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是陈府管家，姓刘，他佝偻着腰，闻言后道：“前前后后，没有任何破绽，能做到这一点的，现在没几个人，九年前也不多。”
陈乾目光越发幽静，道：“这个人，肯定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不在我们预想的那些人中。”
刘管家沉默少许，道：“老爷为什么不告诉琰少爷，工部侍郎遇害的消息。”
陈乾脸色变得平淡，隐约还有一丝丝冷漠，道：“我还护不住一个孩子吗？他们要是敢动到我的头上，我就让他们知道楚京里，谁才是惹不起的人！”
刘管家没有再说说话。
王琰回到了他的小院，走进他的书房，关好门，推开书橱，露出了一个地下暗门来。
王琰审视了一眼，见夹着的头发还在，便掀开暗门，走了进去。
他在陈家九年，也不是什么没干，这密室，就是他一点点挖的。
走进去，他拿出火折，点燃几个油灯，不大的密室一览无余。
这个密室里，四面挂着四副画，还有一排书架，放着上百本书。
王琰走进来，仔细看了眼，铺满细灰的地面没有多余脚印，他便直接走到了书架前，抽出一本书。
他打开末页，是一张白纸，这里每本书都这样。
他拿到油灯下，在灯光下许久，白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卍字黑色标记——通体漆黑，尾角尖锐，中间圆圈是一头小小的黑龙，双眼金光闪闪。
王琰默默的看着，眼前又浮现了九年前的一幕。
当时，他得知父母染瘟疫，大雨夜背着包就要去成州府。
他避开封锁，用尽手段向前走，在一天后的雨夜里，原本被封锁的，无人的官道上，他看到了一队队身着黑甲的军人，押送着一辆辆马车，正在离开成州府地界。
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黑甲内，唯有甲胄上的标识在雷光中十分显眼。
就是这种卍字黑龙标记！
“到底是什么人？”
当时的王琰不清楚，可后来渐渐明白，那些人运送的，怕就是失踪的一百五十万两修河款！
这九年来，他明暗里调查，居然在楚京找不到任何线索！
大楚的军队，没有这种标志！大楚之外的军队，又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大楚腹地！
王琰仔细的审视着这个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标记，双眸平静的自语道：“能在那种封锁下来去自如，事后不留一点痕迹，定然是通天的大人物，工部是做不到的，唯有当时负责封锁的兵部，可当时负责封锁的是赵诚……”
赵诚虽然是九皇子，可他是临时派去，在朝中无根基，工部那一关就过不去——他做不到！
是以，整体上来看，根本没人能无声无息的带走那一百五十万两修河款！
“兵部，工部……”
王琰想不透彻，慢慢撕下这一页，放在火苗上，看着这一页烧起来。
“事关成州府的人，前前后后一年内几乎都死了。若不是有陈叔庇护，我应该活不下来。现在赵诚直接找过来，是有拿我做诱饵的意思……”
王琰看着这个标记烧成灰烬，自言自语的转头看向正北挂着的一幅画。
他取下来，放在油灯下，原本的山水诗消失，映照出一个个蝇头小楷：夺命九剑。
王琰看着，如刚才那个标记一样，这夺命九剑的每一个字，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
“父亲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王琰轻语。他确实没能去成州府见父母最后一面，因为有洪水阻隔，成州府就是一个孤岛。
但他父亲，还是用尽办法，贿赂了一个封城守卫，在一年后辗转交给了他这幅画。
这幅画，除了这隐藏的‘夺命九剑’外，再没有只言片语。
王琰再一次从头至尾的观摩，轻声的道：“父亲不过是工部郎中，这样的功法，是他接触不到的，除非当时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让他有机会见到，暗暗记了下来……”
大楚崇武，武道强者如林，就好比那九皇子赵诚，可能已经跻身五品，可各种功法，尤其强大的功法，各家藏于密室，不为外人道。
这夺命九剑，就是不为外人道的一种。
当年成州府被洪水围成了孤岛，还有军队封锁，事后几乎成了空城，现在已经没人知晓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王琰看了一阵，慢慢的举高，将画也放在了火焰上。
这幅画快速烧起来，王琰眼前都是与父母相处的情形。
他的母亲出身寒门，是一个相当泼辣的人，在外面为了一个几文钱的玩具，能与人喋喋不休讨价还价半天。
若有人上门闹事，她能拿着扫帚追打，掐腰在门口咒骂半天。
但回过身，她对王琰疼爱至极，有求必应。对他父亲，也经常会露出娇羞的表情。
他的父亲，是那种古板正直的人，一言不合就能与上官拍桌子对喷。在家里，他又是那种妻管严，对妻、子没有架子，没有官威。尤其是喜欢与王琰玩字谜游戏，每年灯会，他们父子都是玩到最后的人。
这种隐藏字迹的手法，他们父子经常玩。
“两世都能遇到这样的父母，我还真是幸运。”王琰看着画烧尽，双眼有些发红的呢喃。
等残余落地，王琰深吸一口气，自语道：“夺命九剑……父亲交给我的，肯定不止是这门功法，必然是暗示了什么。他有时间制作这幅画，时间肯定很充裕，却又没有明言，到底是因为什么？”
王琰看着这幅画烧尽，拿起扫帚打扫，又想起了赵诚，轻语道：“想拿我当诱饵，我何尝不想借你的手，探一探父亲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打扫好后，王琰又环顾一圈，这才走出密室。
刚走出来，就听到外面的声音。
“是不是你吃的！”中年女，平淡冷静。
“我没有！”萝莉音，毫不示弱。
“你牙上还有肉屑！”中年女，平淡冷静。
“这是鸭肉！”萝莉音，倔强抗议。
“那是三宝鸡，是我从道观求来的！”中年女，平淡冷漠。
“不管我的事。”萝莉音，死不承认。
啪啪啪
“哇哇……”
王琰本已经打开的门，又悄悄关上，暗自道：“虽然是在我这里烧的，但不关我的事，我一点没吃……”
这陈家夫妻对王琰的态度完全不同，陈家没有嗣子，王琰是陈乾故友之子，在陈家住了九年，陈乾俨然将王琰当做了半个儿子。但陈夫人觉得王琰是个祸害，一直想将王琰赶走。
外面的惨叫声越走越远，王琰松口气，躺到床上，随手拿过一本书，目光却不在书上。
虽然过去九年，成州府也已焕然一新，但可能知晓一些线索并且还活着在楚京的也有那么几个。
只是，他能想到的，赵诚一定也想的到，幕后之人更是如此，并且出手会更快，更凌厉。
“人的方向近乎不可能，还得从别的地方下手……”
王琰转头看向窗户，一行大雁，由南向北，如同一支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