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落魄书生

“我没来过,但他在这里喝了一夜的酒,吹了一夜的山风,大醉了一场也大病了一场。”自此以后,那个落魄书生就不在了。

皇后泪目,“他是怨我的。”

左相的眉眼间笼罩着哀伤,“他怨的不是你,这世间有诸多无奈,是无法选择的。”

皇后苦笑了一下,将带在身边的画卷取下,放在了桌上,左相看了一眼,又去看远处的那座青山,淡淡地说道,“你吃完了再和我谈吧。”

他想再多要一点时间和身边这个人安静地回忆往事,假装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皇后低垂着眉眼,失魂落魄地搅动着碗里的桂花酒酿,安静地吃着,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当桂花酒酿见底的时候,皇后掉了眼泪,融在碗底的残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他为我画的青山。”

皇后陪着左相一起看那座远山,“他曾说过要为我画尽这世间所有的山川美景,可最终他只为我画了这幅《青山图》,但也够了,于我而言,眼前这座山就是关于我和他的全部。”

“那个书生若没有来这里取景作画,若没有傻到以为你想投河自尽,便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相爷觉得,他会后悔遇见我吗?”

“不会,即便是知道会有那样的结局,要承受那样的痛苦,都没有后悔过。”

都说人年少时不该遇见太惊艳的人,会耽误一生的,可是,原本晦暗不明、波澜不惊的人生是遇到那个人开始变得丰富多彩的,此后所有的相聚和离别,所有的欢喜和悲伤,都变得刻骨铭心。

无论遇到谁,都是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

“这幅《青山图》,我珍藏了二十二年,一直留在身边,如今留不住了。”皇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君穆的事情,只有相爷可以帮我了。”

左相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讽刺,“如果,当年的那个书生有我如今这般的权势,与你琴瑟和鸣的人便是他了。”

“那他就不会误会一个在河边打水漂的姑娘了。”皇后缓缓展开《青山图》,左上角题款雅山居士,“相爷,这世间没有如果,只有遗憾。”

左相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幅画,太久远了,久远到画上的墨水都染上了岁月的风尘。

“我只求相爷不要废了君穆。”

东陵朝堂由左相摆布,是不争的事实,只要左相不同意废太子,那晋王便没本事翻了天去。

“君穆的心疾可以治好,医宗有办法治好他。”

“皇后不必求我,在这幅画面前,我注定会一败涂地。皇后不管做了什么事情,即便是做错了,我也会让它成为对的。”

其实,就算皇后今日没有带着《青山图》来找他,他也会尽全力保下太子的,不为其他,只因为太子的心疾和皇后的欺君是联系在一起的。

既然,那个打水漂的姑娘已经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他就要她一生风光,一生安坐后位,落魄书生没有画尽的山川美景,他要她亲眼去看,不仅是山川美景,还有繁华盛世。

“是我太自私了。”明知道这幅画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她还是拿往日的交情来绑架他了。

“可是我没得选择,我早就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了,但君穆不可以输给晋王,即便将来他只是你手中的一个傀儡,我都不许他输!”

左相轻轻摇头,“你明知道,如果是他的话,我不会让他做一个傀儡。”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皇后侧过头去,是啊,她知道,她就是什么都知道才故意利用他对自己的心软。

“多谢相爷。”

皇后起身离开了,满身萧条落寞,不曾停下脚步,也不曾回头看过一眼,只有左相在凉亭里坐了许久许久,将《青山图》收起,握在手里,望着那座远山失神。

……

东宫。

封君穆被困在东宫已经两天了,外面的局势可谓是天翻覆地,可任何人都不许他去费心这些。

“殿下。”一个穿鹅黄色衣裳的宫女端着茶水和糕点进来,“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点心,请您多少吃一点吧,别饿坏了身子。”

封君穆坐在窗边看着笼罩在云雾中的月亮,没有回头,兴趣缺缺,淡淡然说道,“放着吧。”

宫女依言将茶水和糕点放在了封君穆身侧的桌子上,却没有离开,封君穆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眼生,不是常在他殿中伺候的人。

“你不是我殿中的人吧?”

宫女福了福身子,“回殿下的话,奴婢是御膳房的宫女,喜鹊。”

封君穆没有多疑,移开眼,冷冷地问道,“何事?”

宫女俯身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封君穆,“这是侯女托奴婢交给殿下的。”

封君穆垂眼,接过了那封信,见信封口的封蜡是那只熟悉的兔子,回忆纷至沓来。

封君穆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拆开信封,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我能治好殿下的心疾,望殿下来御花园湖心亭一叙,我只见殿下一个人。

疏狂字。

见封君穆神情复杂,又惊又喜,宫女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封君穆飞快地收起了信纸,藏进了胸口,“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听到没有?”

“奴婢明白。”

“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封君穆起身,拿了件披风出了大殿,却被东宫的侍卫拦下了,“殿下恕罪,娘娘吩咐过,这段时间请您留在寝殿静养,不许您踏出东宫。”

“那我非要出去呢?”

“殿下!”侍卫抱拳跪下了,“请殿下以贵体为重!”

“那你们就跟着吧。”

封君穆抬步走了,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起身跟上了。

夜色沉沉,御花园里很安静,各宫的主子若是没有兴致来此,宫人们也是不会来往此处的。

封君穆远远地就能看见湖心亭中站着的一道身影,她正背对着他,欣赏着湖中的月影,石桌上静静地放着一只灯笼,照着她深蓝色的衣裙和她如瀑布般的长发。

“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吧。”封君穆稍稍侧头吩咐了一句。

“是。”侍卫乖乖停下脚步,看着封君穆香湖心亭而去。

“疏——”封君穆正要喊她却看见一个宫女走向宁疏狂,伸手将她推进了湖里!

“疏狂!”

封君穆这一刻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心疾,只见他飞奔而去,顾不上抓住那个推人的宫女质问,丢开披风,纵深跳进了湖里。

“疏狂!宁疏狂!”

湖水波澜,却无人回应。

人声嘈杂,侍卫闻讯而来,推人的宫女见无路可退,也跟着跳了湖,可是封君穆的世界安静得可怕,他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杂乱无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道惊雷就会炸响!

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宁疏狂不会水,八岁那年落水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大到她无法挣扎,大到她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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