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猝不及防

临近黄昏,依山傍水,宁静的开放格局,万物沉浸在柔和的光线中。

暐暐确定没有威胁后,踏入约会地——圆桌、石凳,面前是茶具与瓜果,周围是浅溪淙淙,还有泉水“咕咚咕咚”向外冒起,引得水汽朦胧,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境。

则弦等候多时,递过一盏茶:“此处风景优美,适合饮茶与叙旧。”

暐暐推开,掰起了桔子,还细细地剥桔络。

“你还真是小心。”则弦知道暐暐是渴了,但明摆在桌上的茶不去动,是觉得可能不安全。

“防人之心不可无。”暐暐答得不客气,“唤我来此处,有何贵干?”

她的说话对象仅指正对面的则弦,而一位之隔的竹攀,她不放在眼里。

有何贵干?这一句突如其来。则弦无奈:这话怎么接呢?跟预设的不一样。

局面一度尴尬:暐暐是剥得慢条斯理;则弦是茫然得叫人揪心;竹攀看在眼里,猜想大概是暐暐嚣张惯了,则弦才会在面子挂不住的当下,有些怯意地不敢直接教训,不长进的东西——

竹攀拍案而起,满心的忿恨喷薄而出:“昨夜‘纲’曝尸野地,她一介女流,性格直愣,暗部执行任务时,她从来全力以赴,但有关的任何褒奖,从不主动争取。这样的一个人,你凭什么、又怎么忍心,叫她痛苦不堪、无辜枉死!”

竹攀是性情中人,话未尽,已满目赤红,泪水沾染眼眶,强撑着才没有落下来;暐暐置身隆隆的咆哮声,攥紧了拳头,也是心烦意乱:既然觉得可惜,那当初又何必拖“纲”下水!这样直愣的一个人、九级玄武,出于朋友的立场,放她在是非之外,难道就这么困难吗!

位于正中的则弦倒吸一口气,有一种莫名的被隔离感。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竹攀不是这场戏的主角,若有人在此时暴走,计划就可能浅尝辄止,情绪升不过临界值,那么隐藏在背后之人也引不出来。

“放尊重些,这里不是孔雀家!”则弦把茶高高拿起,再重重放下,一脸的忿忿然,“你喝口茶,脑子清醒点!”

暐暐压下一大口茶,茶水渐凉,凉涩涩的苦味,叫才起势的烦躁感平复下来。再一个深呼吸,她回归原有状态——

暐暐假装四下打量,感觉无人后,与则弦小声说话:“你的朋友(竹攀)是不是有点怪怪的,这种无定论的事也敢随便推到别人身上?说什么‘全力以赴’、‘不主动争取’,暗部里发生的事,她一个旁观者,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竹攀语塞。

“她是观察入微的一个人。”则弦解释得敷衍,“今天是我找你,与她无关。上局末、‘雪源’出口,你刺我一剑,这笔账该如何算?”

“对不起。”暐暐轻描淡写。

则弦横眉冷对。

“不然你还想怎样,一剑还一剑吗?天真。”暐暐是妥妥的不尊重,玩世不恭的模样,“这里是主线路径,有棱镜监事,父亲又坐镇‘监事厅’。你若还想回到孔雀家,请不要异想天开。”

这话的前半句可恨极了,则弦怒不可遏,扬起了玄风;但后半句切中要害,一个“孔雀家”,足以叫她犹豫,只得忿恨地停了手。

见状,竹攀拉过则弦,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会如此天真?她(暐暐)曾说‘孔雀家一个女儿就够了’,你都忘了吗?这一次机会绝佳,你若轻易放过,她不会感恩戴德,下一次的你还能死里逃生吗?”

则弦一愣。

“何必急不可耐地循循善诱,不如自己动手吧。”暐暐显得毫无戒备,呛得直白,“怎么,单挑怕干不过我?”

顿时,竹攀火冒三丈:她当然不怕“单挑”!她看似七级之势,实际玄武八级,而且自己的哥哥(竹登)潜伏周边,见机行事。但,这是后路——她心里明白,若自己动手,对立面就一目了然;若是借由旁人之手行事,自己助攻,暐暐是伤是死,旁人都无从追究。这也是她不惜周折,要拉则弦一起的原因。

“你是我在考域之中交到的唯一朋友。我为你担心,怕你受人欺负,但如果你想放过她,我理解,也尊重你的决定。”竹攀是一脸“拳拳真心终究错付了”的失意,“若将来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再来找我吧。”

竹攀转身,以退为进。

“我岂会轻易放过她?”则弦拦下,急忙表态,“不然我不会引她来这隐匿之地!”

竹攀立即归位,快得叫人质疑她的居心。

“于小姐,此处明亮、辽阔,看似主线路径,其实不然——水汽太过饱满而氤氲缭绕,即便安上了棱镜,监事厅里也只是茫茫一片,所以这块区域根本无棱镜分布!你失策了。”竹攀的得意一泄千里,她却不自知,还对着暐暐言辞郑重,“一直以来,你对自家姐姐诸多不敬,真叫人不耻。今日这一仗,怨不得别人,算作对你的告诫!”

暐暐不以为然。

这时,有人款款而来——翼云瑞走到暐暐的身边。之前他来找则弦联络暐暐,虽吃了闭门羹,但不气馁,就偷摸跟着。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

“现在是二对二,才算公平。”翼云瑞不觉得有危险,说话也是玩笑口吻,“要干一架吗?”

“乐意奉陪。”竹攀觉得多一人不多,反正她有帮手。

“算了。”则弦拉过竹攀,小声说话,“到此为止,双方没有负伤。但若是干架,双方二对二,我们没有十足的胜算,到时就豁出去了。”

“别怕。”竹攀安慰。

则弦摇头,态度坚决:“不行。没有胜算的事,我输不起。”

此时的双方四人,表情生动。竹攀、则弦争执不下:则弦打算放弃;竹攀坚决不肯,谁会容许到手的鸭子转眼飞了?暐暐与翼云瑞,是一脸的“悉随尊便”,暗自坐等好戏开场。

果然。

很快,一人从暗处走出。看装束是内场的维稳人,他与竹攀的面部轮廓有几分相像,稍显年长,两人的耳后都有斑痕:一个是胎记;另一个留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现在是三对二了,则弦小姐可以下定决心了吧?”他对则弦说话,虽是询问的语态,神情却几分的恶狠狠。

“你是?”则弦问。

“在下竹登,内场维稳的队长。”竹登说得假惺惺,“你是我妹妹(竹攀)的朋友,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现在就动手吧。”

则弦无动于衷。

竹登比竹攀更心急,就忍不住要去拉她。

见状,暐暐蹙眉,掀起一轮水浪,像潮汐涌过江堤,势平、不到一寸的宽径,但足够深邃,持续的纵向漩涡硬生生地把两人隔开。

“你们——”暐暐停顿,做出一个向外撇的手势,“姐姐先让开。”

则弦走到暐暐身边。

竹攀以为看错了:“则弦,这是干什么!我们这一路的结伴同行,都抵不过她一句虚情假意的‘姐姐’吗?”

“当然抵不过。她身后有一个家,我珍视也引以为豪的地方,任何东西都及不上。”则弦直抒胸臆,口吻平淡,态度坚定,“何况你才是虚情假意,我又不傻。”

竹攀气不过;竹登连忙拉住:“无所谓的,我们兄妹一起上。”

说着,竹登、竹攀持剑飞驰而来。一时间,玄光四溢,万辉千虹,竟将落日的余晖压下,仿佛旭日东升,阳光凛冽,叫人不敢睁目——说时迟那时快,暐暐盈拢水汽,扬起浪涛汹涌,正面抗衡两人的攻势。

从实体来看,这“浪涛汹涌”只是单层的水幕,连“浓稠”都算不上,但胜在水幕中所幻化的缤纷万千,乍看之下,犹如千军万马,趁势来袭!竹登、竹攀被暂时压制。

“水汽饱满,所以遮蔽了棱镜,这是我大意;但我擅长幻术,而幻术基元都离不开水汽。你们这算不算是顾此失彼啊?”暐暐笑得清澈(明明是更胜一筹,却不急于狙击,若仔细想来,叫人费解)。

“你们开出这么大的阵仗欢迎,我也赏脸来了,等来的却只是小角色,太不厚道了吧?”面对如此结果,暐暐显然不满意,“你们身后的主人家还真是冷血,你们誓死效忠,她却不顾你们的死活。昨夜也是这般情况:纲的奄奄一息,她在棱镜之上,看得一清二楚。我原以为她今日会有回应,就欣然赴约。结果还是失望了。”

暐暐显得兴致阑珊,对身边的翼云瑞、则弦说:“算了,这两个你们练手吧。不过注意分寸,甩出局就好,千万别像我那样——”

暐暐准备离开,眼前的景象却变了样:平整的山脉,陡然层峦迭嶂;清晰的溪水,突然被蒙上了一层网格,静置时无色无形,流动时却隐约可见;空中嗅得见矿岩的气息,且越来越烈,如同置身采矿场。

翼云瑞摇一扇“御挡”(第79章),挡在前面:“好一个‘千呼万唤始出来’。”

“于小姐,呵,这称呼叫习惯了还有些改不过来。暐暐啊,你是暗部组长,单论年纪与他们是相差无几,但论实战经验,他们都是小朋友。这样吓唬小朋友,不应该吧。”一人走出,面色寡淡,虽近在咫尺,却难辨男女,只觉得熟悉,一种午夜梦回的熟悉感,“此处的地势,温泉水样,由我亲自所选,不会叫你失望,所以别着急走啊。”

“小姐,你怎么来了?”竹登护主心切,“这里有我们足够。就算被人责问,我怎么都圆得过来。”(一句脱口而出的“小姐”,标明了性别)

“你们阅历浅,容易被糊弄。”那人向着竹登、竹攀,简单解释,“‘幻术基元都离不开水汽’,这话不错。但各派的幻术,所用之水汽自有不同,比如暐暐,就需要质轻而偏寒的水汽。而此处,温泉水样,矿物含量高,质地厚重而性温,她难以驾驭。所以刚才掀起的滔天巨浪,看得唬人,实际却有型无物,而且就连那虚影,她也维持不了太久。”

竹登、竹攀似懂非懂地点头,在他俩眼中,小姐是近乎神砥的存在。

至此,这局三对三,人齐了。

“暐暐啊,你会不会觉得奇怪,你与我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清我的样子?是因为我收拢并膨大了温泉里的矿质,让这不清晰的水矿混合物,在我的周围形成一道屏障。你就像透过毛玻璃张望,自然就看不清了。”那人的笑声好听,却叫人毛骨悚然,“这一次,我用的是温泉里的矿质;那上一次‘暗部之殇’,我用的是什么呢?给你一个提示:人的骨骼,有一半是矿质。”

这一次的战前呛声,来得猝不及防。

一霎那,暐暐全身的血液,直冲巅顶,心脏狂跳,额侧的经脉涨得生疼:四年前,自己的队伍被困洼地,对手在他们的近身处裂解了一高阶玄者的内丹,狂暴的轰鸣声下,尸骸遍野。

“找死!”暐暐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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