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拒绝

“婶娘这么急着见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同我商量吗?”

花厅内,赵琼华姿态随意地坐在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茶,她轻轻吹开茶盏上氤氲的热气,不急不缓地问道。

只一句商量,就破了许周氏之后想给她布的局。

无论是何事,即便再重要,赵琼华都能有合适理由拒绝她。

许周氏今日穿了一身绛红色的春衫,许是进宫的缘故,她这一身衣着也较平日显得更为端庄稳重。一早赶去皇宫如今又匆匆回府,许周氏眉目间难免也染上几分疲惫。

一想到许锦湘在京郊受了重伤,如今正孤苦无依地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而造成这一切的赵琼华却能安坐在侯府,锦衣玉食又滋润的活着,许周氏心里的不满便愈发肆意蔓延,侵吞着她的理智。

扯了扯唇角,许周氏按捺住所有的情绪,哽咽开口:“妾身知道从前锦湘不懂规矩,只把郡主您当亲姐姐,平日里多有冲撞,得罪了郡主,妾身替她赔个不是。”

“婶娘客气了,您平日里打点侯府,不能时时刻刻都照顾锦湘,我也是理解的。”赵琼华扫了眼时不时经过花厅的仆人,含笑轻抿一口茶水,把许周氏的话又扔了回去。

许周氏既然想说是她斤斤计较,容不下人,许锦湘才落得去京郊的下场,如今还遭人刺杀;她就能把话再还给她。

左右许周氏掌管着一个偌大的侯府,整日忙里忙外的,顾不上教导许锦湘也不是件多奇怪的事。

许周氏攥紧帕子,讪讪一笑,只能当做不在意地开口:“郡主放心,等您和妾身把锦湘接回来后,妾身一定好好教导锦湘,让她与郡主仔细道歉,日后定然谨言慎行。”

接许锦湘回京,还想让她亲自去接?

赵琼华讽笑一声,对许周氏这莫名其妙的笃定感觉很是好笑。

她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支颐,煞有兴趣地反问道:“哦?婶娘可否拿到了皇帝舅舅的圣旨?”

“圣旨?”听到这两个字,许周氏笑容一僵,“锦湘受伤是小事,圣上日理万机,何必惊动圣上,徒增烦扰。”

“妾身方才进宫,已经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口谕,准许妾身去京郊将锦湘接回来。”

许是说到了伤心处,许周氏拿手帕轻拭着眼角的几滴泪,“今早有巫师替锦湘看过,巫师说她不仅身上有伤,还有心病,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

“之前在翊坤宫,锦湘没能出面拦住七公主,反倒还伤了和郡主之间感情,事后她一直觉得对你不起,便成了一块心病。”

“若是郡主愿意去京郊接锦湘回来,想必锦湘的伤也会痊愈得更快些。”

寻常巫师……连怪力乱神都参不破,替人看病总也不过一句心病草草了事罢了。

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恻隐之心,去把许锦湘接回来给自己添麻烦。

赵琼华仍旧倚在木椅上,虚虚扶了扶鬓边的海棠流苏玉簪,故作担心地开口:“我听说,这巫师啊,还是南域的最为靠谱,其他的若是沽名钓誉,可别害了锦湘妹妹。”

南域在南燕之南,自古便是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传说南域巫师善蛊毒,通占卜,知天意,有大成者可与天人语。传说中许是多有夸大之意,但南域人善蛊毒,整日与怪力乱神之事大交道,也是人尽皆知的了。

世人对南域人,不论巫师与否,也总是又敬又畏的。

“而且锦湘昨晚才遭遇刺杀,这么快便请了巫师,消息还一早就传到了婶娘这边。”赵琼华停顿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向许周氏,“婶娘不愧掌家十多年,消息当真灵通呢。”

一般人家,只有在人之将死,大夫确实是束手无策时才会病急乱投医地去找巫师。

刺杀一事尚且还不到一天,京郊那边怎么会这么快就请巫师。

而且不知为何,许是心觉敏感,她总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和许锦湘脱不了干系,以她的了解,许锦湘也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的。

“郡主说笑了,妾身哪来这么大本事。”许周氏咬牙,心里恨毒了赵琼华,面上仍旧是一副哀求的模样,“皇后娘娘身子抱恙,但贵妃娘娘已经准了妾身带着郡主一同前往京郊看望锦湘。”

“既然是贵妃娘娘的旨意,郡主您也不好推辞,不如就随妾身去一趟吧。”

拿着贵妃的旨意来威胁她?

上次许周氏不惜说动老太爷,想把她也一同送去京郊陪许锦湘种地;如今又想借着贵妃的意思,让她亲自去京郊接许锦湘回来。在假手于人这一计上,许周氏还真是用得明白。

只可惜,她不想成全许周氏自以为的“善始善终”。

赵琼华嗤笑一声,利落起身,假意拍落衣裙上沾染的灰尘,缓步走到许周氏身边,“婶娘想让我去京郊,可以。”

“我方才也说了,只要婶娘能拿出皇帝舅舅的圣旨,或者是让御前的公公来宣个口谕,琼华立刻便可以赶去京郊把七公主和许锦湘接回京城。”

许周氏此时坐在椅上,赵琼华说话时,抱臂站在她身前,许周氏不得不抬头看着她,承受着这股不甘愿的仰视。

碍于赵琼华的郡主身份,品阶比她的高,在这些明面的虚礼上,许周氏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亲眼见许周氏的脸色逐渐变沉,赵琼华心情很好地轻笑一声,俯身,在许周氏耳边轻声道:“婶娘,下次一定要找对人哦。”

她娘亲是当朝唯一长公主,父亲又是威名赫赫忠君为国的镇宁侯,皇帝是她嫡亲舅舅,有这样的后盾,即便是在那段不懂人心世故的从前,她恣意妄为,对后宫中的娘娘也是三分尊敬七分疏离。

除却淑妃外,便连皇后的话她都敢不听。

如今换成贵妃,索性不是什么大事,即便她阳奉阴违,舅舅知道了也只会粗粗略过,不会过问。

许周氏还真是,一番功夫都打了水漂。

说罢,似乎是为了安抚许周氏一般,她又继续补充道:“婶娘放心,虽然我没办法去京郊,但我一早就让紫菀寻了最好的针灸嬷嬷还有医女,让她们随您一同去京郊,您也能安心些。”

许周氏抬头,扯了扯唇,“那妾身在此就谢过郡主好意,一定会把锦湘早日接回来,让她同郡主好好道歉的。”

“好说。”赵琼华在许周氏的肩上轻拍两下以作安抚,而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明日一早,舅舅还让我到马场学骑射,本郡主就不陪婶娘聊了。”

“希望婶娘见到锦湘,也替本郡主问句好。”

“郡主放心。”

许周氏起身朝赵琼华盈盈一拜,直至目送着赵琼华离开花厅,附近只剩下自己的人时,她才没忍住,一把将茶盏都推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是因赵琼华,也是因为尚且躺在京郊生死未卜的许锦湘。

她如今只是把长公主的部分嫁妆还到赵琼华手里,她便已经敢这般对她,若真让她接管了侯府的公中,那他们许家岂不是……

许周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从这些扰人思绪中抽身,她踢开脚边碍眼的破碎瓷片,吩咐着身后的心腹丫鬟,“去问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嬷嬷你去收拾下行李,半个时辰后随我去京郊。”

“那方才郡主提到的针灸嬷嬷,要带着吗?”丫鬟赶忙问着。

“带着。”

许周氏先是一顿,说完后便甩袖离开了花厅。

回琼花苑的路上。

赵琼华揣着心事,走路间也在思量,紫菀等人也保持着缓慢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也没开口去提醒她。

皇后娘娘身子一向健朗,平日里除却照例请平安脉外,都鲜少听说皇后身边的人会去请太医。

如今京郊刚出事,皇后便对外宣称身子抱恙,想来她也是不想卷入这场纷争当中。

中间牵扯着一位七公主,涉及到皇家的天威,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大事化小。

不过贵妃竟然愿意淌这趟浑水,也是稀奇。

“若我没记错的话,贵妃娘娘是永定侯府谢家人吧。”到琼花苑后,赵琼华推开书房,问着紧随在身后的紫菀。

紫菀跟在淑妃身边多年,即便是隐在幕后,但对后宫中各种事也都知晓许多。

况且贵妃和淑妃一向不对付,对于这位贵妃娘娘,紫菀应该还是了解的。

“回郡主,贵妃娘娘确实是出身谢家。”紫菀转身关上门,替赵琼华研磨,继而说道:“谢贵妃和淑妃娘娘同一年入宫,只不过膝下无子,抚养的四公主也早已出嫁。”

也就是说,谢贵妃是谢云辞的嫡亲姑姑了。

她知道如今储位未定,舅舅膝下已成年的皇子多少都有些心绪漂浮,这点从五皇子身上便能窥探一二。

不过朝堂上的波诡云谲,她从来都没有涉足的兴趣,但有前世的前车之鉴在,对此她也不得不上心。

绝对不能再让镇宁侯府落到前世声名尽毁、万人唾骂的地步。

但贵妃忽然插手刺杀一事,意图又何在?

她若没记错,四公主和四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没和贵妃正面交锋过,她也揣摩不到这位谢贵妃究竟是什么意思,便也只能暂时放下。

当务之急,还是京郊的事。

赵琼华收回云游天外的思绪,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交给了紫菀,“去吧这封信交给岑雾,让他听令行事。”

只要那件证据还在,她就能把南燕牵扯进来,许锦湘想立刻回京,只怕也是在痴人说梦。

“让他再派两个人护送老夫人安全到京郊。”

“奴婢遵命。”紫菀接过信,福身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等紫菀退下后,赵琼华卧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推开窗棂向外望去。

从她书房的方向,往东看恰好能看见皇宫的巍峨殿阙,华贵异常却又暗潮汹涌,也不怪他们会动心思,想坐稳金銮殿中的那把龙椅。

她摩挲着指尖,兀自冥想着谢云辞与谢贵妃的事,尚未理清半点思绪时,赵琼华便听见了褚今燕的一声尖叫。

震破天际,又满是凄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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