出另一个学困生的纠错本。从本子上看，烂、脏、薄、乱，应该是一个极端贫困的家庭。而事实走向反面，这是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大家族的纯种后代。
都柯以——这名字起的，就是爹妈没安好心。类似吴所谓、管步辽、邓一等、华花花、古辉、冷布丁，都在想什么呢？拿孩子的名字开玩笑，他的人生也许就如你所言，向玩笑进发。
“名字的通俗化证明父母的学术水平也在通俗化。以前起名字都要询问博学多识的学者，询问自家祖谱里的长者，按辈份起名，或者翻书查找，现在不一样了，为什么？因为不崇拜学问了呗。家族的延续性也受到无知的冲击。”
张健正嗤笑都柯以的名字，发此高论。在姓名的引导下，都柯以同学坚强地长大了，成为“10分——都柯以”的名副其实的学困生。在同学们的哄笑和老师的叹息中，柯以同学成为考到20分老师就要大力表扬的“待进生”（等待进步的学生）。
“这次考试最低分是——16分！”
“都柯以——”
全班同学哈哈笑起来。
每次考试老师们都会公开宣读80分以上（120分的试卷为96分）的同学姓名，这些学生在同学们的掌声和羡慕的眼神中上台领取试卷。然后——不及格的学生一般都不公开点名，害怕哪一个心理承受能力低下，伤心哭泣没面子给自己带来麻烦。但都柯以有强大的心脏，不仅不怕还颇为自得。同样强悍的杨洋每次都要公开他的成绩以表达自己决不妥协的愤怒。
陈芷汀苍白的脸色感动了学生，或许是因为一周没见陈老师，真的有点想，都柯以第一次将读初中以来的试卷写满了。写作文是第二次。
横七竖八的柴草堆满整齐划一的田地。
乱七八糟也是收获的一种方式。
不怕你写错，只怕你不写；只要写了，多少能打个擦边球。几个擦边球加起来就差不多算赢了。
都柯以和李自豪以往考试成绩加起来不到40分，这次加起来120分，比平时多出来近80分，相当于没来考试的学生也有80分，成绩自然不会低。
竟是自己害自己。陈芷汀摇摇头。拿过都柯以的答题卡翻过来看作文。作文竟然拿了44分！乖乖！破历史记录啊。都柯以写的是“寂寞是我心中的歌”，情感真挚、文通字顺地陈诉了自己的孤独寂寞苦。
都家的孩子几乎都是学习尖子，只有他是学习白痴，跟堂哥堂弟玩不到一起，家庭聚会他就是另类，爷爷特别嫌弃，父母因为嫌他丢人经常不带他出去见亲戚朋友，他独自在家玩电脑玩到发昏饿得发慌时就感到了寂寞……
都柯以的父亲在读书时苦于父辈的高要求和高期盼，有了下一代后将自己的痛苦压抑释放在儿子身上。想玩就玩，不想学就不学，反正都家种子不错，都有大学上。都家学习最差的女孩，柯以的姑姑，也考上了大专，毕业后独自创业，成为都家最有出息的人，更加坚定了柯以父亲的信念……当父亲的信念失败后，他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把孩子推给妈妈，妈妈的恨铁不成钢更让柯以同学厌学弃学坚决不学。每个班都有几个待进生，那些孩子多数是智力问题，学习障碍，只有3班是两个智力正常又打死不学的学生。初一时张健正还逼着父母配合管教，不仅不见效还差点把一个班荒废掉——跟这两个学生家长谈话的时间是其他全部学生的总和，只好放弃了。
还有一个李小美。张健正要吐血。
爹妈都不管，我上什么劲。
把柯以的优秀作文丢到张健正桌上，张健正翻看了几眼，拿出手机拍下来发给柯以他妈。凡是能让都柯以家长不省心的事他是百做不厌。
这叫一报还一报。在学校不让我省心，回家我也不让你省心。
陈芷汀和岳晓明都嘲笑他心理畸型，他对这个评价非常满意。
张健正的环环相报非常有效，凡是在学校调皮捣蛋的回家都没好果子吃，学生摸透了张老师硬顶硬不让步不放过蛛丝马迹的原则，慢慢地都不敢在学校胡闹了。张健正看着很散漫的一个人，反而班级管理上什么大事都不出，让岳晓明不服气都不行。
本来3班是最好，没有智障生，但这俩宝贝比智障生还差。4班徐克缓全科总分达到50分属于正常，80分就是进步，家长认真孩子认真，从来不放弃，陈芷汀也不放弃，一直以正常学生的要求来检查他的作业。张健正说陈芷汀运气好，没有捣蛋的学生，陈芷汀笑笑不答。张健正习惯了3班排名位于中不溜，也认了，不给他惹火烧身就行。步步为营没结果，苦口婆心没效果，最后归结到虚无主义。
“这俩孩子名字起错了，爹妈就是识文断字的文盲。都柯以，好可以坏也可以，生可以死也可以，聪明可以愚蠢可以，那不是把自己当作生育机器，生下来就可以了？不负责任就是虐杀亲子，生下来干什么？这种爹妈是生存在‘活着就是痛苦’的生活中，想放纵自我，没机会没胆子，于是把放任自我当作人生最高理想寄托在下一代身上，生生把孩子的人生扼杀了。要是怎样都可以自己试一试呀，你不行就证明不可以嘛，给孩子起个都柯以。这时代，真神了，啥人都有！个个独立自主、独自瞎掰，教育家哲学家神学家，什么都不信又什么都敢当！也是没了去了。”
柯以同学说，他小学时有一次考了9分，回到家里爸爸哈哈大笑，说：“柯以，行，可以啊。”妈妈不高兴要揍他，爸爸拦着说：
“我小时也没怎么学习，考试还拿过零分呢，考大学也没怎么复习，这不一下就考上了？你放心，树大自直，儿大自强，别听那些神经质老师瞎BB什么别输在起跑线上。屁！我就看着柯以输在起跑线上，然后奋起直追亮瞎老师的眼睛！”
问题是柯以同学一直没打算奋起直追，他用了一个可以证明自己智商非常高的形象说法——
“我就是一部小汽车，从上路就没加过油，打不着火。”
“现在加油也行！老爹给你加，要多少有多少！”都父激动啊。
“废啦。车锈啦，加油会自燃的。”
“修一修，修一修更完美。”
“修什么修。你以为整容呀，整容那就不是我啦，不是我我还操什么心？”
若动用家伙“修理”他，他就选择“自燃”——遇江跳江，遇楼跳楼，行驶之中直接跳车。成功跳车之后，吓坏了都先生的坏心脏，从此以后都先生再也不敢谈教育了，并因此在夫人面前再也不敢高声语。
都先生修正了都柯以的人生目标——安全毕业，读个职高，将来能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就是成功。在这种先放纵后宽容的环境下长大成人，柯以同学也不容易，他的眼睛永远都是昏昧模糊的。
据说妈妈在他五六年级时哭过几回，说儿子让爸爸毁了，这以后妈妈要操心自己的美丽，坐等他实现“儿大自强”的人生目标。
都柯以写的第一篇作文是初二的下学期：二十年后与最好的自己相遇。都柯以喜欢这个作文，破天荒地首次展现了自己的高智商。
他写自己遇到一个乞丐，一片沧桑之后，怜悯心偶炽，给予了人道主义施舍，于是聊起来，发现竟然就是二十年后的自己！感动啊，把口袋里的银子全部掏给他，让他去最豪华的酒店潇洒一番，以慰藉他敢于做乞丐的勇气和毅力。
陈芷汀批离题。题目是要“与最好的自己相遇”，做乞丐怎么能是“最好的自己”？
答曰：这就是最好的自己，因为好死不如赖活着。最坏的打算是死得轰轰烈烈，比如跳楼，越高越好，碎个骨肉相连——陈芷汀猛然一阵反胃——我没跳楼，而是苟活于人间，说不定还能找个女乞丐给我爸爸传宗接代呢。
不说气人，就这智商，学什么不成啊？
都柯以没想到，在他十八岁确定人生目标做赛车手的时候，独生子的桂冠从他头顶摘去了。兴冲冲地拿着看中的赛车宣传单回家找爸爸，预备以参加高考为条件胁迫爸爸给他买赛车，推门听到一阵响亮的哇哇声。从妈妈怀孕到产下弟弟，都氏家族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他不为有弟弟生气，为他们不约而同选择对他规避或者封锁这件事而愤怒。
他要跳楼以示抗议。
站到市里最高的楼顶，没人来劝，甚至没有人发现他站在高处。
高处不胜寒，一跃入深渊；
渊薮无鬼怪，寸寸骨相连。
连骨无柯以，柯以别人间。
真的要跳嘛？他质疑。质疑谁呢？终于，他才发现，这个世界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他叫都柯以。他应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行动，自己的未来。与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时光逆流而上，回到柯以同学众人皆醒他独睡的时候。
“教育得了学生教育不了家长。碰到这种父母，孩子认命，老师也得认命。儿大自强？做梦！不用重锤敲，情等着春秋大梦碎你一地碴。”
张健正就着作文跟陈芷汀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也不管她听不听。
“知道这当妈的怎么想吗？她竟然想托人办个智障证明，然后再生一个。胆子够肥的，一个都没教育好还敢再来一个，孩子也能做试验品！无佩服（无比佩服）。”
事实证明张健正的智商有问题，目光也短浅，因为柯以的弟弟在几年后哇哇哭喊着出现在人间，终于以不可阻挡的气势重击了都柯以同学。
正聊到兴头上，电话响了。张健正看看来电显示，挂了电话，拿起办公室公用电话打过去。
柯以妈妈约了几次要请老师们吃个便饭，聊聊怎样可以在儿子自强的路上早点看到希望，张健正都没答应，也许看了儿子的作文妈妈有所悔悟，又打来电话相请，张健正依然一口回绝，那头大约不高兴了，张健正客客气气的声音也雄壮起来：
“什么叫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您别信任我，这种漂亮话您自个用一用，没有养不好的儿女只有不会养的父母！柯以回家不写作业你们管不了，他爸爸竟然打电话给校长，投诉我们，说什么作业是老师布置的关我们什么事？孩子不写作业要批评老师凭什么打电话给他？他又不能在学校看着他写作业，那老师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儿子写作业？也是真神哪！……
“您不知道！你孩子他爹是这样的人您不知道？再说了，我要作业干嘛？卖钱吗？作业是用来检查孩子的学习状态并进行巩固的，父母对孩子没有威慑力，孩子不在乎成绩自然不写作业。孩子写不写作业，写得好与不好，就是家教成功与否的直接证明！家庭教育失败了，孩子才不写作业！你管不了他写，那就不写！明确告诉你，作业是我布置的，但不是我的，我要作业没用！你到饭店给钱，厨师做好饭菜给你吃；你出钱送孩子到学校学习，老师‘炒’完知识布置给作业让他们‘吃’，好学生把作业当成汲取知识的饭菜，一古脑儿吃下去，差学生把它当作垃圾弃置不理，我硬塞进去那犯法。这个道理你懂吧？”
——张健正犯了一个家长不懂老师懂的错误，有一种教学方式叫“填鸭式”，不犯法。
饭菜搁眼前，不吃。怎么办？好办——喂！
喂下去了不够胖，怎么办？——塞！
塞满了还不够强，怎么办？——填！
移山填海，人定胜天。拉直脖子往下填，鸭子填成肥鹅，肥鹅填成驼鸟，驼鸟连奔带跑，勇往直前！——背景是广阔无边的蓝天和金光闪闪的沙海。那情景，想想都要笑出声来。
“不写作业考低分怎么啦？您是他母亲都不着急我着那门子急？拉成绩？放心吧，我班就一个都柯以，大把优秀同学帮他填坑。我们老师也愿意教好他，前提条件是做父母的配合……他爹是二杆子货我管不着，但他去投诉时没有标明他是二杆子。好在我们领导明事理，不然的话，只要有投诉我们就要受批评……
“没什么好道歉的，尽好自己的责任，孩子愿意学再来找老师！……子不养父之过，先尽父亲的责任再来讲教不严师之惰。惰不惰你不知道嘛！找了你们多少回？现在不找了不是老师惰了，是因为要中考了大把愿意学的学生需要老师盯着。愿意学再找我说话！”
咔嗒！张健正挂了电话。
娘稀皮的讲不拢竟然批评起劳资来了！儿子都成那样了还有脸来批评老师？到我手下都13岁了，13岁之前是什么？真是爹妈都有病！
几个在他打电话时侧耳倾听的老师默默点点头，积攒斗智斗勇的词汇子弹，又继续低头批改作业。张健正气得不轻，丢下电话去摸烟，陈芷汀瞄他一眼，让他缩回了摸烟的手。
陈芷汀手里还有李自豪的无标点作文，她不想看见李自豪的妈，担心张健正故伎重施。李自豪的妈如果看到作文跑到学校，瞎掰掰起来可以冲出亚洲冲向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